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邊的小山上,我站在那里,遙望著遠處宮門的方向。
蕭楚跟景嵐坐的馬車已經走了有兩個時辰了。
我跟師傅,等過完中午,也預備帶著整理好的東西回去。
听說太醫院給在京城中的大夫們預備了馬車。
正如來的時候一樣,走的時刻也會有馬車送我們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懷著失落,不舍,一直在遠望。
非我不想送他,只是擔心自己情難自禁。
我深信他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早上也沒有來找我。
不需要再增加一場告別的儀式。
我的心情復雜,不單單為了今早他又一次遠離我,去到遙遠的地方,而是因為我對未來的不確定。
我清清楚楚半年的約期有兩種結果。
目前看來,我賭贏的幾率最多只到一半而已。
「你有心事?」身後傳來溫柔的問話。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低低回應了一聲,我轉身望著蕭寧,發覺他氣色不太好。
調整情緒,我走到他面前,笑了笑道︰「你是有多勤勉,宴席宿醉,這幾天還在治療呢,就不能先將奏折放一放,非要熬個通宵麼?」
「你預備讓葛先生的心血都打水漂?這般透支身體,要去哪里尋找下一個高明的大夫?」
蕭寧不在意的道︰「他不是還有個師兄麼?」
我差點月兌口而出,話到嘴邊打了個轉,我終究忍住了沒說。」也對。「我低頭道,」你如今是應天未來的國君,憑傾國之力,你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是麼?「蕭寧黯淡的情緒突然間因為我這句話提升了一些。」小菱兒,你說的對,傾國之力,我定能找到比葛先生更好的大夫。「」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蕭寧,你剛好來了。我有話對你說。「
他人在這里,省得我還得跑一趟紫寰宮。」吃過午飯,我要跟著師傅回仁善堂了。「」師傅說,今天先放我回家。「」我住的地方好些天未曾打掃過,大約都積起了厚厚的灰塵,「我抬起頭看著蕭寧道,」你要記得三餐按時。「」宮中那麼多人操心你的飲食起居,現在又有葛大夫代替我的職責,我這句囑咐顯得多余,但是不說。我始終覺得不安心。「
蕭寧看著心情並不好,卻因為我的這句話,嘴角牽動了。」還有一句話,我也得跟你說,不管對于別人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于我。我欠了你一句謝謝。「
蕭寧的雙眸一眨不眨的望著我,他低聲道︰」小菱兒,你知道我最想听的不是這一句。「」我知道,「我避開他眼神,望著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湖面,輕聲道,」我更知道,你絕對不會逼我的,從來我都知道。「
紫寰宮內,葛先生替蕭寧把完脈。平靜的道︰」總體看下來,這些天的治療還是很有效的,你的前任大夫說的很對,三分治七分養,最重要還是要注意飲食起居。心境也很要緊。「」什麼事情都看淡些,才能更助益。「葛大夫勸解道,「監國不易,政務繁忙,但也不能經常的通宵達旦。」
蕭寧沉默不語,葛先生替他在腕上各處施了針,眼見他額頭迅速的冒出汗珠,他跟往常一般平靜的看著。
葛先生對眼前人的隱忍印象極為深刻,情知再痛的癥狀都難得听到他一聲申吟。」四皇子,前任大夫,我從未見到過,你幾時可以讓太醫院的那位大夫來一趟,我正好可以跟他交流下心得。「」葛先生,到您這般境界,還需要跟一個小大夫探討?「」小大夫,「葛先生愣怔了一下,笑道,」年輕的大夫有些不同的見解,不按常理出牌,後生可畏啊。「」可惜,她下午就走了,您暫時不太有機會跟她探討。」
「他不是太醫院的大夫,是民間甄選出來在太醫院短暫逗留的大夫?」」葛先生,您見過她,前一晚,您診治的病人就是她。」
葛先生變了臉色,抬起頭望著蕭寧道︰「你說那個女孩子就是你的前任大夫?」
「不錯,」蕭寧轉過頭望著窗外道,「您一定會問我,我能將昏迷的她留在紫寰宮的榻上安睡,怎麼我不把她留下來。」
蕭寧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葛先生,我將紫寰宮女主人的位置許給她,可是她依舊執意要走。」
「話雖如此,」葛先生沉吟片刻道,「你是未來的國主」
