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泉鎮100號,一座佔地約5000坪的豪華溫泉別墅內,林惋儀背靠在彩瑩石築成的溫泉浴池中,臉上的淚水悄然滑落。今天是11月20號,距離父母的忌日還有11天。林惋儀深深吸了口氣,將身體沉入水中。這幾天,她一直無法入睡,腦中都是父母最後離開她的身影。忘川——彼岸花艷紅無雙,看著他們一起踏上奈何橋,一起喝下孟婆湯,一起說著來世再見。微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對死亡的恐懼。父母就這麼和她揮手告別,任她痛哭嚎叫,也不再回頭一眼。幾日的失眠,讓她的眼里已熬出的血絲,令莫姨心疼不已。
沉浸在水中,一串串氣泡從林惋儀的口鼻中涌出,直到強烈的窒息傳來,林惋儀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這種瀕死的感覺像極了那天的情景。
林浩天——林惋儀的父親,浩天集團的總裁。資金高達千億的跨國貿易公司。林浩天一手創辦了浩天,並誓要以華裔商人的身份,將公司擠身入世界頂級的行列,讓中國人能夠驕傲地站在世界財富的頂端。傅清溪——林惋儀的母親,世界頂極服裝設計師。當年一系《夢回唐朝》的古典韻味的服裝設計,震驚了整個米蘭,世界著名的服裝品牌公司都向她伸出了橄欖枝。可她卻堅持自己的創造理念。決心將中國的傳統文化發揚光大,讓世界都注視著中國這有著5000年燦爛文明的古國。這里不僅有四大發明,有秦皇漢武,這里更有絢爛奪目的精美服飾。《清溪工作室》便是本著這樣的宗旨將一款又一款華美的服裝展現在眾人的眼前。林惋儀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笑說父母是一對民族英雄,都想為國爭光,配成一對,還真是志趣相投。
而父母20年來歷久如新的愛情,更讓林惋儀感動不已。林惋儀很難想象,怎樣的感情才能經歷這番考驗。看他們一副將對方看一輩子都不夠的模樣,林惋儀就大呼吃不消。40多的人了,還整天膩在一起,不是說愛情的保質期都不超過一年嗎?媽媽說這是前世的緣分,遇到了,眼里就只容得下那一人。到時候她就會明白了。林惋儀才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值得自己深愛不離的人。雖然林惋儀才不過19歲,可現在的社會,人人都是一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模樣。她見到的利益紛爭太多了,光是爸爸公司里,為了能座上高層的位子,什麼樣的手段都能使出來。更別說那些想追在爸爸身後,指望嫁入豪門的女孩了。面對誘惑,能夠保持清醒的能有幾人?這樣的大環境,父母還能保持對愛情的忠貞,20年如一日,還真是希有難得。指望她再踫上個像老爸那樣的極品好男人,簡直比登月還難。
父母對她的關愛已讓她無比滿足,即使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也無所謂。同學里,父母事業成功的,多半會犧牲和孩子之間玩樂的時間。可父母在這點上,卻從沒虧待她。每周,至少有5天是和她一起吃飯。每年生日都會推掉一切應酬,陪她度假散心。林惋儀覺得有這樣的父母,自己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了。基于父母的民族情結,連林惋儀都受了影響。大學里,她選的是中國古代史。這讓她的好友于茉莉笑了好一陣,說她是老古董,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往那些墳墓里鑽研個沒完。
那天是她20歲的生日,父母和她一起去九寨溝看五花海的冬日美景。這片中國罕見的美景也是父母的最愛。他們駕車沿汶川——茂縣——松潘直入九寨溝,該是一帆風順的路線,誰都沒想到會遇上山體滑坡。在經過疊溪鎮的時候,車便被碎石擊中,跌落岷江。
