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古籍的盒子,此刻如同裝了一盒子碎片。
蘇泫的臉色剎那間慘白,他伸出手指觸踫了最上頭的碎片,是薄如蟬翼般的碎片,用手指一捻就完全成了碎末。
關上盒子,他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沒有動靜
眼神悵然的望了一眼荒院破落的圍牆,我壓低了聲音道,「進宮前,我其實都想好了。「」等到了宮中,發覺仍舊應付不來突發的狀況,包括賀衍之這個人。」
我閉了閉眼,復又睜開道︰「現在雖說已經驚動了宮里的不少人,但是宮里的事情多,很快人們的注意力又會被新的東西吸引住。「」比如北地的戰事,比如西蘭國中的慶典,這些事會吸引走他們的視線。」
我對著天放認真的道︰「我此刻想做的,就是讓我失蹤的這件事,盡快翻篇,讓事情。」
「所以,我——才打算直接給他送封信去,讓他停止沒有意義的搜查好了。」我抿了抿唇,語氣肯定的道。
「麟德殿那位,會麼?」天放問。
「相不,就要借助一下師兄你的能耐了。」我笑著反拍他肩膀道,「讓事情看起來很合理,不就成了。」
「來,師兄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替師妹磨個墨?」我趁機指揮他。
「你還差使上我了啊。」天放瞥了我一眼。
「過期浪費,有現成的勞力不用。我有那麼傻麼?」
吐槽歸吐槽,該做的事情他從來不會不做的。
天放打水沾濕了墨塊,手勢輕緩的一圈圈打轉。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溫暖的笑容綻放在唇邊,將破敗的院落都映襯得沒那麼荒涼了
天色黑透了,小院內的風聲听起來似乎都比外頭來得凌厲。
因為是境由心生,這里的荒涼跟之前居住的麟德殿,蓬萊閣形成了巨大的差異,也就讓人分外體察出冬夜的寒意。
幸好,這時候我不是孤單一個人在。
我已經將棉被都裹在了身上。轉頭看看天放,卻是在撥弄牆角的那個火盆。
他的動作輕緩,看上去不疾不徐的。
月光穿過窗欞照進破敗的屋內。我遲疑了一下,問道︰「師兄,你該不會是真想要生火。」
「萬一夜里巡衛隊的人來了,遠遠瞧見此處有亮光。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的擔憂不無道理。
巡衛隊白天搜索了大半個宮禁。到了晚上是不是會偃旗息鼓,決定權還在賀衍之手中。
天放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我眼眸深深地笑道︰「其實這里的炭早就受潮了,就算是我想,都點不著的!」
「這屋子太冷,頂上也封的不嚴實,覺得處處都有風漏進來。」
天放語調輕緩的道。
「早干嘛去了,」听他這麼說。我就忍不住埋怨他一句,「什麼地方不好選。就選了這樣的地方。」
我听他的意見,也是因為倉促之間,我沒能想起更多。
在宮外的時候,對西蘭皇宮內建築的分布還有各處通道,我都有個大概的印象,但是賀衍之既然是我故人,那張圖甚至還是在他的參謀之下一起看過的。
我當時的反應就是寧願天放這樣對宮內了解不夠深的人,反而不願意跟我一樣注意到了圖上細節的賀衍之。
「什麼地方不好選,偏選了這樣的地方,所以我心中有愧啊,所以才陪著你不走了啊,跟你說!」
天放撂下撥弄炭盆的那根枯枝,走過來坐在我對面道,「小菱兒不喜歡這里,要是一個人守著,怕是過得更慢。」
「小師妹,我陪著你,到後半夜快天亮的時候再走,你就不會害怕了。」
月色投影在他秀氣的臉龐上,我腦中忽然閃過在定北王府的一幕。
