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後面的廚房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響，間歇還有清脆的踫撞聲。
躺在船頭榻上的蕭楚閉上眼楮听了一會兒動靜。
他側頭朝船尾張望，但是中間被艙門隔阻，是看不見後艙情形的。
無端端的，心頭產生了期許。
我端著幾個碗碟進了內艙，擱在了桌子上。
「開飯了。」我對著船頭喊了一聲。
蕭楚進門，掃了眼桌面，笑道︰「看起來還不錯。」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誰做的。」我得意的道。
他的筷子在幾碟菜間分別游走了一圈，皺眉道︰「青菜太老，應該只取菜心炒的。」
「筍燒肉太咸，加多了鹽。」
「還有這個魚湯，魚肉煮的過了，火候不對。」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道︰「是你剛才說挺不錯的。」
我提醒他！
「是麼？」他看了我一眼道︰「第一印象有時候是錯的。」
「你這麼挑剔，可以自己動手。」
「我自己動手，要你來干什麼？」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怎麼說？」
「你在船頭很自在的躺著吹吹風，我在後艙辛辛苦苦做了一頓飯，端上來請你吃，結果你還挑剔這不好，那不好！」
「是做的不好啊。」
我耐心的道︰「我給了你很明智的建議了，不如你自己動手。」
「做三個人的飯不是很繁重的工作，你閑著也沒事。」
「那你做什麼？」
我想了想，抬起頭對著他笑道︰「我可以洗碗。」
「船上用的餐具是定州官窯出的瓷器，」蕭楚端起一個盤子道，「像這樣的。」
他輕輕叩了叩，發出低沉的聲響。
「大約五兩銀子一個。」
我張嘴愣了愣，低頭道︰」那我不要洗碗了，萬一砸了，我可賠不起。「」你做不了飯。洗不了碗，你能做什麼？「
我想了想，喪氣的道︰「好像是沒什麼能做的了，不如你現在把我扔下船好了。」
蕭楚笑道︰「也不是沒有，還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你剛才說了，我躺在船頭吹風，可是我想著要多看幾本書，但是自個兒看，躺著會很累，你替我念出來。」
我白了他一眼道︰「有人告訴過你。你很懶麼？」
他奇怪的看著我道︰」我在宮我在家里。一直是這樣的啊。每天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床上躺著，這種生活我足足過了十幾年，專門有個人替我念書，我听著。「
我無語的看著他道︰」你的身體真是比我還糟糕。至少我還能起得來，哎，算是同情你過去十幾年的遭遇，我替你念就是了。「
船行過一座峽谷，四周的風景格外迷人，我心猿意馬的念著書上的字，一雙眼時不時向江邊的山上張望。
現在正是春日好時節，懸崖上的野花開得茂盛。」念錯了。「蕭楚突然間出聲道，」剛才那一句的之意。你念成了合意。」
「你專心一點。」他笑道。
我轉過臉看著他，他悠閑的靠在榻上閉著眼養神，我坐在甲板上替他念書。
嘆了口氣，我收回了視線，加大了音量接著念。
江面開闊。我的聲音傳出去老遠。
我翻了過了一頁，停下來道︰「蕭楚，這本書快完了，接著念哪一本。」
他在榻上欠了欠身子，低頭從擱在一旁的書堆里抽了一本給我道︰「這個吧。」
念了沒幾行，我笑出聲來，蕭楚驀然睜開眼，清澈的眸子打量著我道︰「這書很好笑？」
「不是，」我笑道，「我在觀瀾剛好听到別人說起四皇子，說得跟這書上傳記里的人物一樣，用的都是那幾個詞，經韜緯略，俊美無儔總之，差不多。」
蕭楚的眼神暗了暗道︰」有什麼不對呢？「
他壓低了聲音道︰「四皇子當得起所有的溢美之詞。「
我怔怔的看著他，他抬起頭跟我對視道︰」又怎麼了？「」在觀瀾鎮听到，我是不信的，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人啊，「我笑嘻嘻的道，」不過現在，我倒是有點相信了。「
蕭楚探究的表情看著我。」從你口中說出來的，像你這樣一個人都給他這麼高的評價，他大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你這話听起來哪里不順，什麼叫我這樣的人。「
他倚靠在榻上的身子輕輕動了動。」毒舌，挑剔。「我眨了眨眼楮道，」真難得還能給個好評。「
蕭楚沒有笑，他轉頭認真的看著我道︰」我不覺得他當不起。「」你跟他很熟？「」算是吧。「蕭楚抬高了聲音道，」我發現你在偷懶，找話題岔開了，接著念啊。「
