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怎麼樣了?」小芽兒急急地叫道。
「我……還好,狐兒……狐兒怎麼樣了?」靈菲捂著受傷的胸口,奮力支撐著身體,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奔,有氣無力地問道。
「不知道,應該傷得不輕,否則就不會自動回寵物空間了。啊,主人——你怎麼了?沒事吧?」小芽兒驚慌失措地叫著,帶著哭腔的聲音里盡是惶恐和自責,「芽兒沒用,嗚嗚~~芽兒沒用,主人——」
靈菲無暇安慰它,還在奮力搖搖晃晃地往前挪動著步子,可惜,盡管她一再地提起功力,兩只腳卻像灌了鉛一樣,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好似不是自己一般,最後,怎麼也挪不動了。
扶著牆緩緩地滑坐在地上,靈菲微仰著頭,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色慘白地沒有一絲血色,嘴角上掛著的鮮紅色的血跡顯得格外妖艷刺目。
那最後一記「御刀術」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全部功力,此時的體內真是已經空空如也,再沒有一絲功力,胸口的傷也隱隱作痛,好在上清靈咒還在飛快地運轉著,至少使自己的傷勢不再惡化。
只是狐兒,不知道它怎麼樣.了,多虧了它拼盡全力使出那五彩的防護罩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否則,自己怕是不命喪當場就不錯了。
可就算這樣,對那個人只怕也沒有任何作用吧。
果然,過不到片刻,皎潔的月色下.緩緩走來一個人影,水藍色的衣衫縴塵不染,衣襟在夜風的吹拂下刷刷作響,于這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明顯。
靈菲恍若未聞,依然仰著頭,目.不轉楮地望著天上皎潔的銀月,只是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緩了下來。
梅拉爾德在不遠處站定,靜靜地看著牆邊的靈菲,.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波瀾。
兩個人一站一坐,一動不動,彼此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過了很久。
「你好像已經不生氣了。」靈菲淡淡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梅拉爾德輕柔的聲音才響起︰「我是.不會生氣的,轉瞬即忘。」語氣中夾著一絲靈菲听不明白的莫名的東西。
「那你干嘛還不動手?」靈菲的聲音很平靜。
梅拉爾德卻沒有說話。
「你不動手,等我.功力稍稍恢復,還是會逃的。」靈菲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停了一會兒,梅拉爾德才終于開口了。
「逃?身處這個世界,你能逃到哪里去?」
「呵呵,」靈菲淡淡地笑了起來,仿佛很開懷一般,「你以前也說過這句話,當時,我還很不高興,跟你鬧脾氣呢。」
頓了一下,又收斂了笑容,輕輕卻堅定地說道︰「逃不逃得掉是一回事,逃不逃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試試怎麼知道一定逃不掉呢?再說,逃也是需要勇氣的。你沒听過一句話嗎?‘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沉默了一會兒,梅拉爾德突然說道︰「你果然變了。」然後,又用一種莫名的口吻輕聲說道︰「現在,我卻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靈菲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輕輕低喃一聲︰「你果然曾經希望我改變。」長舒一口氣,又抬頭看著他,淡淡地問道︰「你說我‘有用處’,是指什麼?呵呵,怎麼?果然不能說?」
「你早晚會知道的。」梅拉爾德輕輕地說道,「其實接受精神魔法有時候不是一件壞事,至少會忘記很多痛苦。」
靈菲怔了一下,才恍然道︰「原來那是精神魔法啊。」
又頓了一下,輕輕說道︰「不,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再逃避!歡樂也好,痛苦也罷,都是屬于我自己的,屬于我自己的就要有勇氣去面對。」聲音里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梅拉爾德看著靈菲平靜的面容,清澈的眼眸雖然仍舊波瀾不驚,但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緩緩邁步走到靈菲身前,看著她仰頭看向自己的平靜而堅定的黑眸,輕輕抬手點向她的眉心,卻在離眉心一指的地方為一層淡淡地閃著金光的力量所阻。
「信念之力?」抬眼看向靈菲的眼楮。
「不自由,毋寧死!」靈菲平靜淡然地回望著他,輕輕地說道。
梅拉爾德怔怔地盯了她一會兒,輕輕地收回了手,緩緩地站起身。就在靈菲詫異他居然收手的時候,他突然再次出手。
「啊,主人——」小芽兒一聲驚叫。
「嗯~~」靈菲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梅拉爾德輕輕地抱起靈菲軟軟的身體,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
「‘不自由,毋寧死?’呵呵,說的多有道理啊。」伊蘭宓看著正緩緩走進北院的梅拉爾德,輕輕地說道。
如果靈菲還清醒,她一定會非常吃驚,自己跟梅拉爾德說的話他居然都知道,而梅拉爾德對此卻毫不驚奇。
輕輕把靈菲放在躺椅上,梅拉爾德默然地站在旁邊。
伊蘭宓目光柔和地看著靈菲,輕輕說道︰「我以為你會強行突破那層信念之力。」
梅拉爾德臉色淡淡的,沒有吭聲。
伊蘭宓突然抬頭看向他,了然又有些淒涼地笑道︰「你不會那麼做對嗎?梅,呵呵,那樣的話,她的靈魂會破碎的。」頓了頓,又用一種異樣的口吻補充了一句︰「就像我們一樣!」
他面上在笑,可是聲音中透露出的強烈的痛苦和絕望,隨著清涼的夜風遠遠地傳了出去,連堅韌的野草都不禁瑟縮了一下。
