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水國上官復羽展示出來的仍然是一張地圖,可是地圖上所做的標記和描紅,卻令慕容昊天不得不認真對待——那是十六年前冶齊國與蒙國「懷水之役」所發生的地點。
上官復羽這時也把先前的驚慌猶豫拋開,展現出強國大使的沉凝氣度,雙手一合,沖慕容昊天畢恭畢敬的行禮道︰「下使代表長水國請向貴國以馬邑之地換取懷水方圓百里土地。聖上如果有甚為難處,敝國有十五萬大軍願為貴國守土戎邊。」
一言未畢,滿堂嘩然。
誰都知道懷水之地是冶齊國內水草最為豐美的牧場,掌握了這個地方,就等于掌握了一國騎兵的命脈。若不是如此,昔年蒙國傾全國之力發動二十萬大軍來襲時,冶齊國也不會在外憂內患之下仍全力爭奪並最終取得了勝利。
馬邑是長水國與冶齊國交界的一個集市,雖然那里的商貿發達,但是誰也不會認為以區區馬邑之地會強過懷水的重要性。
這擺明了就是武力要脅!
「大膽!」慕容昊天雙眼冰瞳一縮,一股無可抵御的煞氣突然迸發,嚇得上官復羽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啞聲向後連退了幾步,一時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朕听聞長水與蒙國兩國素有曖mei,難道真欺我冶齊國無人了嗎?」。慕容昊天冷聲質問,朝堂下武班行列立刻跳出十幾名大將,一齊跪倒在御前厲聲疾呼︰「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皇上,請準臣等集合大軍與長水國決一死戰!」
一片喧嘩聲中,上官復羽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在出使前長水和南宛、陵澤三國在上官太師的內應之下已經暗中結盟,原以為幾方壓力下來年青的慕容帝不會看不清形勢,哪料到這年青的帝王居然如此強勢,在回絕了南宛的請求時居然還硬生生喝退自己。
朝堂上一片混亂,而冶齊國群臣的同仇敵愾之心又令這焦灼的氛圍中多添了幾分火yao味。
昭合心中替慕容昊天著急,抓著他的手掌不禁用力了幾分,不料卻換來慕容昊天的另一只手輕輕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一個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沖她道︰「小鳳兒,莫急。」
難道他早已胸有成竹了嗎?
昭合胸臆間松了口氣,再抬眼看慕容昊天時,發現那張頂著帝王冠冕的年青臉龐上根本沒有任何一絲驚慌,而是嘴角帶著一絲孤傲的冷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眾位愛卿先請平身……陵澤國使節,你又有什麼禮物要獻給朕?」慕容昊天冷笑著,目光冷冽地注視著宮禮賢,令這個圓猾狡黠的使者一時吶吶的不敢說話,還是歐陽明月和上官復羽在暗中偷偷推了他一把,他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苦著一張臉期期艾艾的道︰「回……回冶齊國皇帝陛下,我……我陵澤國別無……無所求,只因吾皇甚是喜愛邐江之風景,願以黃金萬兩,珍寶若干向貴國買取。若……若貴國甚感為難……我國……」他遲疑了一下,眼珠滴溜轉著,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在歐陽明月和上官復羽凌厲的目光逼迫下,咬咬牙道︰「我國將率水師前往貴國商談。」
又是以兵相迫!
南宛、長水、陵澤,三個相鄰的國家一齊發難,究竟出了什麼事?!
以臣相左宗翰為首的文官不由面色大變,甚至就連武官們也一個個陰沉著臉說不出話來。冶齊國上下再怎麼自信自負,也沒有同時與三國交戰的把握,更何況長水國與蒙國有說不清的曖mei關系,屆時很可能是四路烽煙,山河破碎!
「皇上!」沐貴妃驚叫一聲,臉色蒼白地抓著慕容昊天的臂膀,一副受到驚嚇弱不經風的樣子。
昭合咬著下唇,眼神卻漸漸堅定起來,無論如何她總要全力支持慕容昊天,她已經失去自己的娘家,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婆家了……
她的小手緊緊的握著,握著慕容昊天微有些顫抖的手掌︰昊天,他會害怕嗎?
慕容昊天的顫抖並不是因為驚懼,更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難道整個天下都要與朕為敵了嗎?甚至連陵澤這卑劣小國也敢對吾等上國挑釁了?