天色慢慢昏暗下來，我嗓子都快啞了，江面上的風也大了些，我合上書道︰」不念了，就到這里吧，明日繼續。「
說罷，我站起身準備往船艙內走，在甲板上坐太久，一站起來，腿麻痛得厲害，我險些摔倒了，剎那間，蕭楚身手飛快的從榻上起來，環住了我。
他的身上有股好聞的清冽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藥香，我吸了口氣，抬起頭看到他正低頭對著我。
他的身材很高，足足比我高了一大截，這麼一來好像是把我整個人都給抱在懷里了。
我看著他線條優美的下頜，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怎麼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腿麻了？「他低聲道。」還不是拜你所賜。「
身體突然騰空，下一秒他抬手將我抱了起來，往船艙內走。」這樣不太好吧，放我下來。「」你不重，我抱得動。「
他不再說話，固執的將我抱進了船艙，放在椅子上，我的臉還是不可遏制的紅了。
咳嗽了一聲，為了緩解此刻尷尬的氣氛。我找了個話題道︰「晚飯誰做？」
蕭楚從那堆書里找出來一本，順手翻了幾頁，他拿在手上去了後艙。
等了半個時辰，我吃到了色香味俱佳的一餐飯。
「你早點動手不是很好麼？」我滿意的道。
他放下筷子，詫異的看著我說︰「我是第一次做飯，又不確定好不好吃，原本對你寄予希望的。」
「第一次？」我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道，「難道你剛才拿去的那一本書是？」
「是閩先生寫的閩園食經，簡單點說，就是菜譜。」
我驚訝的看著他。繼而端起了勺子喝了一口他做的魚湯。船後的臨水竹簍里有不少江中捕來的鮮魚。中午跟晚上做的魚湯都用的這個材料。
我鄭重的放下勺子，不說話看著他。
蕭楚觀察我的表情，帶著不解的低下頭，他拿起勺子跟著我喝了一口道︰」味道不對麼？「」不是。太好喝了，「我笑道，」好喝的都快趕上穆先生做的湯了，我真懷念那個味道。「
雙眸一瞬不瞬的看著蕭楚，我贊嘆道︰」收回先前對你的評價，你這個人，除了懶一點，無聊一點，男女關系糾纏不清之外。還是有優點的。「
他失笑道︰」你吃著我做的飯，還說我懶，別忘記我雇了你的。「」至于無聊，「他嘴角牽起道，」這個我承認。是有一點。「」但是男女關系糾纏不清，你這個結論從哪里得來？「」我有預感，那個美女大約快要追上來了。「」你很烏鴉嘴。「」蕭楚，你跟我說說應天好不好？「我吃完飯，趴在桌邊用手肘撐著腦袋看著他問。」你從沒有去過應天城？「他擱下手中的書轉頭瞧我。
視線掃到了桌上的殘羹冷炙，他皺眉道︰」吃飯吃得這麼慢，把桌子收干淨，碗都洗了，再回來听我說。「
臨去前，我確認了一件事︰「蕭楚，打破碗不用我賠吧？」
「不用。」他抬頭淡淡的道，「你又沒有錢，拿什麼賠？」
「打破勺子，打破碟子，打破任何一件瓷器都不用賠吧？」
「不用，」他擱下書本道，「小心些就成。」
「好了。」我撩開內艙的簾子，手中端著一壺茶水，放在桌上替他倒了一杯語調歡快的道，「你快跟我說說。」
「我雖然是從應天來的，但是長這麼大加起來，在城里逛過的次數也沒幾回，其中好幾次還是坐在馬車里不下來的。」
「那有什麼樂趣？逛街不是就該街上走著才叫逛啊。」
「我也想的，身體不行，有什麼辦法。不過在家里經常一個人呆久了，哪怕只是坐車出去轉一轉听著街上熱鬧的人聲，也是好的。」」我們有點像。「
「我在山谷里，每天只有鳥叫聲，我住的地方，沒有外人來，穆先生救了我，我跟著他一起生活。」
「他是個大夫，每隔一段時間就翻山越嶺到最近的村落跟山民用配好的藥換些東西。」
蕭楚專注的听著我說話，時不時問我一句，算是互相交流長這麼大的生活經歷
天明時分，我們坐的船到了下一站，這是比觀瀾大些的鎮子，沿江碼頭也熱鬧多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伙計見到我們的船一靠岸，就上來迎接。」蕭楚，我們要改走陸路了？「我問他。
跟在他身後上了馬車，蕭楚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的倦怠，他低聲道︰」先去附近的宅子住上一天，馬車也需要備些東西，明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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