冰冷的河水洶涌著灌進車里,林惋儀第一個反應就是從車里出去。掙扎著解開保險帶,這才發現,前座的父母已是昏迷不醒。林惋儀焦急得幾乎失去理智,她拼命地拍打著父母的身體,可卻沒有一點反應。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車箱里已經灌滿了水,林惋儀費力地打開車門,現在父母的生命只有靠她來拯救。視線越來越模糊,肺里因為缺乏空氣而刺痛不已。車在不斷下沉,她的心也隨著車身不斷下沉。好不容易打開了前座的門,父母的額上流淌著的鮮血,讓林惋儀的眼淚洶涌而出,心口生疼生疼。他們的臉上是一派安詳的神情,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林惋儀的手已經凍僵,意識也變得混沌起來。那可惡的安全帶,她怎麼都沒法解開。突然,一雙手臂出現在身後,環在她的胸前,硬生生要將她從車門邊拉開。林惋儀使勁掙扎,想要月兌離出那雙手的束縛,她想說,先去救她的父母!車里父母那漸漸遠離的面孔,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用盡力氣想要抓住父親的衣袖,可頸後一陣疼痛,讓她失去了意識。
被救上岸的林惋儀已經沒有了呼吸,搶救持續了2個小時,就在眾人快要放棄的時候,林惋儀睜開了眼楮。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奇跡。
失去呼吸的2個小時,林惋儀的靈識居然是和父母在一起。也許是執念太深,才讓她的魂魄也進了冥界。看著父母攜手的樣子,幸福無比。母親曾說過,只要有心愛的人在身邊,死亡也不會覺得可怕,因為自己並不孤單。「生同眠,死同穴」的誓言,沒想到他們真的做到了。
本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就這樣天人永隔。身在美國的莫姨,一得到消息便趕了過來。見到林惋儀時,她已在醫院里躺了一天一夜,什麼話都不肯說。莫姨和她一起安排了父母的葬禮.父母都是名人,來悼念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林惋儀一直很安靜,連眼淚都沒有再留下一滴.以前的她從不相信有鬼神之說,可這次親眼看見冥界的場景,才讓她不得不信,這世上的確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父母最後走的很安息,也讓她安心許多.可讓林惋儀無法釋懷的是那忘川岸邊的曼珠沙華.不知為何,讓林惋儀感到如此熟悉,伴隨而至的還有股莫名的傷心.
處理完父母的喪事,林惋儀查閱了很多資歷來了解這個美艷奪目的彼岸花,白色的彼岸花又稱曼陀羅華,紅色的彼岸花叫作曼珠沙華。一個代表「我只想著你」,另一個則是「悲傷的回憶」。
它花開無葉,葉生無花,如此輪回而花葉永不相見,有人說它是遺忘的花,有人說它是無情的花。傳說中它是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色彩。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記憶一點一點的涌入林惋儀的腦中,林惋儀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從浴池中走出。已經一年了,她答應過父母要好好活下去,等過了忌日,她就準備接過父母的生意。他們的心願自己會替他們實現。
出了浴室,莫姨告訴她駱閔風來了。他是父親好友的兒子,父母去世後,這位世伯就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想讓她和駱閔風結為連理。駱閔風對她也確實不錯,家世好,性格好,連相貌也沒的挑,當初父親在世時,就很看好他。駱閔風也隱隱提了幾次,關于他們的婚事,可林惋儀卻始終沒有答應.一則是因為父母的去世讓她沒這個心情,二則是對駱閔風根本沒有男女的感情,只當他是哥哥一般。听說他來,林惋儀揉了揉眉心,她現在可沒這心情去應付他。想說不去,卻敵不過莫姨的威逼利誘,只得朝客廳走去。
駱閔風端坐在一張紫檀木的椅子上,手里把玩著一個巴掌大的木盒,看見林惋儀出來,便站了起來。180的個子,有著小麥色的皮膚,眼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配上一身天青色的筆挺西裝,當個電視劇里男主角都綽綽有余。莫姨問過她為什麼不喜歡駱閔風,在莫姨看來,沒有比駱閔風更好的男孩子了。林惋儀也說不出原因,感情這東西,不是看似配套就可以組合在一起的零件,誰能說明白為什麼,那就不叫愛情了。
「小儀,知道你喜歡收集古物,這是我最近淘來的,據說是秦朝時期的東西,不過有人覺得還要更早些,所以我就拿來給你看看,讓你這個歷史系的高材生鑒定鑒定。」駱閔風說著,把手中的木盒遞到了林惋儀面前。
