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晦暗,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烏雲遮擋住了月光,四下里陡然陷入絕對的黑暗。
那名老年番僧在黑暗陡然低喝了一聲︰「臨!」隨著喝聲,黑暗里霎時亮起兩道赤芒,仔細看去,竟然是那僧人的眼楮。
烏雲在這一刻倏地飄開,透明的銀色月華下,只見那老僧一身金色的僧衣膨脹鼓起,雙手交疊成密宗真言大手印中的縛日獅子印,代表密宗無上威嚴、無上神力,消滅一切外道邪魔!
隨著老僧的手印交疊,一股渾然大力仿若雷電交轟般對著昭合等人印過來。
就算是毫不懂武功的昭合也在這一瞬間生出無法匹敵的末日感覺,整個空間仿佛在這一剎那以老僧的手印為中心轟然塌陷,甚至就連天空中的月色和星芒也像是被卷入了無形的漩渦,產生扭曲錯亂。
不,不是空間崩塌錯亂,而是.所有人的視覺、味覺等五感統統被老僧以詭異的力量扭曲蒙蔽掉了。
這就是宗師的實力,遠遠超越凡.人的無上力量,足以令他們成為凌駕眾生之上的「神祗」!
無論是任何人任何力量,在面.對宗師的全力一擊時,都無法抵御,無法抗拒,只能被輾為齏粉。惟一能對抗宗師的或許只有——宗師!
電光火石之間,景蓮衣向前跨出了一步。雖然只是.簡單的一步卻像是邁過了千山萬水,超越了時間空間,以一種最不可能又最震憾的方式伸出一只完美優雅的右手擋住了老僧交疊在一起的縛日獅子印。
「嗡!」空氣發出一聲震蕩轟鳴,無形的氣浪漣漪一圈.圈的向外擴散,肉眼里,整個空間似乎被蒙上了一層水波。
昭合和其余三名景氏年青高手看到景蓮衣身.後的青袍像是波浪般翻涌了起來,而那名老年翻僧臉上古井不波,雙眼中的赤色亮芒突突跳動著,如同幽暗中的鬼火。
「兵!」番僧低吼一.聲,手掌一縮一吐,錯開與景蓮衣粘著的雙手,然後捏出日輪印再次向景蓮衣轟擊而下。
一股來自洪荒太古般的神力被凝聚為一點,然後如同狂暴的雷霆被爆發釋放出來。
空氣里驟然現出刀兵地獄的朦朧異象,不知是眾人的視覺再次出現偏差,還是宗師活佛的神力作用。
景蓮衣的臉上少見的現出凝重之色,左手一揮,五指徐徐張開,在夜色中幻化出一道道蓮花軌跡,晶瑩的月光仿佛被他握于掌中,五指一握——「蓮華八法!」
隨著景蓮衣的低喝聲,他的整個身體如同陀螺般旋轉起來,霎時間幻出無數的手臂如同神話中千手千眼的菩薩一般,形成一圈圈一道道蓮花花瓣向外徐徐綻放。
至剛至猛、無堅不摧的密宗神力與景蓮衣至陰至柔的景氏心法踫撞到一起,詭異的沒有發出一絲響聲,但是昭合與護在他身前的三名景氏年青高手卻在剎那間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山洪暴發般擴散開來,腳下隱隱的震動如地龍翻身,四人先是被無形巨力推出數丈遠,再遭地下劇烈的震蕩,一個個都摔倒在地,顯得狼狽無比。
景雨陽、景歷天和景慶亭三人畢竟身懷絕藝,很快從地上躍起並把昭合攙扶起來,面對著昭合那焦急慌張的眼神,他們臉上都現出羞愧之色。
就在這時,正在極力抵擋喀桑活佛的景蓮衣斷斷續續的傳聲道︰「你們……快走……」
這個時候附近的一些禁宮侍衛也隱隱听到了地牢的動靜,有向這邊聚攏的跡象,昭合深知沒有時間再猶豫,咬了咬牙,讓景雨陽等人帶著她向地牢沖過去。
沒有喀桑活佛的攔阻,區區鐵木柵欄和鐵鎖自然攔不住景氏的三名高手。
「轟隆」一聲響,三掌齊出,破碎的鐵木四散飛濺,三人帶著昭合如狸貓般躥了進去。
……
沒有人知道昭合和三名景氏年青高手闖入地牢後發生了什麼事,在景蓮衣和喀桑活佛這里時間只不過過去一會。有著色欲活佛之稱的老番僧沖著景蓮衣莫測高深的一笑︰「景蓮衣……我听過你的名字,听說你已經是半步宗師,不過以本尊來看,你應該早已經進入宗師之境了吧?不要想著留手,拿出你的全部本事來!」
隨著喀桑活佛幽幽的嗓音,他身上的氣勢也無限的拔高,仿佛一個上頂下,下頂著地的神話巨人般。天上的烏雲也受到他無形的力量牽引,產生出一道道一層層的雲卷漣漪。
景蓮衣冰清般冷酷的雙眸里閃過一縷寒流,修長的黑眉一挑,一身青色的衣袍褶皺起伏如波似浪,一道道環形的白色寒流盤旋在他身體周圍,猶如天上星辰的軌跡。一股深邃難明的氣勢也從他身上漸漸升起。
……
昭合在景雨陽等人的幫助下終于順利的將父皇明元浩從地牢里救了出來。由景歷天背著明元浩,景雨陽拉著昭合,景慶亭在前開路,三人閃電般的從破開的地牢門里沖出,卻訝然發現——景蓮衣和喀桑活佛正隔相對峙,不遠處,數百名禁宮羽林軍正張著弓箭,牢牢的圍在地牢前。
