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幾秒鐘,我拱手謝過對方。
翠兒跟趕車的小廝都松了一口氣。
讓出的兩間房,在走廊的最西側。
日頭西斜映照在窗欞上,投射出一個淺淺的影子。
這房間的視野卻是不錯,遠遠能望見小鎮中心穿過的那條河。
我站在西窗邊眺望遠處的風景,翠兒走上來扯扯我的衣袖道︰「
姑娘,晚飯是去街上吃,還是就在客棧里用。「
「就在客棧吃吧。「我想也沒想就回答了翠兒。
方才那個人出言挽留我們的時候,我留意到對方的一些不尋常之處。
按理說,那人的面貌五官極其普通。
但是看他的身形,卻是習武之人才會有的。
經年累月的訓練之後,留下的印記隱藏不過內行人的眼,所以還是能被人發覺的。
對方是個練家子,他也說了,是陪伴他家公子而來。
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這種時候,路上遇見來歷不明的人,我勢必都要多長個心眼兒才好。
同意不更換客棧,暫且住下來,就是因為我看出了上述的問題,斟酌之後才答應了的。
雖說出門在外,進退須得謹慎,但有機會,我仍想見見那一位公子。
我直覺對方不是尋常人。
晚飯下樓去吃,端上來四個盤子。
辣子雞在岐北也常吃到,可在這家店里不知道加了什麼作料。味道怪得很,我夾了一塊就吃不下去了。
轉而奮戰另一道菜,看著是糯米做的甜糕,誰知一口咬下去。居然是咸味的,沒有加任何的餡料,重點是完全沒有蒸熟。
這一道點心自然也是吃不下去了。
炒青菜,這麼家常的一道菜,開油鍋加鹽,總不會出錯了吧,翠兒夾了一筷子,馬上吐了出來。
我正觀察她的反應,她轉頭看著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苦的。「
最後一道菜。是魚湯。
這菜由趕車的小廝來試驗了。他喝了一口湯。苦著臉無聲的搖頭。
不用喝了,凝目注視著那盤魚湯,我嘴角帶了幾分譏誚。因為聞到了腥味。
顯然魚的處理就有問題,可能煮的時候連料酒都沒有放。
連吃幾天的干糧,昨天在荒村客棧吃到一頓好吃的家常菜。
食材很普通,但是手藝卻很地道。
對比之下,今天這家悅來客棧的廚子簡直可以去上吊了。
翠兒跟小廝都停了筷子,臉色慘淡眼巴巴的看著我,等著我發話。
我嘆了一口氣,心懷不忍,很無奈的想了想,只好開口問一邊兒站著的跑堂︰「廚房能否借用一下。「
跑堂的屁顛屁顛去問了掌櫃。後者答應的倒是很痛快。
翠兒見我要下廚,也不想閑著,自告奮勇上來道︰「姑娘,奴婢來做一道點心,只要廚子那里有原料,應該不成問題。「
我笑著推開她說︰「點心就算了,那個太費工夫,我就簡單去找些食材弄幾個菜給你們吃。「
廚房在後院的天井旁,翠兒上樓去整理床鋪,我一個人過去做飯。
走近廚房,就听得內里鍋碗瓢盆的響動。
我在屋檐蟣uo墩?思該脛櫻?胱攀遣皇峭?〉目腿艘渤圓幌氯У駝壞姆共耍??約憾?鄭軍br />
這樣一來,我倒有些個躊躇起來。
人家既然已經先到了廚房,我貿然進去,豈不是打攪到了別人。
那樣不好吧。
于是我退了幾步,在院中的花壇邊坐下來。
我準備等廚房里的人撤退之後,再進去動手也不遲。
轉身沒多久,廚房里就沖出一個人來。
我定楮一看,又是一愣。
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挽留我們的那位底下人。
這麼說,他在廚房里忙碌是替他家的公子做飯了。
回避就有些不禮貌了,畢竟對方一直都很客氣。
想了想,我趕緊走上前一步,客氣問道︰「剛才匆忙,還沒來得及問您怎麼稱呼?「
對方還是一樣,完全不看我,低頭回避我的眼神聲音低沉的道︰「能不能請您幫個忙。「
真是個古怪的人,不願意告知姓名,卻一開口就要我幫忙。
我愕然看著他,被雷到了!
說他沒禮貌吧,禮數還挺周全,可是要說這個人,的確游離在人情世故之外,他仿佛不擅于跟人相處。
我心中一動,莫不是一直處在封閉場合的訓練中造就的個性。
顧不上仔細推敲,我平靜了一下心緒。
帶著些怨念的看了那人一眼,我不置可否地道︰「我會多做些的,就放在廚房里,你過半個時辰來取便是。「
「好的。「聲音冷靜而自持。
他答應一聲,跟兔子似的溜得飛快,我愣在原地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他從哪里看出來我是會做菜的,我不是一直在外面守著麼。
怎麼不猜我是來蹭飯的或者是找吃食的呢?
