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聞言神情一僵。
過了幾秒鐘他再次將少年面前的碗拿了,續上點酒推回他面前,視線對上我。
他語氣淡淡對著我道︰「喜歡清靜。」
我不動聲色的吃了口飯菜。
抬頭望了他一眼,心道這地方已經這麼偏僻了,他說的山民住的村子又能熱鬧到哪里去呢?
我記得他說的山村離這里的路程挺遠,估算我們腳程的時候他就說了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得到。
離群索居是因為喜歡清靜還是有些不為人知的隱情,這——是個問題!
我轉頭看了一眼少年,那家伙的眼中已經帶著幾分醉意了。
眼看著那位獵戶又要給他倒酒,我連忙制止道︰「大叔,我哥哥的酒量跟您可沒法比的。」
「您看他已經要喝趴下了,還是不要倒了吧。」
因為我的干涉,獵戶停下了倒酒的動作。
少年此刻的反應遲鈍了不少,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
我心中月復誹那家伙不是自夸酒量麼,看來也是一般啊。
酒量不行就委婉推拒嘛,這家伙還大包大攬主動當了酒葫蘆,我真是敗給他了!
獵戶便轉移了目標,側頭看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波瀾,他盯著我問︰「你們從哪里來?」
他伸出筷子夾了點菜送進嘴里,酒卻喝得極少。
「山上踫見的時候,我听他說了幾句,當時听得不仔細。」
握著筷子的手頓時一僵。我擱下筷子不由得愣怔。
回想前頭踫見的時候確實沒跟他詳細說過來的地點,少年也沒跟我知會過。
哪怕在獵戶回來前一番對話聊了幾句。但是信息量交換還是太少,少得都不夠看的。
我想到這里。頓時覺得心虛,擔心接下來會不會有我難以招架的問題呢?
得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我要怎麼回答他呢?
我想了想,自作主張地道︰「我們從國都城來的。」
少年連名字都沒跟我說起過,我更加不曉得他說的西蘭南邊兒到底是哪里!
好歹國都城我還是認識的,我也在那里住了些日子嘛。
西蘭南邊兒于我可是陌生多了,完全沒有概念的一個地方。
我連他出生地的地名都不曉得呢。
獵戶問我西蘭南邊兒的事情,我肯定是回答不上來的,為了以防他追問。我還是說個我相對更有把握一些的地點。
我自己覺得回答的應該夠穩妥了吧。
話一出口,我腦中忽然想起在船上听天放說起的那些事情,海國在西蘭南的據點好像是出事了,當時他調集人手要去處理。
不是第一回听到這個地方,等到了肅州城見到師兄還是要跟他問問詳情的。
我跟少年其實互相知道對方的信息太少,少到若是踫上一個問題多一些的人,大約很快就會露出破綻來的。
幸好獵戶可能是在山里呆久了,話也是很少的。
一頓飯吃到尾聲,對飯菜的評價要比對話多。
獵戶抿了口酒。眯了眯眼看過來道︰「瞧你們弟兄兩個人的穿戴,家境應該不錯。「」國都城到這里,山路難走,怎麼不多帶幾個人跟著?」
獵戶望向我的眼神讓我後背緊了緊。
我皺眉接著听他講︰」家里人就那麼放心你們上路?「
一連兩個問題。我趕緊從桌子底下踢了踢旁邊那位的腳,我是希望他這個臨時」大哥「出來幫忙回答兩句,好替我解圍啊!
不踫他還好。一踫他,那個家伙干脆直接趴到桌上。腦袋枕在胳膊肘上,這是喝高了的意思?