當時的他,也從來都沒有焦躁的時刻,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籌謀中。
不得不說,擁有這樣性格的人跟在身邊,就會讓人在不知覺中,歇下心防。
我腦袋偏了偏,仔細看了天放一眼,復又搖頭道︰」那你就跟我說,我的確不想睡。」
再次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我低聲道︰「這鬼地方,想睡也睡不著啊。「
可惜沒法煮上熱茶喝,否則寒冬夜里更好打發些。
其實寒冬夜里,最舒服的還不是一杯熱茶,要是有炭火,吃著暖鍋,三五知己,才是人生樂事!」師兄,「我視線對上他,低聲問,」你這一趟到西蘭來,一定還有別的目的吧?「」總不會只是找你家小師妹這麼簡單?「我是故意的,邊說邊細細觀察他的表情,」我猜師傅既然也跟來,你們一定是在西蘭國內有要做的事。」
我能隱隱猜到他們的西蘭之行不簡單,卻沒法想明白對方要做的事。
天放眸光閃了閃,目光在我的身上轉了轉,輕笑道︰「除了找我家的小師妹,的確還有要辦的。」」師兄,師傅現在在城里麼?「
天放嘴角還是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我進宮前還是的,要說現在,我也猜不準,你知道師傅總是神出鬼沒的。「
室內有片刻的安靜,天放的聲音低低響起︰「我應該也要去一趟北地的,不光為了送你。」
「小菱兒,北地就要開戰了,你對那位女帝的對手,了解多少?」
天放忽然壓低了聲音,微微挑眉看著我問道。
我听得一愣,詫異地望向他道︰「你在說那位公主麼?听說是女帝的。」
我跟她有過數次不經意的相遇,但是我不打算將在東苑的一些細節告知天放。若是真被他手下人查到,我也不否認,這是我應對的態度。
我低頭想了想。語氣婉轉謹慎道︰「我既不是軍中的人,也無意跟那位深交,我知不知道她,有什麼打緊的?」
「我是問問你,听說來國都城之前,你不是在一個地方待了不少時日麼?」
我面色恍惚了一下,回憶起東苑跟季九相處的時光。點頭黯然道︰「是,你的人多半也查到了吧。」
青芷跟寶善走過宮中湖畔,沿路正巧跟一撥巡衛隊的人馬狹路相遇。
看清楚那撥人形色匆忙的樣子。寶善腳步停住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轉頭對著青芷睜大眼楮道︰「管事也看清楚了吧?」
「瞧瞧他們的模樣」寶善語氣頓了頓,轉身看著青芷,眼中幾分迷思道。「今日一天的搜尋怕是都沒找到線索」
「咱們在麟德殿院子里頭先後踫上兩撥人了。加上這一隊的,湊齊活了。」
寶善眼珠子轉了轉道︰」其實,要說小菱是真的自個兒藏起來,我也是好奇,她怎麼就能藏得那麼好呢?」
「巡衛隊的人可不是吃素的,要想瞞過這樣鋪天蓋地的搜查,小菱真是」
青芷听出寶善話語里未盡的含義,眼中同樣迷茫道︰「咱們那一回去找她。從頭到尾也不見有任何異常,才過了這麼點時間。人就不見了。」
「我覺得麟德殿皇貴君肯定隱瞞了一些事的。」
青芷嘆了口氣道︰「只不過人家沒有必要告訴咱們這樣的人罷了。」
「,皇貴君說一有小菱的消息,就會派人傳給咱們,你信或不信?」寶善輕聲問。
「我有種預感,怕是宮內很難有那丫頭的消息了。」
青芷垂下眼眸,臉上表情暗淡道。
「怎麼會?難道認為小菱已經出宮去了?」寶善驚訝的問。
青芷被她一問,猶豫了片刻才回答︰「我想來想去,這個可能性更大些。」
「小菱要在宮內藏著,終究是這麼大一點地方,架不住巡衛隊幾輪的找尋。」
「眼下,我在想,她肯定會想辦法混出宮外去的,再說她當初進來的時候,就不見得有多喜歡這里的生活。「」我知道她也有事瞞著我的。」青芷意味深長地道。
