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南海小島上,一位少女長發微卷,拍著水花跟身邊的螃蟹說話。
「小螃蟹啊,你說我怎麼會穿越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她用一支紅珊瑚在沙灘上隨意畫著線條。一小方細沙被劃得溝溝壑壑支離破碎。
島上只有沿著水的一圈有些細沙,沒走幾步,就能踩到硌腳的大塊鵝卵石。幾株椰子樹孤零零的,從水邊一直長到島中心去,大概是海里飄來的水椰子,僥幸落地生根,繁衍下來。再沒有別的植物,連海鳥也不見一只。
石青色的螃蟹識趣地吐出一串泡泡呆在一邊。
「唉我知道你听的懂。」卷發姑娘睫毛輕顫,對著螃蟹有一句沒一句的嘮叨,「你要替我記著啊,我的生日是初二,不許忘。」
說起來,她穿越了,並且穿成珍珠……
「本來好好的,簡歷也遞上去了,面試也挺順利,再坐一小時車就能到家了。」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沒有融入海水里消失,而是化為一顆小小的珍珠,靜靜躺在她腳邊。「剛過完紅綠燈就出事……眼前黑了許久,到了這里。你知道一睜眼發現自己是躺在貝殼里周圍一片黑的那感覺嗎?媽媽在哪里……」她也不擦淚,任由小小的珍珠在腳下一顆顆越來越多。
「要不然,我就能吃到蛋炒飯了……媽媽肯定在家里做了蛋炒飯等著我回去。小螃蟹,這個也記好,蛋炒飯。以後我做給你吃。」鼻翼使勁抽了抽,仿佛島上飄著蛋炒飯的香味。
那只螃蟹八條腿挪動,從貝殼上爬下來,認真斂了珍珠姑娘腳下的淚水珍珠,剩下四只爪以一個很怪異的姿勢前進,把珍珠都運到旁邊水草後頭自己的洞穴住處里。
運完珍珠,又以這種怪異姿勢在珍珠姑娘面前左走走,右走走,揮舞著兩個大鉗子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少女睜開淚眼,瞧見螃蟹那支著四只腿的滑稽樣子,勉強扯了扯嘴角,沖他擺出個有點無可奈何的苦笑︰「得了,別耍寶了,替本姑娘記好。」
螃蟹用鉗子踫了踫她的腳背以示安慰。珍珠姑娘伸展雙臂作了個擴胸運動︰「沒事,不用你擔心。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咱要快樂地生活,不然我媽怎麼能放心。上輩子什麼都忙,忙讀書忙考試,這輩子總算有了大把時間,我呀,一定要把沒活夠的那份,一塊兒找補回來!」
同時抽回自己的左腳︰「喂,誰讓你隨便踫我的,不記得上次我跟你講的一句話叫男女有別嗎?你別試圖混淆性別了,你這只男螃蟹……又不是吻一下就會變帥哥的螃蟹王子。喂喂,鉗子拿開。啊呀呀,我又想起一件事,螃蟹蒸了煮了會變紅色,好看的很,要不要將來拿你試驗一下呀?」
螃蟹訕訕地抽回了鉗子。
它出生在這座荒蕪小島上,一直是珍珠貝的鄰居。直到有一天,鄰居大貝殼悠悠張開,里面睡著一位美麗的珍珠姑娘。按照南海里水族的傳統,小螃蟹見證了珍珠姑娘的誕生,它將永遠跟隨這位姑娘,因為水族前輩們堅信,這會給彼此帶來好運氣。
「還記得上回水母老婆婆來島上玩的時候,我教給你寫的字嗎?寫一遍給我看看。」珍珠姑娘索性用足底抹平一小片細沙,從長發上取下一枚骨梳,坐下來要教螃蟹寫漢字。
這是她穿越到一枚半人高的大貝殼里之後每天都要做的事︰跟螃蟹聊天、教它識字、收集海里各種好玩的東西。織水為綃太麻煩了,她懶得去做。實際上穿越成珍珠也還好啦,不但無師自通能夠在水中呼吸,還能用雙手控制水流,感知周圍信息,連頭發也變成了波浪卷,在水中尤其好看。听水母老婆婆說,一千個大貝殼里也養不出一個珍珠姑娘。
石青色的螃蟹用鉗子在細沙上劃出兩個歪歪扭扭的字︰「石霏」。
珍珠姑娘笑著用骨梳點一點螃蟹的殼,說︰「記性不錯,沒白疼你一場,看上哪個螃蟹妹妹了記得告訴我,送你顆大珍珠。」一邊念叨著好歹也是珍珠之身了,為了紀念這一場令她月兌胎換骨又孤寂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穿越,抬手劃去那兩個字,工工整整改成︰「石霏珠」。