就在慕容昊天的怒意快要積蓄到最頂點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師上官洪突然出列沖慕容昊天狀甚恭敬的一禮︰「吾皇在上,當今天下大勢紛紛擾擾,前有南宛國宮變在前,後有蒙國整兵備馬在後,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今長水、南宛、陵澤三國既然主動出使,與我國書,也可見三國與我國結交其意甚誠……結好三國,在外可保一方平安,在內可以內修吏治,不失為強國保君之上策;反之,與三國交惡,陵澤國水師戰艦千條,戰將五萬,順江鼓噪而下,我邐江防線定然崩潰;長水國騎兵八萬,或突破馬邑,或沿懷水搭浮橋而過,不過十數日便可近逼王都月復地,那南宛國早就對我國萬里河山虎視耽耽,只怕也會借勢兵臨城下……皇上,兵乃國之凶器,絕不可妄動,否則一朝不甚小心宗廟社稷不保啊,請皇上三思!」
說著,上官洪皺著灰白的眉頭,擠出幾滴老淚,裝模做樣的跪倒在地上以頭觸地不起。
一些屬于太師門下的大臣日前早已得到了上官洪的暗示,此時一一出列,竟有數十人之多,一起跪拜在地上,涕泣哭嚎︰「請皇上三思!」
慕容昊天的臉色變了變,先前的怒意消散不見,反而變成了一種深沉的平靜。如同深邃大海般的沉靜。他知道,這一次他將面臨登基以來最大的挑戰。
兵諫!
看上官洪那老匹夫拙劣的演技,朕豈會猜不出這一切都出自你的手筆?
上官太師,好手段,好機謀啊!居然能借外國之兵對朕施以兵諫!你以為……朕就會束手無策任你妄為了嗎?
慕容昊天哈哈大笑一聲,一雙妖媚至極的單鳳眼中射出熠熠神光,大手一揮,推開沐貴妃在御桌上重重一拍。
「 !」
一聲巨響驚呆了朝堂上下數百臣子與得意偷笑的上官洪,還有三國的使者俱是一驚,喧鬧的場面居然就這麼詭異的停了下來。
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中,慕容昊天身體貼著御桌微微前傾,嘴角掛著自信的微笑,沖跪在不遠處的上官洪說了一句誰也不懂的話︰「太師,最近喜歡吃栗子了啊?你的身體沒好,這火躁之物朕勸你還是斷了的好。」說完,哈哈大笑聲中一拉昭合的手,將她拉著與自己並肩而起。
「退朝!」
司禮監的小太監忙跟著喊道︰「皇上退朝——」
滿朝文武均面面相覷︰皇上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是怒極的表現嗎?還是別有深意?
最尷尬的要數跪在御桌下的上官洪與他的一幫黨羽,起身也不是,跪著也不是。上官洪抬頭盯著慕容昊天離去的背影,心中大恨,但是同時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驚悸感,仿佛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意自背後躥起︰慕容小兒最後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栗子?火中取栗,難道……他都知道了!
一想到這里,他霎時出了一身冷汗,身體一軟,直直的摔倒在地面上。
他有一個預感——這一次摔倒,恐怕就真的爬不起來了。
……
「皇上,你真的有準備了嗎?三國以兵相挾,恐怕……」昭合皺著好看的秀眉,小鹿般靈動的大眼楮忽閃著,紅潤的櫻唇微微噘著,「皇上,陵澤國小,雖然水師犀利,但是我們以邐江布防,進取不足,但是守成或許不難。南宛那邊派大將和重兵把守要隘關口,短期內或可支持。最怕的就是長水國,長水國騎兵向來稱雄諸國,如果再和蒙國聯手……」
說到這里,昭合的一張小臉都快如枯萎的花般皺起來,看得慕容昊天一陣心疼。他抬手輕輕在昭合的鼻尖處刮了一下︰「後宮女人中,就你愛操心!」
「鳳兒這都是擔心皇上!」昭合瞪著大眼楮,有些不服氣的道。
「朕知道。」慕容昊天微笑著,用一根修長的食指豎在她的櫻唇上,指尖輕輕劃過她濕糯的唇瓣,喃喃的道︰「我知道的……放心吧,我的小鳳兒,朕絕不會讓你失望的。」最後一句話豪氣萬千。
「皇上,你真的有把握對付三國……唔!」慕容昊天一把摟過昭合,低頭用嘴封住了她的話,繼而輾轉吮吸起來……她慢慢地放開了拘謹,雙臂勾上了他的脖頸,熱烈地回應著他。這陣令人眼熱心跳的激烈親吻,令御花園內走廊旁的侍女們都羞紅了臉,悄悄的把頭偏轉過去。
不遠處,沐貴妃立在一株梅花後,目光恨恨的揪起一團花瓣,將它狠狠的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