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顏魅影 卷二 曼珠落誰家 (上) 第七章 月上重梢3

作者 ︰ 淡煙色

月華涼如水。木柴犬默默地在前方走著。淡得有些稀疏的銀白色的明月光,靜靜地瀉在他烏玉般的長發以及寬大的長袍上,而他滿腦子都是彼岸與曼珠的事情。

連樂緊跟其後,有些生氣地問道︰「木柴,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半句話都不說了?」

「小樂。」他停住了,慢慢地回過頭來,卻未抬頭,語氣有些干巴巴地說︰「曼夫人的事情,暫時……不要告訴主人好嗎?」。他抬起頭,幽深如夜幕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輝,白玉似的肌膚,在月色的映襯下,不禁讓連樂有些心醉了。

連樂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

「這花前月下私會,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一句嘲諷傳來。

連樂和木柴犬驚了一下,紛紛循聲望去,只見剛剛遠離的月桂樹下,史離有些傲然地笑著,紫瞳瀲灩,眼神犀利,嘴角冷冷地翹著。銀白的月色下,偶爾飄飛下的月桂花瓣中,長袍依依,有著說不出的魅惑。

木柴犬眼楮瞪得老圓,一把將連樂拉到自己的身後,對史離吼道︰「哼!原來是你。我跟你說,即使此世曼珠真的愛上了你,那也是錯愛,是你們的錯覺。因為她因罪逐出天界、貶為凡人、投胎來到這個世上,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她不是天庭的若木花神,她也不是史府的曼夫人,她是守候曼珠沙華的花妖,是與彼岸沙華相戀三生三世的彼岸曼珠。萬年前是,如今也是,萬萬年後也是!」

史離依舊冷冷地笑著,仿佛在饒有趣味地听著木柴犬的發泄。

連樂忙拉住木柴犬,陪著笑對史離道歉道︰「對不起,史公子。木柴今日情緒過激,胡說八道了一番,還望你不要介意。」

史離傲慢地掃了她一眼,有些蔑視的冷笑道︰「果然是胡說八道,什麼三生三世的都出來了。曼珠一直在偏遠夷國,彼岸則是居于烏鎮、並未踏出過中原,兩人未曾謀面,又是如何相戀?你們跟那天山祖瑪似的,整出一些讓人難以信服的東西,前世、來世。目的無非只有一個,那就是拆散我和曼珠。」

連樂愣住,這史離果然不記得自己的前世是天狐王麼?連樂曾听木柴犬說過,天狐王是天界的絕世妖王,與為若木花神的曼珠有過一段過往。

千年輪回。彼岸經歷在時光的長河中倍受煎熬、堅守著那份愛的美麗後,終于在王母蟠桃盛宴上遇見了苦苦等待的曼珠。天庭每年一次短暫的蟠桃盛宴,人間即是四百年。木柴犬看見彼岸興奮地離開地府奔赴天庭,卻又戀戀不舍或者是帶著些許失落地回來。

看來前世天狐王是彼岸的情敵。連樂覺得有趣,不由得竊笑起來。

只是木柴犬在一旁憤憤地怒視著,他的臉氣得都有些青筋暴露了。他把嘴巴瞥到另一邊,「哼」地一聲,斜目很不屑地說︰「誰稀得去拆散你們,你們原本就不是一對兒。」然後又故意挑逗起史離,「不過,貌似曼珠現在是史府的曼夫人了吧,也就是你的後娘。父子倆搶一個女子,還真是有趣兒!」

話音剛落,木柴犬卻又立馬後悔起來。他不該為了打擊史離的自尊心,而違心地說出這般話。這是史離不願承認的事實,同時也是他難以接受的。他只希望曼珠永遠只屬于彼岸,他希望彼岸能夠得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如千萬年般,一直在苦苦地等待著,那永恆的遙不可及的人。

可是,當木柴犬看到史離同樣憤怒的表情,不禁心理有些平衡了,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只見史離臉色越來越冷,有些鐵青,似乎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連樂以為他就要爆發了,心中不由得暗暗算計起月兌身之計來。

沒想到史離突然轉身,背對著他們,令木柴犬和連樂有些迷惑不解。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是在與他們打著心理戰,還是想養精蓄銳猛然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連樂感到後脊梁一陣發涼,雙腿也不由得有些發抖。

