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宛歷鳳儀年八月中旬,一場史無前例的賞花會在南宛皇都東郊的驪水河畔展開。這一場花會中發起人是南宛女皇昭合,組織者是南宛官職與名氣最高的三位女子——袁依依、景棠兒、武青萍,參加詩會的人共計有一百六十二人,全部都是女子。是的,你沒有看錯,這次詩會是昭合攜宮中各部要職的才女摒棄了男人,單獨展開的一次慶祝活動。
由于這次活動的特殊性,以及參加者的名氣,注定將會被載入史書。
夏季正是花團錦簇的季節,帶著河岸植物清香的微風輕輕拂過巨大的龍舟,一股股燻人欲醉的暖意透過半透明的紗幕吹入舟中,將幃幔吹起,將一干大大小小的才女們歡樂的樣子展現出來。
碧油油的河水上波光灩瀲,雖然說起來名為驪水河,但看它縱橫百余里,與江南灕江相連幾乎貫穿大半個南宛,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是一條大江。
此時此刻,正是南宛女子科舉和新法開始一個多月以後,才女們的能力與新法的成效漸漸顯露出來,正好是夏季百花盛開之時,昭合與袁依依等人商議過後特意選了一個碧空如洗的晴朗日子把朝堂上新晉的百余名「女官員」們聚起來,一起泛舟驪水河上,賞花飲茶,斗詩談趣,既是在緊張繁忙的公務里稍稍透一口氣,又是向所有南宛的百姓發出一個承平和充滿朝氣的個信息。
南宛皇都既有花城的美譽,.這條經過皇都東郊的驪水河也不負此名。整個碧波粼粼的河水兩岸天然生長著各色鮮花,如芍藥、茉莉、紫薇、牡丹、百合、海棠、牽牛花、鳳仙花、桂花等等,這些或野生,或人工栽培的花色無一不是嬌艷欲滴,映襯著清澈碧秀的河水,一個個爭奇斗妍將最美好的一面燦爛的綻放開來。
香飄十里,花香馥郁……
龍舟上隱隱傳來鶯鶯燕燕的笑.鬧聲,花香傳入龍舟,坐在龍舟當中位置,一身普通錦衣白裙,腰間系著流蘇玉墜,頭上梳著簡單雲髻用高高玉冠挽起,黛眉如畫,嘴唇如朱,雙眸清澈亮如星辰的昭合忽然微微嗅了嗅鼻翼,展顏笑道︰「你們聞到了嗎?好像是桂花的香味。」
景棠兒就坐在她的右手邊,聞.言晃了晃腦袋,貪婪的把一把香噴噴的上好貢酒喝進嘴里,眼神晶亮,臉頰泛紅,一臉憨態可鞠的道︰「鳳姐姐,什麼桂花香?我只聞到好喝的酒香。」
武青萍在一旁蹙了蹙眉梢,忽然閃電伸出手指在.景棠兒脅下肉多的地方一掐,驚得景棠兒一下子跳起來,連手里的酒杯都不知甩飛到哪里去了。
「你這小丫頭,說了你多少次了不得直呼陛下名諱,.真是無理!」
景棠兒委屈的扁扁小嘴,她自覺得理虧,重新找.了個酒杯躲到另一席去偷飲尋樂,卻不敢和武青萍理論。
「武家妹妹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小心了,今天哀家說了要與大家一起賞花飲茶,在這里沒有什麼君臣,只有姐妹。」昭合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跑到旁邊圓桌湊趣的景棠兒,發現她正一臉尷尬的向自己的「代詔使女」溫婉嵐連連點頭陪罪。剛才飛出去的那杯殘酒卻是墜入了溫婉嵐的懷中,把這位身材窈窕,穿著一身輕薄藍色紗衣的美麗少女胸襟前弄溫了一大塊,惹得她又羞又急,直揪著景棠兒理論。
說起來這溫婉嵐也是當世不可多得的才女之一,在女科舉上連闖三關,最後在御前也引起了昭合的極大關注。若說文彩,這名女子或許還不是此次女科舉中最高的人,但是若論書法,當世女子無出其右者,甚至就連那些男人里的書法名家也沒有幾個能趕得上她。
溫婉嵐自幼出自書香門弟,從小就對書法一道悟性頗高,她不但可以摹仿出前朝數位名家的書法,或豪放、或靈動、或婉約、或鐵劃銀勾;更奇的是她善于雙手書法,可以雙手同時執筆寫出不同的字跡來。
這種分心二用的本事,就算是遍尋當世男子也幾乎找不出一個半個來。殿試之後,昭合喜其書法靈氣,便宣詔為代詔使女,既是自己的貼心使女,又可代擬詔書,算得上是一個貼心的好幫手。
看到一向頑皮的景棠兒被溫婉嵐抓住吃鱉,昭合與武青萍都不禁失笑,這可算是一物降一物了。精通書法的溫婉嵐人如其名,人如其字,脾性又好又有耐性又是蘭心惠質的妙人,景棠兒遇上她是十足十的踫到了克星,一張興奮的小臉瞬時垮了下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惹人發嚎。
