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當彼岸途經三途河畔,赤色長袍拖曳而過時,卻見左邊的彼岸花開始瘋狂地肆長,而右邊的彼岸花則是迅速的枯萎死去。
雖然他的內心滿是疑惑,但他依舊朝著地府的方向往前走著。渡過三途河,忘川,黃泉路上滿眼都是彼岸花,火紅妖嬈,一直伸向天際。瑰麗的血紅色在灰暗的天色映襯下,顯得異常妖艷邪魅。
身旁偶爾有幾個魂魄,精神恍惚地飄向地府。彼岸能夠感覺到他們麻木飄遠而疲憊不堪的眼神。當他們佇立在花叢前,看見蔓延于天際的妖艷的彼岸花,有的因回憶起生前的種種而落下幾行淚,有的則滿不在乎地大笑著,有的傷心欲絕哭嚎哀怨,有的則是滿臉釋然恍若前世如夢已飄遠……
這原本是他已經千年習慣的地方,此時卻仿佛變得有些陌生。也許是因為在人間呆了十幾年的緣故。人間有艷陽天,有陰雨朦朦,有雷電交加……而這里的天色卻是沒有一絲脾氣,永遠是壓抑的灰暗,黯淡得心都見不到任何陽光。
前方高掛的匾上篆體的「地府」二字,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彼岸舒了口氣,轉身回頭,看見彼岸花似乎要撲面而來,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血紅,他忙轉過身,不再回頭,繼續往前走著。
滿地府飄蕩著的魂魄們的哭喊哀嚎聲不絕于耳。彼岸有些心疼的扭過頭,眼楮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高台,由于身上依舊帶著神子仙氣,以及夾雜著人間帶來的氣息,他能夠感受到周圍虎視眈眈的眼神,如同一只只餓狼,正垂涎三尺地望著他。
「啪啪啪——」幾個牛頭馬面的黑袍地府官差撈起袖子,拿著神鞭或者鐐索,狠命地揮打著一只鬼魂。只見那鬼魂全身纏繞著層層鎖鏈,四肢鐐銬加身,掩飾不住的肌肉糾結。他身上的皮肉已經綻開,遍體的傷口處血肉模糊,青筋暴露,幾縷被汗水打濕的黑發貼在臉上,而他的鷹翳的眼神卻是那麼堅定地望著前方,嘴里也絲毫沒有吐出半點兒申吟或哀怨。他緊抿著唇,富有陽剛之氣的臉上透露出一種與眾魂魄不同的氣質。
彼岸忙走過去,一手按住黑袍地府官差正欲揮鞭而出的手。黑袍地府官差原本是累得夠嗆,一看彼岸來制止,忙行禮道︰「彼岸神子,您何時回來了?也不告訴小的們一聲,好讓我們去接您啊。」
「不必。」彼岸揮揮手,示意他們停下來,指著那鬼魂問道︰「他,犯的是什麼罪?需要受到如此殘酷的刑罰。」
「哎呀,彼岸神子您不知道啊,是冥王爺讓咱小的這麼干的。此人在人間作惡多端,挑起兩國戰爭,致使天下大亂,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如今有此下場那是他罪有應得。」黑袍地府官差毫不客氣地說道。
「冥界本是讓眾鬼魂反省前世過錯,以便來生多行善;而非讓他們身心遭遇煉獄之苦,使他們帶著對地府的怨恨與傷痛投生于來世。你們如此行為,只知暴打,不知教導,豈不是與他在人間作惡無所不同?到時若是他們保留著地府的記憶,恐怕也只是你們猙獰的面孔罷了。」彼岸甩了甩清袖,有些憤憤地說道。
兩位黑袍地府官差面面相覷,被彼岸這麼一說,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是,是冥王爺讓小的們這麼干的,小的們也不敢違抗冥王爺的指令啊……」他們聲音有些卑微,眼神時不時地瞄向彼岸。
這時,那鬼魂冷冷地大笑起來,有些蔑視地看著他們,「你們少做作了,要打要殺,隨你們便!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反正也是惡鬼一條,難道還怕你們區區幾個地府官差不成?!」他的聲音異常洪亮,有些震動了地府的石壁,附近幾個膽小的鬼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彼岸淡淡地笑了,「壯士真是好氣概!只是,冥界的官差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懦弱。」他眼神閃過一絲犀利,卻依舊滿面春風地看著眼前的鬼魂。
那鬼魂看著彼岸,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然而瞬即恢復一臉傲然不羈,揚起嘴角吐了一句,「要殺要剮隨便!我不怕!」然後眼神高望著前方,一副不可一世的氣勢。
他那桀驁不馴的脾氣讓彼岸想起了史離,真的很像。彼岸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慢慢地離開了。听見身後黑袍地府官差壓低著的聲音︰「你這惡魂,居然敢對彼岸神子無禮。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然後是鬼魂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聲,一曲高歌從地府的空中傳來︰力拔山兮氣蓋世,力拔山兮氣蓋世!
彼岸愣住,回頭望去,只見那高傲的鬼魂揚著頭,一臉豪邁的大笑。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西楚霸王?想起還有急事要辦,彼岸便不敢耽擱,只好匆匆往前趕路。
冥堂,閻王爺高高在上,有些閑散地翻閱著生死薄。下面是低頭跪臥始終不敢抬頭的魂魄們,屏息地等待著來世的判決。彼岸還未到,便听見冥王爺高聲的吆喝︰
「彼岸,你可知罪?」
彼岸忙作個揖,不急不緩地走上前去,畢恭畢敬地說道︰「彼岸實在不知何罪之有。」
冥王爺鳳眼一轉,流光轉離的眼神中含著不易覺察的笑。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種威嚴,「你去人間數十年,可曾將曼珠沙華帶去?」
「彼岸並無將三途河畔的曼珠沙華帶入人間。」彼岸緩緩的語氣中有著堅定,卻似乎也有著淺淺的憂患。
「哦?」冥王爺饒有趣味地笑著,「那為何……人間的田野間長出了縴瘦的曼珠沙華?這,你如何作解釋?」冥王爺揮揮手,讓身邊的官差將等待審判的魂魄們帶下去。此時,冥堂上,只剩下他們倆個人。
彼岸不卑不亢地微笑著,「這,也是彼岸回冥界,正欲稟告給冥王的。」
冥王爺臉上有些怒色,看著一臉平靜的彼岸,只好隱隱將怒色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