不一會兒,就當連樂拉拉木柴犬的袖子,準備偷偷離去的時候,史離卻轉過身來,恢復了一臉桀驁不馴的表情,他有些居高臨下地對他們說道︰「你們想考驗我的忍耐力嗎?那你們也未免太小瞧我史離了。我還沒找你們算賬呢。你們倆個深更半夜偷偷潛入史府,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如果不老實交待,今夜我可是不會放過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他犀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暗紫紅色,恍如一道寒光一掃而過,三千丈青絲在夜風中飛揚,冷面中又有著一絲頑逆不拘。

還未等史離出手,木柴犬早已使出了招。「小樂,你快回去!」木柴犬喊道。

「噢。」連樂應聲,忙听從命令地往史府的出口奔去。

只見史離和木柴犬交錯在一起,兩個人不停地過招,從地上盤旋至空中,卷起一地殘落的花瓣。連樂望著夜色下斗著的兩個人,雖有些心驚膽戰,卻恍如看武俠片般驚嘆!

連樂跑了一段,才反應過來不能從史府的正門出去。她和木柴犬是翻牆進來的,可是史府的朱紅圍牆那麼高。她又不會輕功。眼下是逃月兌不了了,只能等待著木柴犬帶著她離開。于是她躲在月桂樹後。

史離飛身過來,坐在月桂樹枝上,好像這是一場很有意思的游戲。看見木柴犬正氣勢洶洶地朝他飛來,他正想飛離樹枝,卻一眼瞥見躲在樹後的連樂。一個想法涌入腦海,他有些邪魅地笑了。

他飛身而下,一把攬住了連樂,魅惑地一笑,「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便朝屋頂沖去。

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

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

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

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

……

連樂驚住!噩夢初醒,轉世時地府的一幕幕再現于眼前。

那時,披散著銀發,臉色有些疲倦,卻依舊紫眸炯炯,有著一股妖王的霸氣的天狐王朝狐妖們揮揮手,便將冥界眾魂魄逼向奈何橋彼端的輪回之界。

那時,天狐王慵懶一笑,把她拽入一條輪回之道,「得罪了本王,本王許你投生到獸界,做個大螃蟹,做只蛤蟆,多好。」只見媚眼如絲,流光轉漪,說不盡的妖艷。

那時,眾魂魄嚇作一團,急亂中紛紛投身于獸界。雲霧繚繞的來世,彩帶連連。

那時,將眾魂魄騙入獸界的天狐王,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而內疚,卻嘴角洋溢著一絲冷笑,面有輕蔑之色,「那些貪生怕死之徒,本來就應該去投胎做飛禽鳥獸。留在人間,也只是一團渣子。」

……

可是此時,他卻說了一句那麼類似的話︰你就好好伺候本少爺吧。他明明並未認出連樂就是地府中劈了他兩令的那個人。

還好他已經忘記她了。連樂暗自欣慰起來。如果他記得她的話,那麼她此世有苦夠受的了。連樂很慶幸自己遇到的是彼岸和木柴犬,他們對她那麼好,那麼正直。

連樂狠狠地瞪了史離一眼,卻看見他有些得意的表情此時變得一臉漠然。

「怎麼突然感覺你好眼熟……」史離琢磨道,「貌似曾在哪兒見過?」

連樂忙氣憤地說︰「我一直與師父和木柴呆在烏鎮,離你所在的京城是天高皇帝遠,怎麼可能與你曾相遇過。不過,我長著一張大眾化的臉,所以感到很眼熟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木柴犬本是朝史離使招來的,卻見史離抓住了連樂,難道是他想把連樂作為人質?他猛地停住了手,卻攻住了內心,他有些難受地捂住胸口,一攤血從嘴里吐了出來。

連樂看見了木柴犬的情況,顧不上與史離爭論,她掙扎著,「木柴——」可是史離卻抓得很緊,她的身體絲毫都動彈不得。

「你放了我吧。」連樂哀求道,知道對付史離只能施軟不加硬,便一臉淒楚地懇求道,「還請史大公子能夠放過我和木柴,若是被史府其他人知道了,這事恐怕事情會鬧大。那我和師父也不好意思再踏進史府了,曼夫人的病情雖然好了些,但未必尚未痊愈,只怕隨時都有可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史離一把抓住連樂的手臂,面帶怒色地說道︰「你拿曼珠來威脅我?」

「我……我哪兒敢……」連樂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史離的手慢慢松開了,有些蔑色地對連樂說︰「笑話!你區區一個小丫頭,怎麼能夠威脅得了我?!不過,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恐怕彼岸還不知道他心愛的曼珠早已忘記了他吧?如果我將此事告訴彼岸,他那可憐的自尊心會不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呢?」他驕傲地笑著,有些戲謔地看著連樂。