好吧。看來是被我提前料中,他真的喝醉了。
這可怎麼辦?我表情尷尬看了看他一眼,伸手推他胳膊道︰」哥哥,你醒一醒啊。「
推上去是徒勞的,他連點反應都不給我。
兩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少年的身上,坐在一旁的獵戶道︰」酒量的確不行。「
他站起身道︰「我去將邊上的那間房子收拾一下,今晚你們弟兄兩個人就睡在那里好了。」
我正松了口氣那家伙的醉倒也算是變相幫我解圍了,冷不丁听到接下來的一句,頓時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抬起頭對上獵戶道︰「謝謝大叔。」
這里統共只有三間屋子,除了獵戶自個兒睡覺的那間屋子,剩下的只有廚房跟雜物間了。
廚房里頭睡人恐怕挺難的,雜物間安排給我跟少年,對外還說是弟兄倆人的,听上去也挺合理的啊。
獵戶走到廚房門口,腳步頓了一下,他轉過頭對著我道︰「雜物間底下有炕的,晚上燒火不冷。「」上頭堆了東西,我拿開你們就能睡了。」
我點了點頭道︰「大叔費心了!」
眼見獵戶走出了廚房間,我立刻湊到桌邊趴著的那位耳朵邊上︰「哎,你醒醒啊,怎麼能說醉就喝醉了呢?」
「你酒量淺就直接拒絕啊,為什麼要喝那麼多,現在怎麼辦呢?」
我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少年還是一動不動的,連推了幾下,他才側了側腦袋,可是沒有要睜開眼的意思。
我嘆了口氣,眼神有一絲惆悵。
不光是指望不上他了,甚至過會兒還得請人家搭把手才能把這個家伙弄到房間里去吧。
男女間的體力值相差太大,況且以他的身高,醉酒了之後肯定很沉,我可拉扯不動他啊。
低頭思索了片刻,我還在想一會兒要怎麼請那位獵戶出手幫忙一起將這個酒醉的家伙弄到屋里去。
我掰了掰手指頭,細數還得問人家要一床棉被,夜里肯定會很冷的。
我斜睨了桌上那位趴著的醉鬼一眼。憑這個家伙過人的體力跟良好的身體素質,就算在炕上睡一晚不蓋被子。只要底下炕是熱的,肯定不會著涼。
要來的那條被子我就裹著睡一晚。把炕讓給他就成了!
雜物間雖然只有一張炕,但是等那位獵戶睡著了,我悄悄找幾張凳子拼一下,勉強也有個地方可以睡,心內打定了主意,暫時這麼計劃著。
我考慮得很周到,甚至連萬一被獵戶發覺時候的說辭都想好了。
我就說那家伙,我的那位「臨時」哥哥,醉酒之後睡相太差。我怕被他踢下去,所以直接將炕讓給他了!
嗯,這個理由听上去不錯,有說服力。
屋子里很靜,外頭也只有山風吹過的聲音,夾雜著雜物間被人收拾發出的響動。
我知道這是個力氣活,幸好人家獵戶沒讓我去幫忙。
今兒晚上,我已經第二回慶幸自個兒的運氣了!
沒隔多久,听到腳步聲從屋外傳來。我朝外頭看了看,視線停留在門的方向,心中猜測,應該是獵戶將那間雜亂的屋子整理好了。
獵戶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同時帶進來一陣寒風。
這天氣!昨晚在山洞里我還沒感覺。
當時有火烤著,加上太疲倦,很快就睡著了呢!
今晚才算是正式領教到了!
我縮了縮脖子。將手攏進袖子里,抬起頭看著他苦笑道︰「大叔。我哥哥是真的醉了,叫都叫不醒的。您能不能幫忙搭把手啊?」
我偏頭看了桌上那位一眼道︰「哥哥他個子高,太重,我人長得矮力氣不夠。」
「大叔,拜托了!」
獵戶走近看了眼少年,爽快地伸出胳膊架起他沖著我道︰「你在後頭跟著,跟我來!」
一推開廚房間的門,外頭的寒風立刻刮過來,我感慨夜里的山中真是太冷了!
我心頭閃過一絲憂慮,擔心今晚上這一覺恐怕睡得會很糟糕。
去看看獵戶那間雜物房里的炕再說!
獵戶用胳膊架著少年,回頭看了一眼我。
他見到我在寒風里瑟縮的樣子,忍不住出聲道︰「到底不是山里的孩子,細胳膊細腿的,也不禁凍。」
他的時候,眼光著意打量了我的身上,臉上再一次露出那種讓我有幾分別扭的笑容。
好在隔開小半個院子,離得也近,獵戶架著少年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看一眼整個屋子,被他整理過了,屋內的確是有個土炕的。
先前獵戶沒有回來的時候,我跟少年來到他住的地方,就把幾間屋子前院後院的都看了一遍。
我因為很害怕獵戶住的那間屋子里牆上掛著的裝飾,所以沒仔細看就退了出來,反而雜物間跟廚房我都看得很仔細。
少年跟我,則正好相反了。
他在人家住的屋子內停留很久,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麼。
問他的時候,語氣含含糊糊的都沒有跟我說清楚。
怪不得先前我們都沒瞧見這屋子也有個土炕!