「,宮里真是一團亂麻「寶善迎上青芷的目光,靜默片刻後開口接續,」咱們花圃的大火還沒查出眉目來,麟德殿這里,小菱又失蹤了。」
寶善不無擔心地道,語氣頗為感慨。
「說起大火,」青芷眼神閃爍了一下道,「我倒是有種猜測。」
「,你說給我听听啊,待會兒回了院子,又得留半句。」
寶善四顧道上無人,對著青芷道。
「花圃大火,不像是意外,背後有人蓄意圖謀,小菱因為這一場火,改變了原來的生活,她被調到麟德殿,表面上看只是皇貴君出手相助,但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青芷的話讓寶善一時陷入了沉思,少頃,她忽然抬起頭道︰」的意思難道是皇貴君?「
對上寶善的視線,青芷平靜地道︰」不是!他的焦急完全不像裝出來的,都是發自真心,我既然親眼見到了,由不得我不信。「」雖說他在失火當晚出現在咱們院落是也有些奇怪,但要說是他的主意,怎麼可能親自動手呢!「」身份地位明擺著,皇貴君都不會是那個人。「
青芷微微轉過頭,「但是歸根結底,小菱離開,興許有背後的助力。「
寶善听到這里,心頭一跳,卻听青芷繼續道︰」因為大火的事情,要相助她月兌離這個圈子了。「」小菱到花圃來的時候,就跟一般的宮女不同,她提及的關于家人的事情,仔細一听也是經不起太大推敲的。「
青芷轉身,看了一眼夜色茫茫中的湖水。」我覺得她對西蘭國都城的了解都跟一個異鄉人差不多,不像是西蘭土生土長的女孩子,哪怕按照她的借口說是在國都城鄉下寄養的。「」其實都說不太通。「青芷垂眼,輕聲道。
「一直都有懷疑,就沒有問過小菱麼?」寶善不解道。
青芷淡淡一笑︰」進宮來的人里,這樣的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是在花圃好好做事的,也順從听話,沒有捅婁子,我怎麼可能深究人家身上的秘密。「」就像是你,我不也沒有細問麼?「
寶善剎那愣住,頓時紅了臉尷尬道︰」管事說的是!「」不過像小菱這樣的情形,最好也別來下一回了,實在叫人意外,寶善,換成是你,真要走,得跟我說一聲的。「
眼前浮現御書房對話的那一幕,還有女官交過來的任務,寶善鄭重道︰「的話,我記住了。」
芙端著茶水走進來,月色中室內並未點燈,只有蘇泫一個人枯坐在桌邊。
芙試著喚了他一聲,因為蘇泫這個人,有幾分怪癖,就算是她這般近身的人,縫上對方心情不好,也是不敢造次的。
蘇泫低低應了聲,芙趕緊去點上了燈。
從女帝走後,蘇泫一直呆在房中沒傳過底下人,也沒出去過,芙忙完一堆要辦的雜事,才敢進來打攪他。
室內漸漸亮起來,芙目光掃過桌面,瞧見上頭擱著的那個精致的木盒,只一眼就認出了是從那位疤臉陳師傅處取回來的裝著古籍的盒子。
她走近幾步,見盒子蓋得嚴實,並未打開。
芙試探著問︰「貴君,我替您打開,您且看看那位陳師傅是不是修補好了?」
蘇泫面無表情地坐著,沒有。
芙上前,輕手輕腳翼翼的將盒子打開了。
沒等蘇泫回應,她自己先低頭往里看了一眼。
看到盒內的情形,芙頓時驚呆了,她手指顫了顫,下一秒跪在了地上驚恐道︰「貴君,不知怎麼了,一打開就是不是我弄的」
芙語無倫次的跪在地上,神情惶恐,害怕的不行,深深後悔剛才為什麼會突發奇想給自己惹來了是非!
早知道是絕對不能去踫桌上的那個盒子的!
蘇泫身子動了動,沉聲道︰「我知道,之前打開看過了。」
如同拋下一根救命稻草,芙迅疾抓住,轉頭對著蘇泫道︰「您等一等,我這就去將經手過這個盒子的人都叫過來!」
芙轉身要走,蘇泫低聲制止她道︰「不用去了!」
「貴君!」芙疑惑看著他,眸子里都是茫然,「不用查問底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