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長令將連樂領進了曼夫人的廂房,房內點著數盞燈,淡淡的燻香撲鼻而來。
幾個丫環端著錦緞覆蓋的盤子魚貫而入,並排站在簾子處。連樂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史長令,問道︰這是?
史長令淡笑道,「一些器具而已,也許連姑娘能夠用得著。那就有勞連姑娘了,即刻著手吧。小曼她已經疼痛得失去知覺了……」史長令面露出一絲苦澀,語氣有些哀傷。
連樂點點頭,應聲「好」。在腦海里飛速回想了一下彼岸剛才說的話,便往床邊走去。
史長令並未走開,而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目光緊緊地看著連樂,似乎在觀察著什麼時候需要幫忙,以便能夠即刻趕到。
連樂輕輕地掀開了被褥,曼夫人的黑發長長地泄了出來,可能因為掙扎而有些被汗水打濕了。她臉上戴著的白殼面具讓連樂愣住了。
史長令忙上前解釋道︰「賤內自得此病後,臉上長滿鱗片,怕嚇壞連姑娘,故先前叮囑戴上面具,還望連姑娘見諒……」
長滿鱗片?連樂不由得心中一寒,雙手已經有些顫抖,她慢慢地從袖口取出彼岸遞給的錦囊,捏了捏,薄薄的一層。她打開錦囊,發現里面只有少許粉末狀東西。
師父,師父,你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怎麼才這麼一點兒花藥,這怎麼夠?連樂看著曼夫人連為一體的下半shen,猶如美人魚之尾,又恍若長蛇的足,看得她有些悚然。
如果沒錯的話,曼珠是從地府的輪回之道投胎于人間,為何會長著美人魚之身呢?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的是,為什麼當初明明是彼岸和曼珠一起進的輪回之道,曼珠重生于人間而彼岸卻依然留在了地府?木柴犬曾對連樂表示過這樣的疑問,彼岸听聞,只是苦澀一笑。
連樂愣愣地站在床邊,額頭上汗滴不停地冒出來。她揮了揮手,用袖袍拭了拭額頭,帶著掩飾緊張感的情緒,笑著感嘆了一聲︰這里還真夠悶熱的。
史長令忙吩咐下人舉著大扇在一旁搖了起來。
連樂歇了一會兒,她感到很無助,希望彼岸此時能夠站在她的身邊。可是……無奈之下,她只好定了定神,集中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投入此次試醫中。
一只白女敕而縴細的手伸了出來,慢慢地抓住了連樂的手,把連樂嚇了一跳。曼夫人仿佛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她有些無力地問道︰「是……你嗎?離……」
史長令忙走上前,湊近曼夫人的耳邊說道︰「是連樂醫師來給你治病,沒事的,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躺在床上的曼夫人慢慢地松開了手,「噢」地一聲,細膩而柔柔的聲音,「有勞將軍了。」她把臉側到了一邊,不再說話。連樂可以看到從面具里流出來的淚,一直順著流下,進了發間……
連樂本以為她剛才問的「是……你嗎?」。,是很驚喜地以為彼岸站在她的身邊。畢竟他們相愛了上萬年,此生又得以相逢,應該會很激動才是。只是連樂注意到了她後面吐出的那個字︰離。是史離的離嗎,還是另有意思?而史長令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的話,這讓連樂更加有些疑惑不解了。那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彼岸苦苦等待的曼珠呢?她從錦囊里倒出花藥,輕輕地灑在曼夫人的美人魚尾巴上。
