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開天放的視線,眼珠子盯著水面看了許久,輕聲道︰「管事跟我講過,這宮里的水是活水,通向宮外的。「
天放屢次轉過頭,將目光集中在了那些順水漂流的葉子上。
西蘭皇宮內因為有片面積很大的湖,所以宮內的多處地方都是引水造就。
比如蓬萊閣那一塊地方,比如眼前西南角景致。
前者工程更大些,後者則是開挖了一處河道,再將大湖的水分流引到各處。
我跟天放在林中穿行的時候,早就已經在高處看過這一片的風景。
流水小橋,秀色怡人,觀這些水的來源卻都是同一處——連通了宮外活水的大湖。
這其中的緣由我都明白,但是此刻目睹天放的關注點被湖水吸引住了,我心中委實覺得不妙!
我雖然不確定,憑著直覺告訴我,若他的關注程度加深的話,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計劃。
先不說要是師兄察覺到了,會有什麼態度。我壓根就不想讓他介入到這件事情當中。
在我心底,我始終認為,這是我跟雲楚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其他人。哪怕再熟悉,甚至像師兄這樣的,跟我有同門之誼,還是生死之交,都不能介入進來。
我心中有一道界線,因為我的計劃由來已久,早在西南陲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之所以會來西蘭,這是我整個行程的唯一目的!
完全不想為了這個計劃而欠下人情!
這是我自己的事!!
何況是牽連到雲楚的,我內心最深的想法。除了我自己,真的不能交給別人去做!
當務之急,就是引開師兄的關注點。
天方作為同門師兄,從來都很有責任感。包括他在定北王府跟我初識就相助我開始。直到機緣巧合我成了修竹老人的關門小弟子,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小師妹。
他在岐北,他在一路上,屢次照應我,尤其是替我安排下住的地方,甚至是包攬我在異地的一切事務。
他是很好的師兄,但有時候,他的掌控欲未免也太強了點!
我知道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前面提到的那幾個理由。但是更大的原因,他潛意識里是在彌補一個曾經的遺憾。
那位叫做月靈的。容貌有幾分相似的小公主
如果我單純的以為這是同門之誼,那我的心情還能好過些,輕松些,偏偏更深一層的原因我也知道了,內心來講就有了幾分別扭。
眼下,我能順從的跟著他,只是因為我清楚知道不久之後,會是各奔東西!
我深思熟慮後道︰「師兄,都什麼時候了,管幾片葉子做什麼,巡衛隊的人離開了沒有,咱們總不能一直在這里躲著吧。」
我面露憂色道︰「雖說你讓班主替你找了個借口,但是宮里的那些人啊,都是一陣一陣的。」
「女官不听你唱,萬一想起讓你們排練一下,」話說到這里,我打住話題看了一下師兄,這家伙長得好,穿了宮內的衣裳,看著也是有模有樣的.