因為上頭堆放了太多雜物,所以擋住了看不清。
這會兒屋內的雜物能清理的都清理出去,剩余其他的也都堆放在了屋子里的角落邊。
我大致看了看屋內的面積,自覺放下幾張凳子是不成問題的。
等少年在炕上安置妥當了,我就能拼凳子睡覺了。
斟酌了一下,我看著獵戶將少年整個人架到炕上。
身子一挨近熱炕,少年就跟沒有骨頭似的立刻倒了下來。
少頃之後,他舒舒服服翻了個身,看上去很愜意地陷入沉睡中。
獵戶轉過身盯著我,眼珠子直愣愣看著我的臉卻沒。
為了緩解尷尬的情緒,我轉過身子,將屋角落那堆雜物再堆放得整齊一點,這樣就可以避開他的目光了。
一邊兒手里干著活,一邊兒問他︰「大叔,多余的被子能借給我們一床麼?」
沒有听到回答,我轉頭去看,見到獵戶還是站在炕邊上望著我。
「被子倒是有,」獵戶見我轉頭,對著我咧嘴笑道,「要一床?」
我一愣,瞬間就回過神趕緊點頭道︰「是啊,大叔,借給我們一床就行了。」
我都沒多想,回味過來頓時後悔了。
我還擔心山民的被褥未必會有多余的,開口的時候都猶豫過,其實照他的語氣,多余的不止一床吧。
我現在想起要再開口,反而為難了。
我只好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塵,點頭道︰「大叔,今晚就在您這里住下了,等天亮您給我們指條路,我跟哥哥還要去肅州的。」
我覺得有必要等天亮了,跟少年好好談一談。
我雖然答應了他暫時在山內躲避,生怕後頭追來的那些黑衣人,但是也不代表要一直在這麼荒僻的山里持續呆下去啊!
師兄還在肅州城里呢!
這時候,怕是已經調動他底下可以用到的全部人手在找我呢。
听說肅州城原本就不大的,師兄一到,搜索一圈找不到有用的消息,誰知道他下一步會怎麼做?
我對上獵戶,語氣認真地道︰「您願意收留咱們一晚上,還有熱菜熱飯吃著,晚上還有熱炕睡,我跟哥哥都很感激您。」
獵戶推出門外,隔了片刻,取了一條看上去挺大的棉被回來,進門就放在了炕上。
「夜里山風冷,記得門關好了。」他對著我叮囑了一句,轉身退出去。
我耳朵貼在門上,听了听外頭的動靜,確定獵戶是回去他自個兒的屋子里了。
出于不放心,我還走到屋內僅有的一扇窗邊,朝外頭張望。
院子里靜悄悄的,不多時就听到關門的聲音,我總算是徹底放了心。
轉身看看炕上的少年,他倒是好,睡得那麼沉。
要不是這個家伙醉酒了,若是他醒著的話,肯定無法忍受自己沒有洗漱就躺在炕上睡覺了。
我決定照顧一下這個別扭的家伙,我輕輕推開門,打算走到廚房去取點熱水來,趕了一天的路,至少也得洗個臉再睡覺。
沒等我走到廚房的門口,正屋的門忽然打開了,獵戶一雙銳利的眼楮望向我。
我一愣,頭皮發緊道︰「大叔那個剛才忘記了,還得洗個臉再睡覺的,我之前煮了熱水,我大哥他也弄得挺髒的。」
獵戶點了點頭,再一次將門關上。
我心說這樣來兩遍,沒事也得嚇出點事來!
快步到了廚房間,自個兒先簡單洗漱一番。
事到臨頭我才發覺,剛才少年用來清洗那些碗盤的肯定不會是廚房間內辨認不出顏色的疑似叫做「抹布」的東西。
他該不會是撕了衣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