「帝國有些人都是無能之輩。跳梁小丑。」
皇家護衛們私下稱呼這些臃腫的官員為帝國蛀蟲,愚昧者素來不會親近與明哲,他們所做屢屢叫人失望透頂。加德城如此重要私密的區域,皇子殿下也身處此地,他們居然連緝拿一個外國潛入來的奸細都辦不到,效率之低令人發指。
他們的皇子殿下呢?
「殿下,殿下。」
從有記憶以來,伽藍.伊來斯卡就保持著生人勿近的姿態,他是聳立在寒峰的罌粟花,黃昏抑或清晨,沐浴在第一縷灼熱的陽光籠罩中,然後變得越加鮮艷欲滴,妖氣十足。殿下已經好幾年保持這種模樣了,上蒼是寵溺于他還是懲罰他呢,看著殿下就能想起死去的前任皇後,那真是一位絕世的美人,辛迪對她是如珠如寶,疼惜有加,可惜前任皇後總會是悶悶不樂,能令皇後她展顏一笑的事情太稀少,于是這位頻頻蹙眉不苟言笑的美人早早接受神靈的召回。回到聖靈的充滿樂聲和笑聲的天堂。
被留下的殿下卻很愛笑,雖然他常常能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渾身戰栗。
那麼美,像有毒的花,紫色的眼眸,冰藍色的長發,紅艷的唇和灰白色的長指甲。
上次院長毫不客氣也說不上尊重的對待皇子殿下那種行為令皇家護衛們十分憤怒,他們宣誓終生效忠的對象被一個自以為是的老家伙訓斥和命令,他們感到恥辱,但伽藍並沒有任何命令,這位皇子殿下似乎很享受被當成不成器的尋常少年的滋味,他每當回想起蒙德古陰沉蒼老的臉龐,都緩緩綻放開一抹攝人心魂的笑。
伽藍說,「我在這里。」
穿著紫綢的少年眼里粼粼的幽光,眉心一點嫣紅的痣,任何人見到他都會瘋狂地想親吻他、擁抱他、佔有他。
他笑起來幾乎沒有聲音的,勾動嘴角,手輕輕地將來人招到近處,近一點,再貼近一點。
「殿下,請不要離開我們視線範圍之內了,這里有著狡詐的敵人,我們必須保證您的萬全啊!」
「殿下,你的身體好涼!神靈在上啊,你穿得太少了!」
「來人啊!」
「夏爾,別緊張,這里不是我們的皇宮。」伽藍坐在灑落冰雪的地上。右手攀在柵欄桿上,手指滑入覆蓋薄薄一層冰的池水,冰遂就全部裂開,慢慢地漂,他撈玩池面的已經涼透了的落花瓣片兒,一點點的意興闌珊、一點點的慵懶閑逸,卻形成一幅美景。
一只迷路的半妖獸——拉普多妖蝶,哪個高年級學院學生丟棄的使喚獸,伽藍逗弄著它,將它抱到暖暖的懷里。
殿下好像很喜歡今年的某一位新生,整天整天地要求他們這些護衛們將新生的一舉一動報告,今天那人吃了什麼,上了什麼課,殿下都能看良久良久,殿下能如此安靜地待在加德城連續幾個月沒鬧事,這種奇跡還的確毋庸置疑地有賴這位神奇的新生的功勞。
听說那位新生很寵愛自己的使喚獸,一點都舍不得呼喝,然後他們今天就看到素來不養小動物的殿下樂滋滋地抱著別人的半妖獸。
跟我們帝國那位麒麟神使很不一樣啊……喜歡養小東西嗎?也對,那麼自由地在大陸上走來走去,年輕的聖靈且不像帝國的守護麒麟被自己挑選的王者囚禁多年,很活潑很……單純……
他向來不是好主子。從不做體恤別人的善德,為他賣命效忠的人如過江之鯽,死一個兩個他一點都不放心上,這麼久,他身邊也就只能叫得出一個奴才的名字,夏爾。
「夏爾,你說,誰會是麒麟?」手拿著沃肯,科菲,蘭斯與那天稍稍露面的黑篷人的全部資料,帝國的皇子伽藍他笑問。
護衛隊長夏爾連忙回答︰「回殿下,臣認為沃肯與科菲兩人應該不可能是麒麟,他們的資料很清楚地說明了他們都是明明白白的名門貴族之後,所以,有可能是麒麟的臣認為應該是剩下的兩人。」
即使心中早有定論,伽藍壓根就不想告訴什麼任何人,包括院長,包括忠心耿耿的護衛們。
伽藍慵懶捏著四人的資料,掀到蘭斯與黑篷人的那一頁——來加德城之前的經歷兩人都是一片空白。
「夏爾,你很積極的樣子麼……難道你也認為,我伽藍該去訂那個什麼的契約,唔?」四人的資料被伽藍反手一甩出去,嘩啦一聲如雪花般飛落。
夏爾頓地重重跪下。「殿下,伽藍殿下是神聖帝國的皇子,與麒麟定下契約是萬民所期望的事情,請……殿下一定以帝國為重。」
