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接過,倏忽間,馬車外傳來一聲驚響
風聲呼嘯,林中傳來令人不安的騷動。
這一片是大冶到京城途中最荒涼的一段。
我心跳如擂鼓,身旁的翠兒更是慌張的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我反握住了她。
「弟兄們——上!」
遠處傳來的聲音清晰入耳。
我壓下心頭的驚悸,用手挑開簾子。
外頭已經是一片刀槍劍戟踫撞的清脆聲響。
帶頭的宮中侍衛大喝道︰「什麼人敢來劫持宮中隊!」
他的話尚且沒有說話,便听得一聲慘叫,竟是那隊帶頭劫掠的人用長槍生生的將他挑下馬來。
我還是第一次目睹一個人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咬緊嘴唇,我看清帶頭的那支隊伍衣衫穿得襤褸不堪。
山匪!
這是我的直覺反應!
隊伍中一片哭嚎喊叫的聲音,那支隊伍簇擁著帶頭的人徑直向我這邊來。
馬匹嘶鳴,快馬飛馳,車廂突然間往一旁傾斜,我的身體在車壁上重重的撞了一下,額頭也撞到了。
我摔倒在車里,車廂傾翻在地,翠兒恐懼的大叫起來!
車簾唰的被掀起,馬上人蒙面而至,他二話不說,手中長鞭發出清越的聲響,拍打在車板上。
緊接著抬手一揚,繞過一旁瑟縮成一團的翠兒,牢牢卷在了我的腰上。
我來不及看清楚他的樣子,身體突然凌空,隨即落到了那人的馬上。
我一顆心快要跳出胸膛,卻听得耳邊一個特意壓低了的聲音︰」對不住。「
我驚訝的長大了嘴,馬上人已經帶著我掉頭折返。猛地抽了一下馬鞭,風馳電掣往密林深處的野山狂奔而去!
馬背上劇烈顛簸,他扶住了我。似乎還刻意隔開了一點距離。
我從震驚中醒過來,突然意識到那聲音好像在哪里听到過。記憶瞬間被喚醒。
我閉上眼楮,心中定了定,努力坐穩了身子,馬蹄一路揚起塵埃,不管不顧一直奔往密林深處
顛簸的渾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一處深谷的山坳中。
頭痛從剛才到現在。越來越劇烈,我在馬上半伏著身子咳嗽了幾聲,快要看不清前面的景物,只在模模糊糊間見到一個人影站在半山腰的一處山洞門口一動不動。
距離越來越近。我卻再也撐不住了。
頭痛得氣都快喘不上來,漸漸失去了知覺
四周一片靜悄悄的,我緩緩睜開眼楮,嗅到了令人迷醉的好聞氣息,身下暖和柔軟。
動了動身體。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小菱兒。「
我整個人都被蕭楚攏在了他的懷中。」你怎麼來了?「我吃力的開口問他。
他看著我,眼中的溫柔疼惜滿溢︰」沒事了。「
說罷,牢牢抱住了我,耳邊听得見他緊張的呼吸聲。
渾身的酸痛並未曾消減,說了沒幾句話。我再一次睡著了
睜開眼一次醒來,依舊是在這個山洞中。
眸子動了動,我抬眼望去,蕭楚正坐在火堆邊眼神深深的望著我,火光映照他清俊的面龐,看上去一臉無波十分的平靜。
見到我醒了,他眉間動了動,緊接著快步走過來,微笑著抬手扶住我,撫了撫我的額頭道︰」好些了?「
蕭楚的手掌覆在我的額頭上,暖暖的。
我點點頭,撐起身子,環顧這處山洞,問的依舊是上次醒來沒能听到回答的問題︰」我又睡著了,忘記問你是何時來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興許你剛才已經回答過了,可我沒有听到。」
「剛才帶我來的人這里,是哪里?「
問出此刻我最想知道的問題,等著他給我答案。
蕭楚扶起我靠在他懷中,柔聲道︰」我讓劉將軍帶了一支人馬去劫了你們的隊伍。「」這里是兩國相交的一處山林,一邊是大冶的地界,另一邊則是我來的地方。「
我清醒了一下,回想之前的情形,那支在密林中突如其來的隊伍,穿的破破爛爛的衣服。
當時,我直覺反應是山賊,卻不成想,居然是假扮的。
蕭楚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總不能穿著我們的衣裳來劫你,要知道,大冶城中已經是流言四起,若是不喬裝改扮一番,你父親是要坐實了莫須有罪名的。「
心頭泛起一陣涼意,身子更是控制不住的顫抖了一下,我凝眉看著他道︰」你是何時得到的消息?「」既然早已知道大冶城的流言,為何你不是提前來葉府找我,哪怕托人帶個信。「」小菱兒,我有我的為難,沒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一陣沉默過後,我嘆息了聲道︰「這樣冒險的法子,是違抗聖旨,我爹娘那邊會不會受牽連?」
