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告訴我這個秘密!」燕行天盯著昭合如是說。
一種渾厚的壓迫感從這位黑道裊雄的身上散發出來,令桌前的油燈閃爍個不停。如果換做一個普通的女子在燕行天積累數十年的殺氣與氣勢下早就心神大亂,但是昭合遠比他想得還要堅韌,雖然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但還是咬著牙死死支撐住。
「你究竟想要干什麼?」昭合的身體微微抖動,貝齒緊咬著下唇,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里微現怒意︰「天家寶藏也是江湖人可以覬覦的嗎?」。
什麼鎮定,什麼心計到這一刻都無用武之地,從燕行天進入房間到現在,兩人已經用言詞暗中交鋒數次,到這時,昭合已經完全被燕行天鋒芒畢露的辭鋒破去了心境,佔去了先機。
「這一點就不用公主操心了。」燕行天微微一笑,虎目里寒芒一閃︰「只要昭合公主肯告知寶藏的秘密……就能換回自己的自由,這個買賣難道還不合算嗎?再多的寶藏也比不過公主的一條命吧?」
這是赤luo果的威脅!
這個時候昭合反而重新鎮.定下來,她的生命中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死亡的威脅,遠比任何人想像中要堅強。
她深深的看了燕行天粗獷的臉.龐一眼,緩緩的重新坐下來︰這個人很精明,並不如他外表那樣粗鄙,我幾乎就要在他面前進退失踞。
想到這里,昭合緩緩開口,用回.憶的語調道︰「十多年前,我的年齡尚幼,父皇有一次提到我明氏一族帝王秘藏,乃是從明氏開國始祖積攢下來的各種財物寶藏……」
燕行天頓時虎目大睜,沒想到昭合居然如此容易.就屈服自己的壓力,肯說出帝王寶藏的秘密來。一時間,以他縱橫江湖數十年的心志堅定,想到那傾國的寶藏即將歸于自己,心跳也不禁微有些加快。
「昔日太祖武皇曾有遺詔,非我明氏一族皇子皇孫,.非到國家敗亡的時刻絕不能動此寶藏,如違此詔,天厭之、地棄之,死後不得入我明氏皇陵與宗廟。」昭合雙手在膝前交疊,螓首微垂,聲音堅決的道︰「所以……昭合的命可以不要,但是我明氏寶藏的秘密卻絕不能告訴你。」
「哼!」希望落空的燕行天虎目一瞪,霍的站起來,一.股無形的惡風幾欲將面前的油燈撲熄,這一霎那爆發出來的怒意氣勢簡直如餓虎撲食。
昭合雙手死死.攥著衣袖,毫不退卻的和他對視著。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絲毫膽怯,不能!
燕行天喘息了幾口氣,壓住自己的怒意重新坐下來。他像是第一次認清眼前的女子般,上下將她好好打量了一會,忽然仰頭大笑道︰「好!好……真不愧是前朝公主,燕某一介江湖人竟看走了眼,沒想到公主居然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放在心上。」隨著他狀似粗豪的笑聲,先前那股恐怖而濃郁的殺氣漸漸消散,被壓迫到極至的燈火倏的爆起來,將室內重新照亮。
昭合心里略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的道︰「事關太祖武皇遺詔,昭合雖不肖,但祖先遺訓不敢違。」
燕行天咧了咧嘴,雙眼一瞬不移的盯著昭合的明澈的眼楮,仿佛想從她的眼底挖出點什麼秘密似的。這位江湖大豪粗大的手掌擺在桌上,手指微微用力,掌上青筋突起,顯示出他的心情絕不平靜。
房間里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靜,不過這種環境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燕行天虎目一眯,嘿嘿冷笑道︰「昭合公主自是女中豪杰,如您這般胸襟氣度的女子燕某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該當得起一個‘奇’字。」
「何勞燕魁首贊譽,昭合不過是一個破家失國的落魄公主罷了。」不卑不亢,不軟不硬。
燕行天的手掌收成拳頭,狠狠的瞪著眼前的女人,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落魄的公主,而是一個無從下嘴的刺蝟。
人家連死都不怕,自己還有什麼辦法令她屈服?
無畏者,最可怕!
無畏……但她是否無求呢?