林惋儀伸手接過木盒「我那里是什麼高材生啊!你是拿我開心吧。坐,想喝點什麼?」林惋儀知道駱閔風一直想盡辦法討她歡心,凡是她喜歡的,他都會留意.況且父母的忌日快到了,他一定是怕自己情緒不穩定吧。「茶就行了,上次帶來的平水珠茶你還喜歡嗎?」。林惋儀從一旁的櫥櫃里取出茶盤,沖泡起來。「挺好,你嘗嘗。」林惋儀將一杯砌好的平水珠茶遞到了駱閔風的面前。珠茶外形渾圓緊結,色澤綠潤、身骨重實,活象一粒粒墨綠色的珍珠。還真是茶如其名。杯中的珠茶,此時已釋放展開,散發著濃郁的芳香。
「本來我也沒在意這個小玩意,可賣主說得邪呼的很,說是祖傳的,他祖上是劉邦手下的將軍,叫周勃。這東西原本是呂後,據說呂後死後,這東西便到了呂祿的女兒,當時的皇後手里。呂氏一族被陳平,周勃等人帶兵圍繳了之後,這東西就落在周勃的手里,被當成了寶貝傳了下來。可後來誰都不知道這有什麼用處,所以,到了現在,他的後人就拿出來賣了。」駱閔風的話倒讓林惋儀有了幾分好奇。她將盒子打開,里面一方漆黑如墨的晶石赫然出現在林惋儀眼前,晶石呈橢圓型,表面圓潤光滑,猶如黑珍珠般閃耀著光澤。林惋儀將晶石取出,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沒有銘文,沒有刻字,這東西看起來不像古物啊!林惋儀瞥了眼駱閔風,駱閔風聳了聳肩「我對古董一竅不通,是個朋友介紹的,我也不清楚。」「不懂你也敢買?就不怕給騙了啊!等著,我拿工具瞧瞧。」「不用著急,反正也是送你的,什麼時候看都一樣。莫姨說你最近睡眠不太好,沒事吧?」駱閔風看著林惋儀略顯憔悴的面容,心里有些擔心。再過幾日就是伯父伯母的忌日,小儀的心里一定不好受。「沒什麼,神經功能紊亂,過兩天就會好的。」對這個話題林惋儀不想多談,她不需要大家擺出一副同情的表情。見林惋儀的臉色沉了下去,駱閔風嘆了口氣,她的心仍然不願對他敞開,駱閔風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才能打動她的心。「那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好,我送你。」「不用了,跟我還客氣什麼,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伯父伯母的忌日,我會來的,他們一定也希望你活得開開心心,好好照顧自己。」林惋儀沒有說話,默默地將駱閔風送出門外,才道了聲「再見」。
關上門,回到客廳,林惋儀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奇怪的晶石上。將晶石拿起,林惋儀便走進了自己的實驗室.推開實驗室的門,整套的分析儀器擺滿了房間。光譜儀、光度計熱釋光、C14、電子能譜分析儀,筒鏡式電子能量分析器,XPS,這些都是世界最尖端的儀器。要知道就是國家級的文物實驗室,也湊不齊這套設備。也就是林惋儀這樣的千億富婆,才能有這樣的大手筆。
林惋儀將晶石小心地放在操作台上,仔細地調節光槍的距離,這才在電腦里調控操作起來。光槍發出的紅外光射線,將晶石都映成了血色。林惋儀戴上防輻射鏡,耐心地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大約一分鐘後,機器停止了運作,紅光也消失了。林惋儀摘下眼鏡,飛快地敲擊著鍵盤,將數據打印出來。一旁的分析儀「嘟嘟嘟」地向外吐著紙張。可讓林惋儀不敢相信的是,分析的結果顯示,機器無法檢驗出它的年限。林惋儀又將晶石放在了另一台機器上,這台XPS可是連白堊紀的恐龍化石都能分析得出。可一個小時之後,林惋儀試過了所有的機器,也沒能分析出結果。這下林惋儀才徹底死了心。如果連她這里,也沒轍的話,大概這世上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了,除非是神仙。
長呼了口氣,林惋儀決定放棄了。在折騰下去也沒意思,既然沒有結果,干脆就當它是個古董好了。看著手中如黑珍珠般的晶石,林惋儀覺得不如做成個項鏈的掛墜好了,寶石般的剔透色澤,做首飾剛好。
不知不覺,天都暗了下來。自從駱閔風走後,林惋儀就待在實驗室。咚!咚!咚!傳來敲門的聲音。來的是莫姨,手上還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都七點多了,忙什麼呢?也不知道吃飯。」莫姨將飯菜放在桌上,看著林惋儀說道。「也沒什麼,就是一下忘了時間,下次不會啦!」林惋儀知道莫姨是心疼她,這一年,莫姨和她形影不離,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有了莫姨的陪伴,林惋儀才沒有覺得太孤單。