梅拉爾德還是沒有說話,他輕輕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梅!你就這麼走了?」伊蘭宓突然喊住了他,扶著椅子的扶手,奮力地站了起來。
他瘦弱的身軀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孱弱,輕輕地咳著,看著已然頓住身形的梅拉爾德,有些激動地說道︰「‘不自由,毋寧死?!’她說的多麼輕巧啊!可是,如果連死的自由都沒有呢?梅,你就這麼走了,我們該怎麼辦?你以為你是誰?不要忘記了!你!我!我們都不過是一具木偶,一顆棋子罷了,我們有什麼資格去關照別人?身為木偶的我們有什麼精力去顧及別人的自由?」
接著,又顫顫巍巍地站著,仰望著天空,聲音里盡是痛苦和絕望︰「我們還要等多久?究竟還要多久?我們等了多久才有這一次機會?梅!萬年!萬年!我們還要再等多少個萬年?!我沒有其他的願望,只希望能盡快了結這痛苦的生命!唯求一死足矣!一死足矣!咳咳咳~~」
梅拉爾德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他發泄完,才輕聲好像在對伊蘭宓說,又好像在對自己說︰「她說‘歡樂也好,痛苦也罷,都是屬于我自己的,屬于我自己的就要有勇氣去面對。’」
「哈哈哈~~咳咳~~」伊蘭宓仰天大笑,「面對?勇氣?哈哈~~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這樣說,可是,你跟我,我們有這個資格說嗎?我們有嗎?什麼時候有的?我怎麼不知道?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可以理直氣壯地仰望蒼天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能嗎?你能嗎?咳咳咳~~」
喘息了一會兒,他又接著叫道︰「面對痛苦,面對永無止境的痛苦,面對日日體會著等死滋味的痛苦,只有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痛苦的人才會說出這樣幼稚的話!我們是什麼人?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梅!我們只是兩個在等死的人!」
梅拉爾德輕輕轉身看著伊蘭宓,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映射出那張淒美絕望的臉龐,突然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不,我不是!」
而伊蘭宓看著他,竟然突然恢復了溫和平靜,輕輕地坐回椅子上,淡淡卻同樣絕望地說道︰「是,你不是,你只是在尋死!」
梅拉爾德看了他一眼,再次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住了,回頭看著那片迎風飛舞的野草,說道︰「我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接著又輕輕地念道︰「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伊蘭宓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又收回目光轉而柔和地盯著靈菲,輕聲又絕望地說道︰「那是對有希望的人,而我們只有絕望而已,梅,為什麼你還不明白?」
說完,又把頭微靠在靈菲身旁的躺椅扶手上,抬眼看著天上淒冷寂寥的銀月,過了很久,他突然用一種飽含思念和痛苦的聲音輕輕說道︰「沒有星星的陪伴,你可曾寂寞過?」
那雙美麗的眼楮里正如靈菲第一次看到的那樣,幾乎飽含了世間所有的情感,這一刻的伊蘭宓再不是剛才那個情緒激動、自憐自艾的病弱少年,而是一個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愛戀的情感寵兒。
銀月慢慢西墜,東方漸漸發白,太陽公公帶著和煦的溫暖來到了人間。
清晨的陽光灑在自由自在歡欣生長的草地里,紅的是花,綠的是草,晶瑩的露珠輕輕從不堪負重的小葉子上滑落,滴在蔥綠的草叢中,滋潤著青青的草地。
小鳥跳上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好像在催促院中的一男一女兩個漂亮的人兒起床。
靈菲慢慢睜開朦朧的睡眼,無意識地抬起手臂遮住了刺眼的陽光,緩緩回神,這是那兒啊?
突然猛地睜大了眼楮,一個機靈坐了起來,她想起來了,昨天晚上,自己最後還是被偷襲成功了。
咦?不對啊,怎麼什麼都能想得起來?昨晚的事,祖宅的事,統統都裝在腦海里,怎麼回事?難道他並沒有——
「沒錯,他什麼也沒做。」一個輕輕地有些柔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靈菲一驚,轉頭看向對方,不解地睜大了眼楮,他?怎麼會是他?伊蘭宓,他怎麼會在自己旁邊?打量一下四周,呃,好像不對,應該是問「自己怎麼在他這里」才對。
「他帶你來的。」伊蘭宓輕輕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肩膀,柔和地解釋道。
靈菲已經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色,平靜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問什麼?」她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沒有任何實力。
「呵呵,」伊蘭宓柔和地笑了笑,「現在就不知道了,你不用平靜掩飾自己的時候,心里想什麼一眼就能從臉上看出來。」
靈菲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又有些疑惑,他怎麼對自己改變態度了?不凶了?
「少爺。」雷蒙德出現在伊蘭宓的旁邊,口中叫著自家少爺,眼楮卻不解地盯著靈菲,非常奇怪她怎麼又出現在北院了,而且還跟少爺「相談甚歡」。
「哦,雷蒙德,你去把我隔壁那間房收拾一下,她要在這兒休息一下。」伊蘭宓隨和地說道。
臉上的笑容在陽光的反射下顯得格外溫暖,看得靈菲心里又是一陣疑惑︰「這人怎麼這麼多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