「女官萬一想看看你們的動作身段的,你要到哪里去找個替代的?」
天放目光幽深的看著我,負手在後,身姿挺拔,站的一動不動的。
「再說了,嗓子不好,不至于一句話都講不成,」我語氣轉了轉,看著天放懇切的道,「現在賀衍之除了找我,也得籌備宮宴的事情。」
「女帝明確將任務給了他跟蓬萊閣的。」我眼神閃爍道。
我掰了掰手指道︰「听花圃管事說過,宴席上要準備的事情極多,往年早有先例的。」
「前些日子,我人還在花圃的時候,管事都讓我去修造處送宴席上擺設的花盆的圖紙。」
「花盆而已,都瑣碎成這樣,真是太講究了!」
「賀衍之是後宮之主,事情多不假,但是萬一,萬一他想起要見見你們,又該怎麼辦?」
我頓了頓,換上夸贊的口氣道,「你可是班子里最大的角兒。」
天放凝視我一會兒,推了推額角唇邊帶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都不帶歇的,小師妹真是口齒伶俐,我好像又要被你說服了!「」論口齒伶俐,十個小師妹也比不上一個月復黑的師兄,好不好?!「我瞥了他一眼道。」別磨蹭了,師兄,你幫忙先出去看看巡衛隊的蹤影,」我有些不高興的道,「特地跑到這里,冒這麼大的風險,我還想去看看那些美人呢。「」白白耽誤了時間啊,師兄。「
天放被我推了一下肩膀,無奈道︰」為何你不跟我一起去?「」這不是明擺著麼?我的功夫哪里比得上師兄你,刺探這種事,交給你才是最合適的。「我對著天放眨了眨眼楮,認真地道。
我垂下眼眸,緊張地等待著,等著天放被我說服,先去刺探。
他一忙,哪里還想得起葉片,湖水這些瑣碎的事情,況且他雖然敏銳也不過是隱約覺得有些門道。
前頭有個例子擺著呢,小四。身手也了得,輕功也極好,心眼也很多。
他在湖邊被我撞見的次數夠頻繁吧。那些順水漂來的葉瓣,被他翻來覆去的研究,也沒找到些有用的線索。
除開被我無意中撞見的場景,恐怕小四在我沒踫上的時候停留的時間更多,次數難計算。
宮內的太醫院,花圃,甚至是所有對湖水關注過的人。到今天也沒找到一絲半點的線索啊。
我天放是跟小四差不多的情形,除非他早就了解過整個內幕,但是西蘭皇宮的秘辛。是他一個相隔幾千里的海國人能了解到的麼?
天放順著我的目光透過大樹的枝椏間縫隙,望向剛才巡衛隊經過的那一段路面,眼下空無一人,安靜得很。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脾氣的道︰」小菱兒。既然你想我走一趟打探,那我就听你的,不過你好好的在這里等著,別一時興起跑去人家的院子亂轉。「」你當我傻的呀,師兄,」我看向林外小道,眸光定了定道,「我一定老實呆著的。等你回來給我信號就是,快去啊。「
天放的背影一躍而起。踩上山石,接著從樹上飛身下來,消失在了林間。
我總算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大冬天的,剛才都快要出汗了。
我轉過頭,蹲子,往水里扔了一塊小石子,嘟囔道︰」一個兩個的,都趕來湊熱鬧。」
幸好我已經找到眉目了,不至于再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宮內搜尋。
視線望向西蘭皇宮的東面,這個時辰,蓬萊閣那位也不曉得睡醒了沒有?
他的情況比起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糟糕了很多,我開始慢慢覺察到了。
我嘆了口氣,平日里總是最擔心的,希望他快些好起來,唯獨這一次,我倒是希望他恢復的慢些,這樣,他才能安安靜靜的留在蓬萊閣。
有兩件事,是老天眷顧著我。
第一件事,是小四跟墨言將他的筆跡偷偷交給我辨認,應該是瞞著他的。
否則就算不能親至,他早就調動人手來找我了。
他可不是賀衍之,找人的手段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呢。
第二件事,還得感謝西蘭女帝,她打定了主意要雲楚這位新晉的國師大人一起跟著她去北地戰場。
運籌帷幄間還離不開他的助力,雲楚要行動,也得有所顧忌,不是麼?
蓬萊閣花圃,寶善回來的時候都沒有見到另兩位。
她倒了壺茶水,坐在窗邊回想自己在御書房的對答,從離開的時候女帝平靜的臉色跟女官臉上微微流露的笑意,這一關應該是能通過了。
寶善嘆了口氣,將身子靠上椅背,這幾日蓬萊閣的氣氛很不好,總是給人壓抑的感覺,究其原因,當然是因為那位國師大人的病情。
反復兩日了,都不見大起色,這樣如何能跟著女帝上路呢?