「啊——」只見曼夫人慘叫一聲,她的下半shen開始扭曲,似乎在慢慢溶解。連樂驚得緊緊地篡著錦囊,眼楮犀利地觀察著曼夫人身體的變化,腦海在飛速地運轉著。
「你到底給她用了什麼藥?她為什麼會這麼痛苦?!」史長令惱羞成怒,他走到連樂跟前,伸手勒住了連樂的脖子,臉上因憤怒而有些發青,「你是不是想要害死她?」
「你放手!」連樂大聲喊道,掙扎開他的手掌,用手捂住被勒疼的喉嚨一陣咳嗽,她定了定嗓子,臉有些赤紅了,瞪著史長令喝道︰「如果想讓我救她,就請你立刻出去!不相信我的話,我立馬走人!」
「你……」連樂可以看見史長令袖口里緊篡的拳頭。他平息了一下情緒,憐惜的目光投向一臉痛苦的曼夫人,「剛才在下多有得罪,還望連姑娘見諒……那就有勞連姑娘了。」他並未抬眼看連樂,作了個揖,便退出了屋。
連樂握緊了曼夫人的手,安慰她道︰「不要怕,一會兒就好了,先忍忍。」她重新拿出了錦囊,她沒想到的是錦囊里竟能倒出這麼多花藥,似乎無窮無盡。她干脆挽起了袖子,為曼夫人注上了麻醉,她似乎痛苦減少了幾分,已經陷入了昏迷。
連樂從撤走的丫環放下的盤子里取出了刀具,左手舉著刀具,對曼夫人說︰「現在我要給你刮鱗了,你要堅持一會兒。」
一陣沉默,曼夫人有些模糊地吐出了一句話,「離,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回來……」
連樂怔住。
此時彼岸的微笑著的臉映現在連樂腦海前,他是那麼清雅,那麼一染無塵,那麼執著,那麼給人溫暖,卻又那麼傷感……眼前的真的是曼珠,真的是曼珠?可是,她嘴里呼喚著的不是彼岸的名字。
連樂淡淡地笑了一聲,她似乎看到了彼岸失落的表情,看到彼岸憂郁的背影,三途河畔,那頎長而清瘦的影子,在慢慢地往前走著,漸漸地,融進了那火紅妖艷的彼岸花叢中。
眼前不斷地飛濺出鮮血,連樂已經對此有些麻木了。她只是在機械地按照彼岸所說的去做。正在這時,耳邊似乎響起了彼岸的聲音。
「小樂,你能听見我說話嗎?」。
連樂奇怪地往四周望了望,並沒有彼岸的聲音。難道是錯覺?這聲音也真夠大的!她醒了醒耳朵,繼續集中精力地投入醫治。
曼夫人沒有半點兒反應,連樂目不轉楮地盯著她臉上的面具,忽然,一種沖動涌了上來,她慢慢地伸出了手,想揭開它。如果她有著花容月貌,那應該就是曼珠了吧,木柴犬一直都說她很美很美,美得攝人心魄。只是……連樂猶豫了一下,剛才史長令所說的她臉上長滿了鱗片是否屬實呢,會不會只是騙她的呢?
剛才她與彼岸在院中時,她感覺到了不遠的暗處樹枝輕輕地搖動了幾下。連樂目光飛速望去,只看到匆匆離去錦服的一角。但是她能夠肯定,他是史長令。他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听她與彼岸的談話?他是不是一直在防備著彼岸?畢竟,他不讓彼岸給曼夫人醫治,而大膽地請求從未行醫過的連樂,可以看出,他一直隱瞞著什麼,又在懼怕著什麼。
「小樂,你听見了嗎?」。耳邊又傳來彼岸的聲音,連樂停住了活兒,茫然地對著前方說道︰「師父,是你嗎?」。
「小樂,听著,即刻停住。」彼岸命令道。
「為什麼?」
「你只管照做便是了。」彼岸的聲音有些冷。
連樂肺都快氣炸了!她把曼夫人身體上的鱗片拔掉了些,已經有些稀巴爛了,讓她即刻停住,被史長令或是那個急脾氣的史離看到了,豈不是要拔了她的皮?!彼岸啊彼岸,你怎麼不為我考慮一下吶?每次都是這樣,這麼愛發布命令,卻往往又不說緣由。
連樂見躺在床上的曼夫人似乎有些反應,便忙取出紗布、藥水為她身上的傷口涂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