做為一方黑道魁首,燕行天很懂得尋找敵人的弱點,不論對手是男人還是女人,他總能讓自己冷靜的、狡猾的以敵人的思維方式來尋找突破點。
他深深的吸著氣,用自己悠長的吐息來平靜心緒,握緊的手漸漸松開,一點靈光在腦海中匯聚起來。
「公主或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否也不在乎那些同伴的生死?今天和你一起的那些人,以我燕某人的勢力實力,要找出他們並不困難……」他看了昭合一眼,發現對面的女子微微有些動容,但仍倔強的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但他已經看到了希望,因為他從昭合的眼中看到了掙扎。
燕行天感到一切重新落入自己的掌握中,他的信心終于重新拾起,哈哈一笑,倏地沉聲冷然道︰「如果連朋友的命您也不放在眼中,那你父親的命又如何?燕某知道你們想救出前朝皇帝,如果這個時候以燕某為首的江南三十六省江湖高手全都站在現任南宛皇帝這邊……」
他的話沒說完,已經不需要說完,留給對方想像力,遠比直接恐嚇她的效果更好。
昭合的額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的唇色變得無比蒼白,而貝齒又咬得如此用力,以致于一絲殷紅的鮮血從嘴角淌出還不自知。
無論是兩軍交戰,還是江湖高手過招,最高的必勝法只有一個——攻心為上!
至此,燕行天感到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昭合的心理。
他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昭合的胸膛急速起伏著,像是透不過氣來般用力的喘息了幾口,疊交在膝前攥緊的雙手緩緩松開,抬頭看著燕行天,一雙清澈明麗的眼楮里閃過一絲茫然︰「為什麼?你是江湖人,就算得到寶藏的秘密也未必能成功取到,為什麼要這麼做?」
燕行天看著昭合這副神態,知道她已經被自己的話攻破了心防,心里的警惕微微放松,模了模自己長滿青黑色絡腮胡須的下巴沉吟片刻道︰「我自有我的理由,公主不需要知道太多。」自己堂堂江南三十六省江湖黑道魁首如今被江山閣的勢力滲透,幾乎已經無法穩固地位與財源,這些事如何能告訴她?無論是要金盆洗手還是圖謀東山再起,都需要一個「財」字,這個道理,可恨自己直到今天才真的明白。
燕行天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郁之氣,仿佛那日被江山閣收買兄弟暗算自己的一幕重新出現。不過他畢竟不是尋常人,很快便重新鎮定下心神,一臉期待的望向昭合︰「話已經說得夠多了,公主現在是否可以答應燕某的要求?」
昭合不語,只是沉默著。
燕行天知道她心中或許正天人交戰,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忽然,昭合眼中茫然之色盡褪,明澈如湖水般的眼眸注視著燕行天︰「如果我猜的不錯,燕魁首現在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所以急需要一大筆財富?」
「你!」燕行天虎目一跳,萬沒有想到到這個時候昭合居然還能重新穩住心志,並向自己反逼。
「燕魁首無需否認,你的表情已經都告訴我了……」昭合清麗的面容上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淡淡笑意,一雙眼楮里閃過睿智的光芒,這是燕行天從未在她眼楮里看到過的東西。原本以為已經夠高估她了,誰知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終究對她估計得不夠。
她剛才的軟弱難道都是裝出來的?看她現在心志之堅,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被我的話失敗得失去斗志!
像這樣的女人,何止是「奇女子」,簡直是女中雄主,其意志、其心性、其智計,如果給她合適的機會成就絕不會下于任何男人!
燕行天一張臉繃得緊緊的,臉頰上的咬肌微微跳動著,就像是一個本來以為必勝的賭徒突然發現對方竟看穿了自己的底牌,十拿九穩的賭局就要功虧一簣一樣。
「小女子有一個提議,不知燕魁首願不願意听听?」昭合淡淡的笑著,伸出優雅的尾指輕輕一捋粉頰邊垂下來的發髻,盡顯雲淡風清的閑逸。
「說。」燕行天咬著牙,一個字幾乎從齒縫里蹦出來。
「現下的情況,你我都有自己為難的地方,和不考慮合作?」
「合作?」燕行天一愕,本來積蓄好的煞氣微微一懈。
「正是。」昭合從容的侃侃而談︰「燕魁首不缺人手和武力,需要的是一大筆財富;本宮不缺錢財獨缺一些武力高強的幫手,如此看來,我們二者豈不是可以合作?」
「你是想……」燕行天虎目一眯,身體一下子重新繃緊,猶如預感到危險的猛虎。
這個昭合公主可真不簡單,她不但想把被自己劫持的危機化解掉,還想借勢借我的力!表面上看她的提議似乎相當誘人,但是……如果答應她就意味著要與南宛皇帝楚霸天為敵,要與整個南宛為敵!
這與劫持一個前朝廢公主相比孰易孰難?
一言以蔽之,後者的風險簡直大過劫持公主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