北邊兒的戰事又是拖延不得。
女帝今日在書房發的那通無名火,其實不是針對她的,而是一個人到了情緒最焦灼的時候,總是要有個釋放的突破口,否則要被壓垮了!
院中安靜的很,連蓬萊閣的侍從都很少從院外經過,寶善眼光一斜,瞧見那位撂在chuang鋪上的針線盒子,旁邊還有個竹編的小筐,里頭放的是她未完工的繡品。
寶善忽然來了點興致,她雖然對谷蘭那個人印象不好,但是對她的繡技還是心悅誠服的。
初到花圃的時候,就被她繡的一幅蘭花圖給驚艷到了。
寶善輕輕拿起那個竹筐,看了看里頭的東西。
數了一下,有兩塊帕子,還有一個荷包。
奇怪的是,無論是那兩塊帕子還是那個荷包,上頭的圖案都沒有繡完。
寶善心中詫異,拿起其中一塊帕子,端在手上仔細看著,的確是沒有完成,因為這幅圖畫就算是個初初接觸女紅的人都會看得出來。
寶善頓時心下生疑,看起來上頭的位置跟格局應當是並蒂蓮花圖,但是蓮花只繡了一大半,還有沒完成的一小半,看起來頗為怪異。
再看剩下的帕子跟荷包,竟然也都是未完工的圖案。
寶善擰眉想了想,荷包她是很熟悉的,因為上回谷蘭繡的時候,她無意中經過拿起看了看。
一看,就被吸引住了!
谷蘭在花圃,做的事情很少,原先有小菱在,是青芷管事的得力助手,從整理庫房到傳遞圖紙,甚至是去各宮走動,當然主要是麟德殿,幾乎都是她在做。
寶善自己到了花圃後,小菱還在,分出的任務是整理暖房跟移植花草之類的活。
去各宮走動,去跟修造處的人打交道,還是小菱在做的。
谷蘭到花圃听說其中是有些復雜的,她到了之後,不光是小菱,青芷也被她那一手繡技折服,加上花圃人手也盡夠了,寶善分擔不少打雜的活。
谷蘭,成為整個蓬萊閣花圃最空閑的一個人。
花圃需要她做的事情少,她的時間就都用在了繡花上。
青芷管事愛花成痴,還跟她打趣叫她把花圃內最名貴的那些花盡數繡一遍,免得被那些貴人,美人取走了花之後少了念想。
天氣冷,有時候谷蘭就把繡活拿到花圃暖房來做,那一次寶善整理完花架,就正好踫上谷蘭在繡這個荷包。
當時谷蘭還跟她說笑,說她這麼喜歡,拿在手里不肯放的繡完之後可以給她。
並且,那時候她還說了一句什麼來著?寶善努力回想,她是個記憶力絕佳的人,這是刻意訓練出來的,但因為是太小的事情,生活里太隨意的一句話,要一下子想起卻也有些困難!
她這里正費勁思量,外頭遠遠傳來了腳步聲跟對話的聲音。
寶善當機立斷,馬上放下那個繡筐跟針線盒,還原之前放置的位置。
接著,寶善回到了自己回來時候坐的椅子邊,慢條斯理喝起茶來。
青芷跟谷蘭推門進來,青芷在前,谷蘭在後。
進到屋內,青芷松了口氣道︰「一早上忙成這樣,吃了飯換個人跟我去。」
說完,她眼角帶笑看著寶善,後者趕緊放下茶杯站起身道︰「管事,我在這里已經很沒勁了,我是個閑不住的,吃了飯我跟去做事。」
她這麼主動,青芷笑道︰」真懂事,果然沒看錯了人。「
一天不到,已經兩個人說沒看走眼,除了女官,還有青芷,這夸的寶善都有些害羞,垂下頭避開她目光。
谷蘭跟在青芷的身後進來,眼前這一幕落在她眼中。
谷蘭微微愣了一下,她盯著寶善跟青芷分別看了一眼,走回自個兒的chuang鋪邊整理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