袁依依在一旁掩口輕笑︰「景家妹子平時最是頑皮,這會兒可算是安靜下來了。」
昭合失笑搖頭道︰「袁姐姐,你也別笑她了,咱們玩咱們的吧。今天說好了是賞花飲茶,現在花好茶濃,不可無詩祝興,袁姐姐何不賦詩一首?」她說著,沖袁依依微微眨了下眼楮,隱約有昔年在凝香樓蘭媽媽處學詩作畫時的神彩風情。
袁依依微微一怔,聰慧如她很快想到昭合這是想要拋磚引玉,雖然昭合說過讓大家不要拘束,不要顧忌她女皇的身份,只當是姐妹們相聚,可是這些女官員們明顯在女皇面前還放不開。
想到這里,袁依依螓首低垂露出一截天鵝般白修長的脖頸,正想著以何為題時,忽然見昭合身畔不遠處有一人離座而起,朗聲向所有席間的才女們道︰「諸位女官,女皇陛下有口諭,花好茶濃不可無詩詞祝興……」
袁依依一愣,抬首向昭合看去,只見昭合那張精致而明艷的臉上隱隱閃過一絲不悅,旋即又被一種無奈所取代。再看向武青萍,她微抿著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代替昭合「宣旨」的人是一名身穿藏青色華帶長裙,頭上梳著雙燕髻的年青女子,她的年紀在二八上下,有著一雙大而靈動的眼楮,溫潤的桃腮讓人見之可親,尖尖的下巴透著一股精靈氣,身材略顯嬌小。本來是一個十足的江南美人,可惜臉上的神情太過嚴肅刻板了一些。
這名女子名叫歐陽若華,乃是歐陽門閥中的子弟,算起輩份來卻是歐陽明月的佷女。她年紀雖輕,一身文采卻是不凡,在殿試上名列第四,僅次于女狀元、榜眼、和探花郎,由于是世家出身,擅長算學和理學,被昭合命為左臣輔使,算是左臣相的副手,負責幫助袁依依這個正職的左臣相監察商稅,同時兼管戶部。
戶部和吏部的權柄在右臣相原景氏閥主景養浩的身上,南宛以右為尊,右臣相的柄利原本要大于左臣相,昭合用歐陽若華兼管戶部就是暗中分散景氏權柄太重的隱憂。
歐陽若華這女子美則美矣,但總有些太過嚴肅刻板,這和她嬌美可人的外表形成極大的反差。或許這就是世家教育下的結果吧。雖然這一點思之讓人婉惜,但是就能力來說,她絕對是無可挑剔的。
所以僅管昭合對她以自己的無心之言宣布「口諭」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嫌疑,昭合仍是忍住沒有怪責。
「還是我先來吧。權當是拋磚引玉,若有不當之處,姐妹們萬勿見怪。」袁依依和昭合相識多年,早已有了幾分默契,這時見場上氣氛隱有些怪異,原本輕松的情緒似乎在歐陽若華宣布的「女皇口諭」之後變得有些凝重,忙主動站起來救場。
「還請鳳妹妹示題。」
昭合眼波流轉,凝視河岸兩邊正開得爛漫的各類花朵。注視著那翻涌而起的白浪水花,那碧波粼粼,好似穿著千萬點光甲的清幽水面,嘴角含笑道︰「百花齊放爭相斗妍,不過我最愛的還是八月桂花的清香,就以桂花為題吧。」
「好。」袁依依胸中自有錦繡,絲毫不懼,縴手端起一杯香銘,輕輕抿了一口甘甜碧綠的茶湯,秀眉微揚,心中思忖片刻,忽爾道︰「詩還沒想到,不過卻有一首詞,且听我念來……」
「荒煙綽約月偏西,溪水繞秋菲。如綃剪疊,風稀香淡,一束雲肌。夜深露滴千金盞,誰補舊時衣。燻爐已冷,那堪佳約,夢入紗幃。」——[眉兒媚]
念完余音裊裊,眾人沉寂片刻,還是昭合率先笑著說好︰「袁姐姐,許久不見你念詩賦詞了,沒想到這功夫還沒丟下。」
在座的眾才女們均是切切私語,想是被袁依依的拋磚引玉引來了興致。
武青萍清咳一聲也站起來,手里端著的卻是一杯御制的清酒,她的雙腮泛著緋紅,酒意上涌如抹上了一層胭脂,沖四周落落大方的道︰「既然袁姐姐作了一首好詞,小妹不才也附其尾驥,大家千萬別取笑。」
說著,她揚首將酒緩緩喝干,放下酒杯略一沉吟道︰「綠葉爭風遮嬌芳。花味襲人露淺黃。行人回首尋四野,不看姿色聞秋香。」
「好詩!好詩!」卻是景棠兒第一個湊興站起來拍起了巴掌。
昭合微微頷首,武青萍的詩雖沒有袁依依的詞婉約靈動,但勝在淺顯易懂,以情感人。她和袁依依兩人相視一笑,均感到這個賦詩助興的法子不錯,大家的興趣明顯都高了起來。
就在這時,只見武青萍款款落座,同時遙遙向微露醉態的景棠兒舉杯道︰「棠兒,既然你站起來了,想是要接著賦詩了?好,師姐等你作的好詩!」
「呃?!」半醉的景棠兒聞言一愕,一雙杏眸霎時瞪得比銅鈴還大。
詩?!從小都愛學武,詩這東西我認識它,它不認識我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