我自言自語道︰就當還他們讓出兩間房的人情好了。
走進廚房,我倒是愣了一下,挺大的一間屋子。
地上鋪著整齊的青石板,灶台也很干淨。
屋子西側擱著長條的桌子,算是個操作台了。
灶火已經生起,但是除了水壺,上頭什麼也沒有放。
一旁的幾案上,倒是擱著幾口大小不一的鍋子。
竹筐里碼放著清洗干淨的新鮮蔬菜水果。
灶台邊的窗上掛著些風干的雞鴨鵝肉。
除了我之外,整個廚房再沒有第二個人。
剛才的鍋碗瓢盆的動靜是怎麼折騰出來的。話說我走進來居然見不到動手做過料理的痕跡。
顧不上仔細想,畢竟做飯要緊。
我挽起衣袖,開工!
……蓮藕切碎,擱瓦罐里跟白米一起炖上了粥。
因為剛才那一道炒青菜的苦留下了陰影。我換成了芥菜清炒。
風干鵝脯,配了新鮮梅子去核做的醬汁。
就這樣簡單的食譜,後面兩道菜各準備了兩份。
瓦罐里的粥分了一半留給人家。
……我跟翠兒還有小廝在房里的桌子上吃晚飯。
最受歡迎的就是配著梅子醬的鵝脯,小廝比劃了一下意思是沒有白飯。
「翠兒,你去幫他看看,有的話取兩碗吧。」我剛才出廚房的時候瞟了一眼,好像灶上除了坐著開水之外,還有幾個鍋擱在一旁幾案上,可能里頭有剩下的飯。
翠兒的身子才離開板凳,房間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那聲音敲得不急不緩。伴著低沉的嗓音道︰「請問。有人在麼?」
我跟翠兒交換了一下眼神。示意她去開門。
木門打開的一瞬間,我看到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不用多想,我就認出了那個人應該也是前面遇見的男子一伙的。
倆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太像了。
他彎腰躬身向我行了一個禮。雙手遞出一個紅漆木盒交給開門的翠兒。
他站直了身子,奇怪的是也不看我,雖然說話的方向是沖著我的︰「公子命小的送個食盒過來。」
翠兒迅速接過食盒,不打開捧在手里,我來不及使眼色,這丫頭動作快得很!
我站起身走過去,對著門口的那個人道︰「無功不受祿,今日里我們能在這個客棧住下來,已經是承了你家公子的情。」
「怎可再收你們的禮物。」
「公子說了,這盒子里的是寺里的點心。請您務必收下。「
「寺里?你家公子是從哪一座寺廟來的?「
我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奇怪的看著他。
對方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公子從城東的寺里來,這幾天馬不停蹄的趕過來。」
「前幾日,公子養的一只心愛的小貓因為頑皮自己跑進了寺院。「
「公子卻不知道小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差人在寺院里一通好找,就差沒掘地三尺。「
我听他說話,眼中閃過困惑,眉間不由得皺起來。
「寺中沒有貓,公子覺得討擾了寺院清修的高僧,心中過意不去,因此捐出了一大筆香火錢。「
「這點心是金子換的,所以難得,公子請您務必收下。「
說完,他再次躬身行了個禮,就退出去帶上了房門。
我還愣怔在那里,听了前面一大通的說辭,有一瞬間的恍惚。
翠兒嘟囔道︰「什麼貓啊狗啊的,送個點心話還真多。」
她拿過盒子,放在了吃飯的桌子上,順手打開,看見盒內的落款,喊了一聲︰「姑娘,快來看啊。」
「不用看了,」我苦笑道,「你是不是想對我說,是隆福寺的落款。」
「啊,姑娘您怎麼曉得呢,正是啊。」翠兒歡快的回應了一聲,瞬間像被噎住似的抬手捂住了嘴。
蓋子一揭開,滿室清香芬芳。
我住在岐北的時候,園子里的大廚曾經跟我說過,岐北桂花糕做得最好的,不是民間的任何一家食肆或者點心鋪子,而是隆福寺。
我嘆了一口氣,眼楮盯著對面的牆壁,好長一會兒都沒有做聲。
翠兒走過來,輕輕踫了踫我的胳膊。
我拍拍她的手背道︰「翠兒,走,去跟我見見那位公子吧。」
「姑娘,他是什麼樣的人啊。」翠兒拉著我的衣角探究的目光投過來,看著我問。
「是我的老師,也是個大美人。」
我心中暗語︰「如果男人也可以用美人來形容的話,這世間還真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了。」
……「你說什麼?走了?」
「就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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