連樂氣得伸出雙手用力地扼住史離的脖子,抓得很緊很緊,史離無奈地吐出一句︰「你這個暴力女……」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那樣對待彼岸的話,我一定,一定將你,毀尸滅跡!」

史離有些驚愕,一向溫和善良的連樂居然對他說出這麼狠的話。毀尸滅跡,呵呵,有意思。夠勇氣,他竊笑著。

「怎麼?你不信?我告訴你,我連樂既然說到也必定會做到。」

史離依舊笑著。只是,眼前的連樂一不小心踩空了樹枝,只听見她「啊——」地一聲,便從樹枝上摔了下去。

史離忙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卻只抓到一根柔軟的白綢緞質地腰帶。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在不停地掉落,白衣飄飄,在空中如同一只飄落的白色妖蛾子。那清雅月兌俗的容顏,此時在夜色中卻有著那麼別致的韻味。

連樂順著白色的帶子一直卷身掉落,束著腰身的白帶子越拉越長,漸漸的松開散開,可另一頭居然是可惡的史離。她重重地摔落在地,如同裂開般生疼。

「額……」樹上傳來史離的驚愕聲,只見史離一手拿著連樂身上掉下來的白帶子,一臉愣愣地看著摔疼的連樂,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該死!連樂看見自己的衣襟已經散開,里面的紅色褻衣都露了出來!她的臉羞得通紅,耳根一陣陣發燙。她忙整理好服飾,雙手緊緊地握住胸口的衣襟,狠狠地剜了史離一眼,丟下一句︰「你這只色狐!」

「你這只色狐!」

「你這只色狐!」

「你這只色狐!」

「你這只色狐!」

……

史離看見連樂往木柴犬的方向跑去,然後他們倆一起消失在夜色的深處。他愣愣地望著前方的夜色,連樂的話語卻久久的在耳際回響。

她說的是,你這只色狐!

她說他是狐,而不是人。

史離望著手中的白絲帶,他不由得捏緊了它。

夜色深了,月桂樹也漸漸融入了暮色中。他能看到眼前月桂花瓣正在靜靜地飄落,一瓣一瓣,那麼小,卻是那麼美。如同夜空中飄灑著零零星星的雪花。

他感覺自己耳邊的兩綹烏黑的頭發此時正在慢慢變白,不知道其他的頭發是不是也如此。它們在夜風中飄舞著,似乎也沾染了銀白色的月光,它們在慢慢地變成銀白色。

不一會兒,他感覺自己的眼楮也有些變化。它們有些痛,視線突然變得很模糊,看不清月色下的寧靜的重檐。慢慢的,慢慢的,似乎眼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視線也變得清晰了,卻仿佛是深紫紅色的,淡淡的瞥眼中,都能射出一道令人發悚的寒冷的紫光。

史離淡淡地笑了一聲,自己果然是狐妖麼,果然與凡人不一樣麼?他望了望眼前熟悉的府邸,從小到大居住的宅府,這一刻,卻變得有些陌生。

一陣哭聲傳來,那是回憶吧。那年還才七歲的他,在府上跟一個小丫環玩,他們就繞著那根紅漆大柱子玩。玩得很開心!可是不一會兒,那個穿著紅夾襖綠裳的丫環卻慘叫起來。

他忙跑上前去,卻見丫環用雙手死命捂住自己的眼楮,在地上痛得打滾,一陣掙扎。「你怎麼了?」他有些慌亂地叫「來人!來人!快來人啊!」

只是後來看見那已經奄奄一息的瘦小身體變得僵硬,它直直地躺在地上,那雙他注視已久,美麗清澈的大眼楮,頃刻間如同兩顆暗灰色的黑洞,一直灼燒著他的心靈。

她的眼楮被燒焦了……

那曾是他一直喜歡看的瞳孔,此時只剩下兩個空空的軀殼,黑暗,丑陋,甚至是恐怖。

他不禁嘔吐起來。

但是他的內心是有罪過的。那時候的他,就如今夜般,眼中如同一團火在燃燒,涅槃著。他有時候很害怕地想到,那個丫環的眼楮是不是就是被他眼中的火給燒焦的。

十多年過去了,那揮之不去的噩夢卻又泛濫起來。果真如同連樂所說,他,真的前世是只狐妖?

史離無奈地對著夜空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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