「我不會逼她,我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對她用強,她可以選擇要的生活,她是自由的,我希望她快樂。「」四皇子,她的身體「」我會守著她,一直守著,若是有需要,我會傾國之力來救治她。「
這句話讓葛先生听得眼神動了動,歷來風平浪靜的臉上起了波瀾,蕭寧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抬起頭正對著葛先生,眼中目光探究道︰」葛先生,听說您還有位師兄,醫術精湛,行蹤不定,請問您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何地,是在何時?「
啞巴宮女身後跟著另外兩名宮中內侍,各自端著個托盤走近蕭寧的寢宮。
午間的治療加上那一碗難喝的藥湯,蕭寧靠在chaung頭正閉目養神。
听到腳步聲響起,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撐起身子道︰「進來。」
啞巴宮女指揮著另兩位連頭都不敢抬起的內侍,將手中托盤上的東西一一給蕭寧過目。
他看完之後,點頭道︰「先送去這些。可以。」
「務必在她到家之前安排妥當。」
我跟著師傅登上了回去的馬車,同屋的大夫跟小弟子也是沒能留下來。
他們師徒兩個形成鮮明的對照,師傅是為了回去的事情高興得很,徒弟就不同了。哭喪著臉。
從昨晚到現在都是同樣的表情。
「傻小子,魂丟了啊。」同屋的大夫用力拍了拍小弟子的背,卻听他語氣哀怨的道,「師傅,你說是不是徒兒醫術不精啊,所以辛大夫看不上弟子啊。」
「你是為師一手教出來的。你學藝不精,你是說師傅也」
「混賬!」
「哎,師傅您別打我啊啊,師傅啊,弟子不是這個意思,弟子只是覺得」
隔了片刻,那倆終于回來了,同屋的弟子一個箭步沖到我身後道︰「小林,你看看我師傅,再看看你師傅。哎,你運氣真好啊。」
我忍住笑道︰「我跟你一樣沒能留下,運氣好什麼。」
「得了,你那是安慰我的話,誰不知道啊,太醫院辛大夫看上你了。想收你在藏書閣替他做事,是你執意不肯。」
他垂頭喪氣的道︰」這跟想留不能留,有本質區別的啊。「」藏書閣有什麼好的,「我沖他眨眨眼楮道,」哦,你是不是沒有去過藏書閣啊。」
「你沒听人說麼,樓下還好,樓上的館藏啊,都是些舊書,古書。留在那里,一輩子跟發霉的書打交道,我才不要呢。「」辛大夫讓我找書的那幾次,開出幾大張書目來,找的我頭昏眼花。一整天呆在藏書閣的樓上,快被舊書味道燻暈了。「」這麼慘?「
「是啊,就是這麼慘,你去找找看,那些書還都是冷門的,難找呢。」
「辛大夫不是到處說你找書快。」
「那是因為受不了那股子味道,只好加緊找啊,想快些找好了解月兌,哪知道,他吩咐一次又一次,都沒個完,好在今天,終于能出宮了,高興啊。」」應天外面多好啊,想出去逛就能夠出去逛,閑暇時候還能出城去玩。「我眼含著向往道。
「離我們仁善堂附近的地方,有位大娘做的餛飩好吃極了,我都好些天沒喝到她做的餛飩呢。」」留在宮中,四面都是牆,又出不去,你還享受得了麼?「」說的也有道理,可我就是覺得不高興啊,小林。「」再說了,「我壓低聲音道,」你看看辛大夫,一把年紀了,連個娘子都沒有,你留在太醫院,說不定也給耽誤了。「
同屋的小弟子眼楮一亮,拍著我肩膀道︰」不愧是麗娘看上的,這句話說得忒有道理啊。「」我是不想打光棍,老婆孩子熱坑頭,才是人生最快活的事情!「
「你想通了就好。」我預備功成身退,他抬手拉住我神秘兮兮的道,「小林,那天宴席結束,麗娘沒來找你麼?」
我臉一紅沖他一個白眼︰「你說的是哪兒跟哪兒啊,她是宮中的舞娘,出不了宮的,我只是個宮外的小大夫,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種宴席上助興的節目,哪能當真啊,不過玩笑罷了。」
「那你還老大的反應,瞧你那鼻血流的嘖嘖。「
我挑眉道︰」你師父說你笨,還真有道理呢。「」你回想一遍,你是第一次見我流鼻血麼?在這個屋子里都好幾回了吧,我啊,是鼻子不太好,身體虛,天干物燥,經常會那樣。「」宴席那一天踫巧了。「」是這樣?「他狐疑的望著我。」不然呢。「」啊,你剛才說什麼,小林,你說,我師傅說我笨?「」師傅,師傅,您老人家不能那樣啊,我哪里笨啊,哪里?「」哪里都笨,臭小子!趕快整理,一會兒難道還讓宮里趕車的人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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