小螃蟹繞著「石霏珠」這幾個字走了幾圈,直到把最後那個珠字牢牢記在心中為止。石霏珠抹了字,打算回去照顧她穿越時大貝殼里的那顆乳白色又透著點玫瑰紅的小米粒珍珠。
珍珠要在水里好好養著才能長大。霏珠尚不清楚這顆珍珠有什麼用,但她穿越到大貝殼里時,那珠子就存在了,她一直按照水母老婆婆的話,把它當作「本體」。
剛走了兩步,石霏珠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甩甩頭發又蹲到剛才那一小片細沙旁邊,劃拉來劃拉去,不知道寫個什麼字好。
螃蟹在一旁看得不知所措,把鉗子張了合,合了又張,只差不會冒汗了。
石霏珠左手托腮,右手劃沙,眉頭也不經意微微皺了些︰「你說,我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雖然住在其它島上的珍珠姑娘們並不在意有沒有名字,也沒喊過我霏霏,但我不能總是喊你小螃蟹啊。」
小螃蟹不懂,明明自己出生時,霏珠還沒從貝殼里出來。
比他高出無數個螃蟹大小的珍珠姑娘石霏珠,一向都是無視它的反抗,自然而然地叫他小螃蟹。
叫小螃蟹有哪里不對嗎?他的眼楮骨碌碌轉著,這個問題有點超出他的思考範圍。
石霏珠托著腮,一口氣寫下很多字︰龐謝、小蟹蟹、阿青、大鉗子、謝八爪……
螃蟹立馬暈了,蹭到石霏珠小手旁邊,吐泡泡問她為什麼不繼續叫小螃蟹了。「你嫌棄我做你鄰居了嗎?」。
石霏珠把他推翻,露出肚皮,捏著他的鉗子轉圈。螃蟹一點都不惱,他們倆關系很好,稱得上南海里最和睦的鄰居。石霏珠把食指放進螃蟹的鉗子里讓他夾著玩,說︰「你數過海中有多少只小螃蟹嗎?」。
螃蟹扭扭鉗子。他不知道,應該有很多吧,像他這種無名小卒,住在荒島上,除了偶爾能跟過路的大魚搭搭話,它連住在水晶宮里老一輩的老螃蟹都無緣見到。
石霏珠繼續說︰「你叫小螃蟹,他們也叫小螃蟹,萬一我不小心被鯊魚咬了,我喊小螃蟹救命啊,誰知道我是在喊你呢。」
螃蟹想了想,的確,所有的小螃蟹都叫小螃蟹。但他還是扭扭鉗子︰「這里沒鯊魚。」螃蟹現在有一只大鉗,另一只不小心踫斷了。
石霏珠撇撇嘴︰「那是假設,假設是什麼東西過幾天再教你。總之,我是有名字的人,你也必須是有名字的螃蟹,不然我們怎麼做鄰居?選一個吧,是叫花花啊還是狗狗啊?」
螃蟹的鉗子扭的更厲害了。他知道花花和狗狗是什麼東西,眼前這位珍珠姑娘講過,寵物才叫花花狗狗,還有旺財小強之類……
最後石霏珠很大方地跟小螃蟹共享了自己的姓︰石。並教他寫「石天青」作為名字。「我告訴你哦,天青是很好听的名字,我還活著的時候,不,是我還沒來到這里的時候,有一首很收歡迎的歌里就唱過,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多美好啊……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了。」
這天,小螃蟹不但有了自己的名字,石天青。還學會了半句歌的拍子︰「天青色等煙雨」。剩下一句「雨過天青雲破chu」還沒學會,不過沒關系,島上有的是時間,足夠讓石霏珠長成一顆大珍珠,也足夠讓石天青學會用四只爪跳一支《青花瓷》。
四爪舞可不是小螃蟹石天青的目標。他的理想是最終只用兩只爪橫著走路,那樣,就是珍珠姑娘更相稱的鄰居了。珍珠姑娘只用兩條腿走路,偶爾游幾下時,秀發飄揚,在小螃蟹看來,比龍女公主還美。作為她的鄰居,自然也要用兩只爪走路!
大概石霏珠永遠也不會知道,小螃蟹石天青即使不逗她開心,也常常擺出怪異的四條腿走路造型,並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為了能早日只用兩條腿,與她並行在島上時,是一名合格的鄰居。
霏珠抱著大貝殼浮在水中嘆氣︰「唉,怎麼還沒有商船經過這里。」自從有一次她听海里的老烏龜說起「魏征夢斬龍王爺」後,就存了心思,要重返陸地。
魏征,那是唐朝的名人啊!說不定上了岸還能趕上看唐三藏取經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