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珠沖他離去的背影作個鬼臉，不跑？才怪。花牌上又沒她的名字，不擔心被點到。重新畫了幅荷花留著下午交給老先生，順便把剛才那位公子留下來的畫也收進袖子︰「猛一看，還挺像的，就當他擾了我練畫賠償吧。」霏珠洗好筆，一路看著風景回西廂吃飯補覺去。
李滄還沒到凝怡館去找弟弟李涼，那邊十幾名侍衛已經擁著李涼過來了。李滄帶著正心和弟弟回到了迎客廳，意外地沒看到他的侍衛們。
李涼當即分了一半侍衛給哥哥用，還斥責起正心來︰「正心，哥哥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拉你全族陪葬。」正心也焦急起來，說好的守在大廳里，早晨竟然一個人都不見了！李滄倒無所謂的樣子，呵呵笑著招小丫環來問。
嘿嘿，全都在溫柔鄉里沒睡醒？李滄問迎客廳里的丫環︰「你們管事的呢？昨天我帶來的一群人，都睡在哪個姑娘屋子里？」一面嘻嘻哈哈拉著弟弟要去「听侍衛們的牆角」。
小丫頭福了一福飛快地去找主事，不一會兒帶過話來︰「公子，昨夜有十幾位公子不勝酒力，現歇在咸通客棧里。」
「去客棧把那群沒用的東西攆回長安，另換一批來。」李涼當場就摔了茶碗。沒能按命令堅守住大公子，就是失職，留下何用。
那群還在睡夢中的侍衛們，就這樣先被當作砸場子的，令斜雨樓虛驚了一場，又不幸被兩位主事使手段抬出去省是非，最後落了個不忠于職守的罪名，再不能貼身隨從著保護李滄。
李涼總共就李滄一位哥哥，小時候為他掏鳥蛋摔過，落了個腦疾，時常犯糊涂，早晨起來常常跟小孩子一般。要不是昨夜有賭約，李涼決不會同哥哥分開。明面兒上說是派下來監督糧草，皇上暗地里會不會搞點小動作，難說得很。
皇上削藩之意已久，不然哪兒來的接連不斷藩王「暴薨」。
昨晚上不是已經朝侍衛下手了嗎？一大幫子侍衛，說睡過去就都睡了過去？他才不信。
不過這種事不能去查。李涼略加思索，認為這對他只是個警告和試探而已。畢竟初登大寶還需要一些力量扶持著，這次查糧草，按著皇上的意思辦了，大約也足夠緩上三五年聖意。像他們現在的遠支地位，實在對皇上夠不成威脅，都是沒實權想享清閑的，也難逃過皇上的試探，那位置，果然是榮耀至極，又凶險至極，生生把幼時寬厚善良、跟宗族里的小兄弟們玩得親親熱熱的李純，一步步塑造成這凶殘手段。
日日小心謹慎地體察著一切風吹草動，李涼望著眼前無憂無慮的哥哥，升起一絲羨慕。可很快他就發覺哥哥袍子下擺有幾滴墨點。「唉正心啊，你是怎麼伺候人的？」
李滄要吃完飯再換衣服，李涼沒說什麼，賞了小丫頭茶碗錢，就與李滄一起騎馬去嘗康州城里有名的酒樓。
斜雨樓西廂房里，慧姐還躺著休息。金英提著一籃子富貴十樣花，送完迎客廳的份例，回來便拉著青娘、蓮子和霏珠，壓低了聲音細細形容她剛才瞧見的公子︰「……出手大方，不過摔個碗兒的事，竟留了一錠銀子的賞錢。」說完特意比劃出大小︰「足足有咱們平日帳房里雪花銀兩個大。」
青娘不以為意，安靜地坐著听金英說。蓮子卻兩眼冒光︰「真是有錢人啊！金英姐，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有一回殷公子來會我們凌羽姑娘，才賞了我十文錢。也不知道迎客廳今天哪位姐姐當值，一大早就要賺得笑不攏嘴了。」
金英用扇柄點在蓮子額頭上︰「出手大方算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出手大方就值得你眼熱成這樣？」
蓮子搖了她的胳膊撒嬌︰「金英姐姐，您不也眼熱了嘛，還特地跑回來跟我們說……」
金英反身躺在通鋪上，仰望著屋頂，滿心都是三月桃花︰「不是眼熱，是……嗯，對，用姑娘們的話說，是愛慕。蓮子啊，你們沒瞧見，那位公子又年輕又威風，後頭跟著一大群下人，下人們個個挺得筆直，我只遠遠的往瓶里插朵花，就覺著他身上清清爽爽好聞的很，跟新下了一場細雨般。唉……我這是頭一回生出悔意沒簽個姑娘的契。」
霏珠和蓮子便笑她思春，拿絲被往她身上捂。金英也不惱，拿袖子遮了臉，不讓別人看到自己面上燒得厲害，小聲駁她們︰「我見著了，你們沒見著，休要嫉妒我。以後呀，我夢里的姻緣可有了樣子了，你們慢慢憑空想去吧。」
青娘拍著她的腿調笑她︰「金英，下回遇著這樣的，早早回來喊大家，咱們一人挎一籃子鮮果去給美貌公子捧捧場，也來一個擲果盈車。」
霏珠、蓮子、金英三人不懂何謂擲果盈車，蓮子托腮問青娘︰「姐姐，公子們見了漂亮姑娘都是擲錢，我們沒錢所以擲果子嗎？」。
青娘秀氣地捂嘴笑了一回，才答她們︰「有位美貌的公子喚作潘安。」
霏珠點頭道︰「姐姐，我听說過潘安。」潘安宋玉，又名的美男子啊。
蓮子不解地問︰「潘公子愛吃果子嗎？金英姐姐說的公子不一定愛吃果子哦。下回還是帶銅板去，如果真好看，我就擲兩文錢。」
青娘笑著說︰「潘安公子貌美，女子們都愛慕他，安仁至美，每行，老嫗以果擲之滿車。連老婆婆都覺得他美，把果子擲他一車表達見著他的喜悅呢。」
她的話音一落，金英雙頰通紅地坐起來，胡亂推過被子，留下一句︰「姐妹們聊，我得先備下各色香果子，天天往迎客廳討差事守那位公子去。」毫不羞澀地去籌劃她的愛慕之擲了。
姑娘們上午都睡著，西廂丫環除了日常事務，上午不忙。霏珠跟姐妹們嬉笑一回，送走青娘去繡房，晾好甩了墨點的衣裳，換了身白衫粉裙，就在屋里跟著蓮子學梳頭︰溫差大，晌午熱起來，披散著頭發捂汗。
蓮子到底是服侍過姑娘的人，她一邊替霏珠梳理頭發，一邊挽出大致樣子看效果。不一會兒就結合霏珠的臉型給出了建議︰「散開來好看，酒坊里的胡姬姐姐就散著發呢。」
「秋天再散，挽起來還能戴朵花。」霏珠嫌熱，最後終于敲定挽上雙環望仙髻，用她包裹里的一支礫金珊瑚當簪子簪插緊，另一頭也纏上朵紗花，只留下一小半頭發披著，展示她與眾不同的波浪卷兒。
「小蓮子手真巧。」霏珠望著鏡中模糊不清的影子，也能看出挽了發髻的確更配她的長裙。古裝麼，果然是要全套才像那麼回事。霏珠滿意地記下步驟，看著時辰喊醒了慧姐，放走蓮子去找姐妹們玩，翻出早晨畫的荷花圖來琢磨如何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