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莫要撓我!」
「再捉弄我我就告訴師父去!」
「師父,好香啊~~~」
連樂閉著眼楮,躺在松軟的草叢里,擰了擰有些撓癢的鼻子。
「莫要再做白日夢了,起來吧。」有些冷的聲音。溫暖的空氣頓時充滿寒意。
「嗯?做夢?」連樂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楮,一線陽光輕輕地瀉入眼簾,暖暖的。連樂眨了眨眼,從半眯著到慢慢張開,讓眼楮習慣著光線的進入。
眼前沒有木柴犬,沒有彼岸,只見史離已經換上了素錦的長袍,坐在前方矮矮的歪脖樹枝上,淡藍色的長發依舊飄飛著,隨風翻卷起又緩緩落下。
連樂看著史離的背影,暖色的陽光輕輕瀉在長袍上,淡藍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泛著一層亮白色的邊幅,融合成好看的水藍,藍中泛水,水中映藍。連樂迷眷著,眼神久久不能移開。
「醒了?」
「嗯。」
「彼岸是你師父?」
「嗯。」
史離動了動身子,有些嘆息道︰「這雙腿不能動還真是不方便呢。」他緩緩地抬起眸子,嘴角噙著一絲絲笑意,饒有趣味地說道︰「你說,那等一下是我抱著你飛呢?還是你背著我走?」
連樂斜目,「你覺得我能背得動你麼?」
「哦?那我抱著你飛?」
「休想佔我便宜。」連樂憤憤地說。
「那你要不把我這個瘸子仍在荒山野嶺里自己走吧?」史離擺出一副無奈地表情。
「這倒是個不錯的注意。」連樂模著下巴,點頭笑著。
「哼!休要拋下我。你還要好好伺候我呢。」史離雙手交疊著地抱在胸前,嘟著嘴,把臉撇到一邊。
「憑什麼?」連樂氣道。
突然,傳來一串魅魅的笑聲,「哎喲!狐王還真是有情味呢,跟一個凡人打起舌戰來了?」笑聲穿透著連樂的胸口,一陣陣悸動與難受。
只見不遠處白狐如月伸出長長的舌頭,舒舌忝著白色的狐毛,狐眼滿是魅惑。
連樂心里一陣陣驚,白狐如月後面還跟著幾十只狐狸,有草狐,銀狐,赤狐,藍狐等,難道都是白狐如月的寵兒?那也太……
「屬下和眾狐丞們是來迎接狐王的大駕光臨的。」白狐如月嘴巴抹了蜜般,聲音又甜又細。
「王!」眾狐歡呼道。
史離淡淡地掃了眾狐一眼,冷冷地說道︰「我說了,我不是天狐王,你們認錯人了。現在,你們最好從哪兒來的到哪兒去。」
白狐如月有些怒道︰「王!你怎麼能夠這樣?!」
「嗯?」史離挑起眉頭,斜看著白狐如月,魅魅地問道。
風月洞帶些許怒色的表情頓時變得溫和如綿羊,釀釀地說道︰「丞下是說,王不應該以這種口氣對狐丞們說話。狐丞們都大老遠跑來迎接狐王,狐王應該高興才是。」
「我只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即使你在我身上施上萬年的妖術,強行加上所謂的天狐王的妖氣,我也不過是一具凡人的軀殼,這個至少你在我的此生,是改變不了的了。我是史離,並不是什麼天狐王;我是人,並不是狐妖。」史離平靜的臉色上有不易察覺的怒色。
「狐王……您怎麼能夠忘記您高貴的身份?您怎麼能夠成為丑陋的人類?您是妖界萬狐矚目的王。」白狐如月垂下眼簾,一副楚楚可憐狀。
「你們統統給我走開,不要再來煩我了。我只是一個凡人,並不是你們所敬仰的狐王。還有,請把我身上的妖術收回。即使你再煞費苦心,我也是不會與你們同道的。」史離堅定地說道。
「好吧,我答應你,王。我曾經發誓過,為你,千千萬萬年,千千萬萬次。只要是你的命令,我就會毫無反抗地執行。只是,我忍受了地域十八層的烤煉,迷惑地府眾神,重返這荒蕪的人間,一切一切,都只是因為你。即使你如今已經化身為人形,甘願成為人間的微塵,我還是要努力,讓你記起你,而不是迷失自己。縱使粉身碎骨……」白狐如月有些淒楚地說道。
史離臉上依舊是堅定的表情,沒有人注意到他偶爾閃現的一絲震驚與痛楚,他望著前方,淡淡地點了點頭,對白狐如月說「你可以帶著他們走了,不要再來煩我了」,便沉默不語。
白狐如月恭敬地向史離行了一個李,便帶著狐妖們離開了。連樂望著他們的背影,竟感到不勝蒼涼,仿佛英雄壯烈離開他們的戰場。
「請等一等,彼岸和木柴犬……」連樂叫住了他們。
白狐如月停住,回頭看了看她一眼,揚了揚眉說道︰「他們倆個估計已經逃離了風月洞吧。說不定還在為你的安危擔憂著呢。」然後如月瞥了史離一眼,仿佛話中帶著深意似的。留下一點點懸念給連樂,便走了。
從他們剛才的對話中可以判斷,白狐如月曾經是天狐王的一個手下。連樂看了看史離,他用手模了模自己的雙腿,臉上有著痛苦的表情,不一會兒,他便慢慢地站了起來。卻又像美人魚般脆弱地軟了下去。
