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盆而下,片刻淋濕了慕容昊天的衣發,他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雨中,身上的傷痛遠遠不及心間的傷痛讓人痛不欲生。他覺得他的心被浸在了冰水里,開始猶如千萬枚細針扎著般刺痛,痛到極致就麻木了,最後兩眼一黑,「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直直地向後倒去,不醒人事。
慕容昊天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內傷,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雖然太後沐婉清在第一時間封所了消息,但還是有前南妃在冷宮無故失蹤的傳言流傳出去。一時之間,朝堂上下一片嘩然,眾人都猜測著這事情背後的真相,對于皇上龍體微染風寒,休朝三日的詔示也心存懷疑。
落晴院,東殿。
一間密室樣的小屋里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圓形橡木桶,木桶底部用白鐵包裹,下面架著一個火爐,此刻火爐里燃著炭火。木桶的左邊是一張臥榻,榻上鋪著雪白的貂毯。木桶右邊搭了個半尺高的木台,台上有一四角黑漆方幾,幾旁是兩塊鹿皮包面的坐席,幾上放著一套青花器酒樽器皿。對著門的地方擺著一扇六折開的全紫晶雕琢的屏風,每片上都雕刻著龍的一部分,六片合起來就是一幅瑰麗的龍騰雲海的景像,活靈活現。奇怪是這個看似密閉的空間里卻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氣悶,想來有它獨特的通風設施。
空氣里飄浮著一股濃重的藥草香味,慕容昊天合著眼瞼,赤身地結著手印端坐在桶里。他眉頭微蹙,頭頂白氣升騰,額上汗珠密集。橡木桶里水霧裊裊,三十六種珍貴藥材煎熬出來的藥水黑如墨汁,水面上還飄著一朵極寒之地罕有的火焰蓮,此花碗口般大小,外形似雪蓮,花瓣足有十二層之多,色澤似琉璃,紅中帶黃。花蕊似三顆紅豆簇在一起,其中兩顆紅豆已變成晶瑩剔透的白色,像清晨樹葉上的露珠。
桶外景蓮衣神情嚴肅地盯著慕容昊天,為他護法,過了今晚亥時才算大功告成功了,在此之前他全身都呈戒備狀態,不敢有一絲疏忽。
那日,莫風將不醒人事的慕容昊天帶到他落晴院時,一看之下他驚詫不已,猜不出當今世上還有誰能重傷他到如此境地,哪知一把脈才發現他是自傷,內力反噬傷了筋脈與心脈,加上一團郁結之氣堵在胸口,整個人奄奄一息,這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容不得他多想,當下用銀針護住慕容昊天的心脈。隨後為他配制了一大桶藥湯為他修復受損的筋脈,驅除體內的寒毒,打散郁結這氣。他的「蓮華八法」是至毒至寒的武技,若被此掌法擊中,全身血液能在三個時辰內在體內凍結。
好在他身邊有一朵火焰蓮,那是治寒毒的聖藥,他本是用來研制成藥的,吸飽寒毒的火焰蓮花蕊會變得晶瑩剔透,那時它的功效就全無了。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淌著,慕容昊天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頭頂上升騰的白氣也慢慢消散,面色也漸漸恢復如常,景蓮衣懸著的心才漸漸放下。
三天來他無是無刻不提心吊膽,小心謹慎,慕容昊天現如今是冶齊的皇帝,他的生死已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關系到整個天下的格局。他景蓮衣是沒有這個閑心去關注天下,但他要完成他對老靖王爺的承諾,當年是老靖王爺與王妃給了他重生的恩情。他在老靖王爺臨死前答應他要護他妻兒周全。這次慕容昊天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將如何去面對九泉下的老靖王爺?
子夜時分,慕容昊天才緩緩睜開眼楮,眸中清光一現就湮滅在一片黑暗里,如同明媚的陽光被遮天的烏去所吞噬。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蓮衣,只簡單地吐了三個字「辛苦了」便在嘩嘩水響聲中跨出了木桶,徑直走到臥榻前拎起上面早已準備好的白色絲袍穿在身上,又轉到方幾旁盤腿坐了下來,斟滿兩杯酒,示意景蓮衣坐到對面。
「你是不是很好奇朕何故會自傷?」慕容昊天把玩著酒杯。
「我是有些不解,但也沒必要知道,皇上自有自己的理由。」景蓮衣淡淡地回了一句。
慕空昊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面對著自己最信任的人將那晚在冷宮所發生的一切平靜地道來,雖然嘴角帶著笑,但是眼里一抹濃黑,沒有任何情緒。
景蓮衣默默地听著,末幾他吐出一句︰「皇上就舍得讓她這樣離開?」
慕容昊天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半晌才低低地囈語著︰「她恨我……」
「皇上……」景蓮衣猶豫著要不要把昭合有身孕的事告訴他。但想到他剛剛傷愈,若是听到昭合懷有他的子嗣,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想了想還是先將此事隱瞞著,等到適當時機再相告。
翌日,慕容昊天強打著精神上朝會,為平息朝堂上下眾臣的疑惑之心,轉移諸臣後妃對自己龍體微恙的關注,就南宛公主無故失蹤一事大刀闊斧地整頓宮中防御系統,應此事又進行了一番人事變動與清洗,幾個重要的宮室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插進了自己的心月復。然而令所有人錯愕的是皇上一紙詔書將他的愛將莫風撤去一切職務,貶出皇宮,讓眾人模不清這少年皇帝此舉背後的深意。緊跟著又下了數道密令給分布在全國的暗探搜索昭合與歐陽明月的行蹤。
昭合失蹤一事最高興的莫過于此刻正在華清宮里安胎的沐婷婷,心中的一根刺終于去了,現在這個後宮是她的天下了,只待皇子出生,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每每想到這里她都喜不自禁,對侍服侍自己的婢女太監也寬厚起來,整個華清的宮人們在心里都暗暗吁了一口氣,不用每日提心掉膽的當差了。
而太後沐婉清卻對昭合失蹤一事心存疑慮,讓她不止一次的懷疑這是慕容昊天為了昭合的安危而布的局,因為她設計的毒湯事件並沒有東窗事發。然而當她那天看到重傷昏迷的昊天,她又有些不確定了。再到後來,每次看到昊天越來越陰鷙的眼神,而且此事也沒危害到她利益,于是暫且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