「山匪劫持的你,要算賬也算不到你爹娘頭上,」蕭楚笑道,「就算寧王去查,也找不到這支根本不存在的匪隊。」
「不是寧王了。「我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
「他現在已經是當朝皇帝。」我皺眉糾正他的說法,「昔日我父親跟陳王交好,現在看來是禍不是福。」
「但,我有一事很不明白,流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的城中亂傳,早不來晚不來的剛好扣準了這個時機。」
「最初听到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後來確信了外頭已經流言紛亂,我在葉宅的時候曾經猜測過,是不是有人謀劃在做?」
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蕭楚道︰「你能不能解我的疑惑?」
他垂下頭思慮片刻,看起來是在找個合適的說辭。
「是跟我有關,卻不是我派人做的。你要相信我,小菱兒。」
蕭楚壓低了聲音道。
「我要帶走你,也不會陷害你爹娘。導致他們按上個莫須有的罪名。」
蕭楚的眼中閃過一絲跟往常截然不同的凌厲,他冷冷的道︰「是那熱心人。刻意來相助我罷了。」
他轉身按住我的雙肩道︰「你身體好些了,我們得抓緊時機離開這里。」
「你打算下一步怎麼安置我?」
我遲疑的道,「送進宮的隊伍里少了人,這事情可大可小。」
沉默了一會兒,我一言不發的咬了咬嘴唇,雙拳緊緊的握了起來。
我竭力想要站起來,活動著身體。蕭楚抬手助力我一把,我緩緩起身,揉了揉腿。
頭依舊很疼,我用手撫了撫。上面鼓起了好大的一個包,想來是在馬車里的時候,車廂側翻撞到了車壁上。
怪不得好些日子沒犯的頭疼今日里又發作了。
我眼神黯然道︰「可惜我是葉家的女兒,父親原本就是大冶富商中數一數二的,若是不起眼的一個商家之女還好。」
「只怕。沒那麼簡單能躲得過。」
臉色變了變,我的眉間浮起一絲愁意。
「小菱兒,听我說,這里有路能直接通往鄰國,我帶你走。離了他們的地盤,寧王自然管不到我頭上。」
蕭楚每每說出寧王這兩個字的稱呼的時候,眼神都帶著一絲輕蔑。
他似乎不屑于稱呼這個新登基的帝王,還是沿用他原來的稱謂。
「等事情淡下來之後,風頭過去,我再設法暗地里跟你爹娘報個平安,好讓他們知道你安全無虞,放下心來。」
「這段時間,是非常時期,也不能外出活動,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想過了,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不能拋頭露面。」
「等避過這一段時期,就會好的。」
我抬頭,眼神定定的望著他,隔半晌才收回目光。
「到了鄰國,我會找一處安全的宅子安置你,只是暫時的,相信我!」
蕭楚看著我的雙眼娓娓道來,他清湛的眸子能照見我的身影,沒有一絲雜質。
我別過臉,不說話,壓下那份難以言說的復雜心緒。
即使他不說清楚,我也知道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麼。
我垂下睫毛,默默的點了頭
翌日清晨,燦爛的陽光穿透林間,難得的好天氣。
蕭楚扶著我上了紅馬。
那匹馬已經認識我了,幾年來,他每一次到青蓮庵見我,都騎著它來。
他刻意放緩了速度,一路穿行在山道間。
清晨的風夾雜山林的草木清氣,我從他懷里探出頭查看四周的景物,卻不料環住我的手瞬間緊了緊。」別看了。「蕭楚低聲笑道,」等這波過去,我帶著你走遍這天下間都行。「
「我年少的時候,曾經跟著我父親去過南方,那里真正是美景如畫。」
「答應我,到了應天城就安心呆在小院里,我有空,都會來看你。」
「沒空,也會找機會來。」
乖順的靠在蕭楚的懷中,不知不覺我又睡著了,只覺得身下的紅馬跑得步伐穩健,在山道上如履平地。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應天城的外圍。
蕭楚抱著我從馬上下來,山道邊有輛馬車等著接應我們。
「只能先送你到這里,我要走另外的路進城,等你安頓好了,我馬上會來看你的。」
蕭楚臨去之前特意關照道︰」大冶城那里,已經出了通緝山賊的告示,你到了應天,也別隨便出門,需要什麼讓底下人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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