「扶我……」史離的聲音有些低沉,他伸出一只手,好像在命令般地祈求著連樂的幫助。連樂忙走過去扶住了他,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還好。休憩一會兒就好了。」史離低著頭,眼楮始終盯著自己的雙腿。連樂發現他那眸子深處深紫紅色的光芒已經不見了,恢復了凡人眼楮的清澈明亮。
連樂有些迷惑起來,站在眼前的究竟是天狐王,還是凡人史離?她心里又擔心起彼岸和木柴犬的安危,他們到底在哪兒呢?會不會就在這附近找我呢?她開始用眼楮搜尋著四方,期冀著看見那熟悉而微笑的影子。
「你在找彼岸和木柴犬麼?」史離問道。
連樂點點頭。
史離沉默了片刻,淡笑道︰「或許你現在可以去找他們。」
「嗯?」連樂疑惑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肯放過我嗎?」。
史離哈哈大笑一聲,剛還有些痛苦的臉上此時又帶著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干嘛要困住你?你又不是我的奴隸。你自己長著兩條腿,想去哪兒是你的自由,完全與我無關。」
「哦,那謝謝你。」連樂不知道為什麼要對史離說謝謝,只是至少他讓她免于白狐如月帶來的麻煩。
「不過,我可不是這樣就放你走的。」史離話鋒一轉,讓連樂原本邁開的腿又自覺地縮了回來,她回過頭,問︰「你是想……」
史離打量了一下連樂,嘆息道︰「你身上怎麼一點兒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連樂氣得直咬牙切齒,堂堂的名門世家的公子,卻想洗劫一個身無分文的女子。但她仍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一副清貧如洗讓人無可奈何的無所謂的神態。
最後,史離眼神落在了連樂的繡花鞋上,刺繡的圖案上嵌著一顆珍珠,散發著有些暗淡的光澤。連樂猜到了他的心思,忙說︰「這顆珍珠是假的,不值錢。」然而史離還是強迫她把一只鞋月兌了下來,然後有些得意地拿著那只繡花鞋,向她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連樂無可奈何,只好打著一只赤腳走著。腳背踩在沙礫上,有些刺疼,使她走路有點兒一瘸一拐。她干脆把另一只繡花鞋也月兌了下來,使勁扔給史離,帶著報復地心理氣憤地說道︰「給你!」
史離接過突然飛來的繡花鞋,一臉茫然地看著連樂,然後嘟囔道︰「果然很暴力!」接著有點兒大聲地說︰「我想你剛才那句話提醒了白狐如月,她現在應該是去找彼岸和木柴犬的麻煩去了。」
連樂原本以為他會來報復自己,沒想到卻好心提醒了她。但是她知道她的內心是不會原諒他的。他前世是個狐妖,正是因為他,她才在地府投錯了道,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不過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和彼岸相遇了,也就不會認識木柴犬了,那過去的美好的十幾年時光也不會擁有。
不想那麼多了。她決定道,總之,如今的她是他一手造成的。她原本可以過得更好的,在屬于真正屬于她的那個世界里。眼前最為緊迫的,是找到彼岸和木柴犬,她知道他們正在處于危險中。是彼岸和木柴犬一手將她撫養大的,她不能就這樣對于他們的危險視而不見。
「師父、木柴,你們在哪兒?」連樂張開手掌放在嘴邊朝著群山呼喚著,不一會兒便听見天際的回響,「你們在哪兒?」回聲讓她感到如此孤寂、茫然,恍若天地間就剩下她一個,孤身一人。
而史離依舊在原地佇立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跑去烏鎮,大半夜偷偷模模地飛至屋頂去監視他們,以致在歸來的路途中遇見白狐。那個叫做彼岸的男子,前世肯定與他有著不可調解的過結。他是那麼地嫉妒他,千方百計地阻攔他上京,如果不是父王執意要讓彼岸給小曼治病的話,如果不是這個世上只有彼岸才能把小曼的病治好的話,他一定會讓那個彼岸滾得遠遠的,讓他離小曼永遠遠遠的。自從他前幾年踏進史府的那一刻開始,史離就強烈地預感著彼岸注定要從他身邊帶走什麼東西,他絕對不會讓彼岸得逞的。相反,他還要將彼岸身邊的東西帶走。既然彼岸的執意給他帶來了威脅的話。
剛剛天際的回響更加莫名地增添了他的幾分憤怒,彼岸身邊竟然有一個這麼在乎他的人?
「總有一天,你會失去你所有的。如果你執意要拿走屬于我的東西的話。」史離暗暗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