「謝謝!」林惋儀將頭靠在莫姨的懷中,聲音有些沙啞。「下不為例啊!快吃吧,否則就涼了。」莫姨憐惜地撫著她的秀發。「嗯!」
夜色如墨,躺在床上,林惋儀手中仍在把玩著那方晶石。她已經有了好幾個加工成掛墜方案,明天先作個樣本看看。將晶石放在枕邊,林惋儀終于有了睡意。閉上眼,便進入了夢鄉。這時,一旁的晶石卻發出了瑩亮的光暈,將林惋儀攏罩在其中。
眼前出現了一片大霧,林惋儀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能模索著向前走去。突然,雙腳被緊緊抓住,緊握的力道,似是要把她的腳骨捏碎。林惋儀用力掙扎著雙腳,隨著她的掙扎,腳上的束縛正一點一點漸漸上移。此時,她已經可以感覺到是一雙人手,骨瘦嶙峋的手指就像是干硬的柴火。巨大的恐懼讓她猛的推開了已到大腿的雙手。「呵!呵!呵」淒厲的笑聲回蕩在耳邊,讓林惋儀轉身就跑。可那聲音卻如影隨形的響在耳旁。林惋儀甚至能感覺到耳邊掠過的呼吸。人在被逼極限時,往往會做出驚人的反應。林惋儀此時就是這樣,她猛地停了下來,轉過身去,直直地瞪著那個恐怖笑聲的本體。在林惋儀的面前出現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女人,身型已經瘦成了骨架,一張臉也布滿了皺紋,一雙眼楮發出詭異的紅色,正望著林惋儀出神。顯然,她沒有料到林惋儀居然敢回過頭來看她。「哈!哈!哈!不錯,小姑娘,膽子夠大,居然這樣都沒把你嚇死,終于讓我等到一個合適的人了。哈!哈!哈!」度過了心理的緊張期,現在的林惋儀已經不覺得害怕了,面前的只不過是個老人而已。「你是誰?為什麼要裝神弄鬼地嚇人?這里是哪?」「哈!哈!哈!說我裝神弄鬼?我本來就是鬼,何需再裝?小姑娘,你知道嗎?我等了你很久了!只要我上了你的身,我就可以回去,這天下還是我呂家的,沒人能從我手上奪走!」說著,鬼怪便伸出手,試圖抓住林惋儀。這個時候,林惋儀也被逼急了,反手就要掐住鬼怪的脖子。可手卻穿過她的身體,跟本沒有踫到她一點。鬼怪如同煙霧般的身體,讓林惋儀無從下手。「哈!哈!哈!終于要回去啦!有了這神玉,誰都阻止不了我!」鬼怪的雙手如藤蔓一般纏上了林惋儀的身體,她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化做水滴,從林惋儀的額頭滲入她的身體。如果讓她全部滲入,林惋儀感肯定絕沒好事。隨著軀體的融化,纏繞在林惋儀身上的束縛正逐漸減輕。可腦中卻是漲疼一片。仿佛有人那著大錘在拼命砸著她的腦袋。忍著疼痛,林惋儀試著抽出手臂,在鬼怪的身體上模索起來。她不相信她就沒有弱點,即使是死,也不能讓她得逞。
突然,林惋儀在她的胸口,模到了一塊堅硬的像是石塊東西,好不容易找到了下手的地方。不管是什麼,都得試一試。林惋儀用力的抓住這個石塊,猛地向外拔起。只听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了起來,那是鬼怪的叫聲。鬼怪的身體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雙腿已經消失,殘破的軀體流著黑水,一雙眼楮赤紅的瞪著林惋儀向她爬去。「要不是你想害人,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是你咎由自取。」林惋儀一面跑,一面對身後窮追不舍的鬼怪喊道。
前方出現了光亮,林惋儀似是看到了希望,直奔光源跑去。身後傳來鬼怪的慘叫聲,「不!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不!給我回來!」林惋儀會听她的話才是見鬼了呢。听了她的話,林惋儀反而跑得更快。不一會兒,林惋儀便來到了這處光源,面前像是一個巨大的鏡子,發出瑩白的光芒,看不清鏡中的模樣。望著身後仍在爬行的鬼怪,林惋儀沒有其他選擇,只得深吸了口氣,沖了過去。身後的鬼怪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不!不!不!」光鏡在林惋儀沖過之後便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的黑暗籠罩在鬼怪的身邊。「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回去!讓我回去!」虛無的黑暗里,只有陣陣慘叫聲回蕩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