發現麒麟的蹤跡,護衛長夏爾表露出來的激動心情並不亞于院長蒙德古。按他那一顆絕對忠誠的頭腦來看,讓尊貴的伽藍殿下與麒麟定下契約,是即使讓他萬死也必須完成的重大神聖的事情。他也信心十足地認為伽藍殿下一定會定下契約,是啊。即使皇子再性格乖戾無常,即使殿下言行再有悖與神明,伽藍皇子也還是帝國的皇子啊,是帝國未來的帝皇,皇子一定明白這事情的重要性。
夏爾信心十足地想著,沒留意到伽藍的目光。
畫廊被緊急調走的一批畫此刻全部攤開展示在伽藍殿下的眼前。
一幅幅線條或流暢或色彩濃烈的畫作,每一幅似乎都蘊含無數深邃的意味值得去深究,學院的老師們尷尬地站一邊,想開口阻止伽藍殿下又不敢的神色,這些畫都是學院過往歷年的收集品,過程十分艱辛,花費無數心血的結晶啊,如果被伽藍損壞其中任何一幅都是學院莫大的災難和損失,「殿下,呵呵,正如你所見,這些畫並非一般的畫作,這樣……」有人干笑著說話。
「以前說帝都出現了一位畫作里能預言揭示未來的神秘畫家,學院收集這些畫,皇室是同意的,我不會亂來的。」
伽藍他似笑非笑。
第一幅是前任皇後之死,含糊的色塊重疊,比例嚴重失調。卻能叫人第一眼認出那是死去的皇後,優美絕倫的身姿叫人難忘,死去的皇後在畫里,輕輕地微笑,從容面對永恆的寂靜的到來,而背景是一片深淺不一的紫。
「母後……」
明明已經事前預示到了皇後的死亡,為什麼挽救不了呢?呵呵,呵呵呵。
「現在還有幾幅畫是沒有被證明的,我來看看……」他說。
「不行,殿下。」
院長蒙德古及時出現,冷著臉拒絕了伽藍觀看畫作的要求。
————就是這個人。收集了畫,卻什麼都不做,冷眼看全部事情發生,好像為了證明自己的眼光如何正確,證明這些畫作如何神奇,現在還說,殿下,帝國的未來就依靠你了。
「夏爾……」
伽藍低低地喊著自己的護衛長。
「殿下,我們送你回房!」
夏爾只要一想到要捕捉麒麟神使現在還需靠眼前老家伙的幫助,就忍下來,也希望伽藍皇子殿下能暫時忍耐。
「我討厭那個老人……」伽藍認真地說,紫色的眼眸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護衛們。
「但殿下,你要先為帝國著想……」夏爾為難了。
「是嗎?你這麼為帝國著想,我該獎你些什麼麼?」伽藍站于夏爾身前,「我其實,很傷心啊……」
夏爾于是一陣吃痛,伽藍那雙白皙的手,五指從上而下緊緊地扯拉護衛長的頭發,夏爾就被迫抬頭直對上一雙魔魅的深紫色眼眸,是這樣清楚地看到其中正醞釀的一陣狂暴颶風!伽藍終于發狂了。「我要以帝國為重?你跟了我多久,連我的性情也模不到麼?帝國,你以為帝國在我心中算什麼東西?我失望了,很失望!你是我見過最失敗的‘夏爾’!」
一字一句如寒淵冷風,夏爾的瞳孔急急一縮,他想求饒,卻發現自己組織不了完整的言辭。
「我討厭你,一並討厭你。」
伽藍驟然松開手指,可憐的護衛長軟趴趴地淒涼地軟倒在地。面無表情尊貴而美艷的少年一個手勢,四周出來幾個黃金鎧甲護衛沉默地把他拖走了。然後從中間站出一人,重新靜立在伽藍面前。
「你,今天起就是新的‘夏爾’。」伽藍無所謂地說。
「是,我的殿下!」新的護衛長「夏爾」跪下宣誓效忠。
惡魔皇子的護衛們都沒有名字,在伽藍眼中,他們連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棋子尚還擁有自己的名字,而伽藍的護衛中,只有當上首隊長的那個才被會賜予「夏爾」這個名字。
第三十七個夏爾。都無所謂了。
伽藍看著眼前的新夏爾。「替我記住一句話……」年紀輕輕的伽藍,他的聲音透出濃重得異于常人的瘋狂。
「我伽藍最憎恨的。就是這骯髒的帝國,和那個偉大的慈愛的神!」
新的夏爾咬咬牙,狠狠地記下這一句話,頭也不敢抬。
「記得了?那麼夏爾,你有任務了……」
————幫我毀掉那只天真的麒麟吧,徹底地毀掉,將劍刺穿那脆弱鮮活的胸膛,別讓它再生存在這一片無盡的蒼穹之下,我不想看到那麼美麗的東西,我不想……成全這個令人憎惡與痛恨的帝國,即便我是這個國家唯一的尊貴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