就算三名年青人武功再怎麼高,也沒有信心能從禁宮羽林軍的箭雨下逃出升天,更何況三人還帶著明元浩和昭合二人。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喀桑活佛突然發出一聲如獅如虎的怒吼,雙手疊出大日如來印與景蓮衣再次狠拚了一擊。
「轟隆!」不同于先前二人大戰時的悄無聲息,這一次二人相互踫撞爆發出了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大轟鳴。狂飆的勁氣如颶風過境,霎時間將羽林軍們吹得東倒西歪,景蓮衣趁機長袖一揮,伸手拉住景雨陽和昭合等人快如鬼魅的從間隙中穿梭而過。
遙遙的,昭合听到喀桑活佛傳音過來︰「今日本尊賣一個面子給公主,希望來日公主也能予本尊方便。」昭合的腦海中閃過喀桑活佛那深邃古拙的面龐禁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以她今時今日的智計經驗已經瞬間明白了喀桑活佛的意圖。
喀桑活佛雖為南宛的宗師,但卻是極西邊疆蠻人的活佛,蠻人們在明元浩朝庭時便一直謀求自力,現在雖然迫于形勢不得不臣服于楚霸天,但卻並不甘心,因此有機會背地里分化楚霸天的力量,喀桑活佛是暗自不遺余力的推動。
昭合的思緒又回到身邊被景歷天背在背上的父皇身上,倦極昏迷的父皇不知在這里受了多少苦,一身原本潔白的囚服現在已經被血漬和各種液體染滿了,看上去慘不忍睹,真不知他是用怎樣的意志堅持到現在。對于自己的親生父皇昭合了解的很清楚,以他的心氣和自尊,遭受這種侮辱簡直是比殺死他更讓他感到難受。
包括景蓮衣在內,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只顧全力施展身法趕路。這個時候就算是暴露也無所謂了,整個皇城內早已人聲鼎沸,從燕行天他們在禁宮大門分散大內御衛們的注意力,還有景蓮衣和喀桑活佛在地牢前大戰開始,整個皇城的防御機制已經高速的運轉開來。
無數的羽林軍、禁軍或者御門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舉著武器來回巡梭著,在他們精密組成的網下,連一只蒼蠅也休想飛過。
景蓮衣和昭合他們不是蒼蠅,而是一只噬人的飛鷹,他們采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以直線形的軌跡撞向禁宮大門,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想從內部突破皇城三層大門的攔截。
一行人因為毫無顧忌,比來時速度又快上好幾分,就算是踫到前面有衛士攔截,以景蓮衣宗師的實力再加上有心算無心的突擊,往往一揮手就以巨大的威能轟開對方防御的缺口,沒有對前進的速度造成任何影響。
不多時,昭合等人趕到了禁宮正門前。這里比起皇城內其余地方顯得更加燈火通明,防衛森嚴,近千人的騎兵拱衛在禁宮正門內部,正對著景蓮衣和昭合的方向,牆頭上,無數的火把箭簇也正釋放著噬人的寒光……
明顯楚霸天的人已經清楚了昭合他們的行動!
這一刻,昭合無遐再去想自己是否中了楚霸天的圈套,她清冽的目光全部被禁宮城門上的幾個人所吸引。
四個人,渾身插滿羽箭如同刺蝟般的被釘在禁宮城牆上。暗紅的鮮血從他們身上的大小瘡口涌出,如河流般垂直淌落,將面對著昭合的這面宮牆染成了血紅色。
不用多加辯認,這四個人正是燕行天及其手下。
一股悲涼自責的情緒瞬時緊攥住了昭合的心頭。
這是她第一次親身謀劃一次行動,也是她第一次為了完成自己的目標犧牲別人!無論別人怎麼想她這位公主,如何猜測身在帝王家的昭合應該是如何的冷酷和絕決,她善良的本心從未改變過!
雖然在讓燕行天執行計劃時,她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可能燕行天這四個人會全軍覆沒,但在她內心深處未嘗沒有僥幸的想法,以為這位江南大豪超卓的身手或許有機會逃出升天,但是事實擺在面前,昭合的心被狠狠的震憾了!
渾身浴血的燕行天極其淒慘,這位縱橫江南近三十年的黑道魁首身上至少插了三四百支羽箭,雙手雙腳被人呈大字型的用長矛釘在牆頭,手腳兀自抽搐著。他的臉龐上鮮血淋灕,連左眼上也插入了一支羽箭,僅余的一只右眼無神的望向虛空,眼瞳擴散,里面一片迷茫。
或許,直到死,他也沒有時間來做後悔。
陣陣絞痛從昭合的月復中傳來,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狠狠的拉扯了一下,面對著燕行天那張血污無神的面龐,胸膛里像是要呼吸不過來了。
自己的決定……害死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