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往前行駛,日頭漸漸移到西邊。
我隨口問了一句︰「剛才在那家山民的院子,男主人不在,難道也是去抓您說的魚了?」
車夫跟我講過,那片高山湖水就在這附近。
想來村子里的居民在狩獵得空的時候去抓點魚貼補家用——很實在的做法。
聞言,車夫搖頭道︰「小兄弟,說起這個,倒真有件事可以說道說道的。」
「沒錯,近來是撈那種魚剛剛開始的時候,「車夫並沒否認。」但是那家的男主人卻是被村里另外的人拉的,他們一起去找一個失蹤的村民了!」
「你們有所不知啊,那山上湖里的魚是要夜里捕捉的。」
車夫頓了頓道︰「所以我才說那魚賊精。」
「昨夜村里好幾個人一起去湖邊的,到天亮的時候有個人失蹤了沒回來這不,村里多喊了些人一起到湖邊那片山林去找了。「
我皺眉道︰「按理說,抓魚的都是附近的村民。「」他們對這片區域的地形再熟悉不過,應該不至于會迷路吧,林子里的路很難尋麼?」
莫非是很多岔路,早上山里起霧?
我腦中設想了幾種可能。
車夫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雖然趕車經過的次數不少,但是歇息都在山道或者是就近的涼亭破廟那些地方。」
「高山上那片湖,我一次也沒去過。別提林子里那些路了。」
車夫低下頭想了想道︰「我還問那家的女主人會不會是那位失蹤的村民見到活的獵物,臨時改變了線路,抓捕去了。」
「很有可能。」他又說出了一種我沒想到的原因。我當即附和道,「大活人在湖邊失蹤,他們還是一批出動了同去的,有點奇怪啊!」
轉頭看向少年,我見到他出神地看著窗外,整個人一動不動的,身子靠在車壁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確定他也听到了車夫說的話,但是不參與我們的討論,大約是覺得事不關己吧。
要是得空在山上閑逛的。我肯定還得打听多些消息,尤其要是跟我相關的話!
但是眼下情形,趕路要緊,車夫說的話我就當聊天的話題了隨便听听。
看少年靠在車里默不作聲的。我咬了咬牙把收藏好的那袋果子遞給他。意思很明白,讓他隨意。
要知道原來我可是打算好了要將這袋果子拿到肅州城去的。
少年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小菱,你喜歡就全吃掉算了。」
馬車又轉了個彎,車夫的速度這會兒挺穩當的,也不過快也不過慢。
行駛在山道上,我的眼神幾次往天上打量,我覺得上回也是差不多的感覺。好像有種要變天的感覺。
目光轉到少年那邊,他正好對著我看過來。
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少年主動挪了挪,靠近我道︰「小菱,這天氣,我看著不太靠得住。」
他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不禁多看他一眼。
「對啊,咱們雇車的時候,大叔不是說過了,前一位客人途中踫上大雨,沒準被你說中了,今天可能也是逃不過的。」
「要不,你問問他。」我跟少年輕聲對話,眼神瞄了一眼前頭。
他搖頭比了個手勢,還是將我推到了小窗邊,「小菱,你跟人家比較熟,你問。」
我斟酌著到底要跟車夫怎麼問,前頭的自動放慢了速度。
車夫從相鄰車廂的那一扇小窗附近腦袋轉過來,對著我倆道︰「天氣看著好像有點不對。」
「前頭有座山神廟的,在半山上,我將車趕,咱們去廟里頭歇歇。」
車夫跟我們提議道。
少年警覺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旁邊都覺察到了他的反應,霎時轉過頭也看看他。
「您熟悉那邊線路麼?」我想了想問車夫道。
「很熟悉的,也好找,就在山道旁邊,從咱們這,大約走半刻鐘就到。「
車夫說得流利,看來經停的次數還不少,多半都因為山上的天氣變化無常的關系。」既然是這樣,就去吧,這天氣看著的確不太靠得牢,「我盯著天空看了幾秒鐘,瞧見那大團的烏雲正慢慢壓近,」萬一半道上大雨,躲都沒處躲,到時候就糟糕了!」
「天氣太冷,淋雨麻煩。「
想想要是淋成個落湯雞的樣子,還兩個男人同行的,太麻煩了,烘干衣服都沒機會。
說完,我眼神擔憂的看看少年,他也點頭了。
車夫見我們都同意了,叮囑道︰」你們抓緊了,我讓車快點。」
話說完,車夫舉起手里的鞭子打在馬背上,轉瞬加快速度往前趕。
我知道山里的雨是說來就來,很快的,有時候快得甚至都來不及躲。
行車趕路有經驗的人是能辨別天氣狀況的,一旦覺得不對就會提前做好準備。
果然,馬車到了那座車夫說的山神廟口的時候,豆大的雨點立刻砸了下來!
車夫將馬車趕到了山神廟的屋檐下停著,我跟少年也從車上下來幫忙了。
雨越來越大,三個人看著外頭的雨都有些郁悶。
車夫站在檐下搖頭道︰「沒兩個時辰,肯定停不了的。」
看來,今晚到肅州那是過于樂觀的想法了,不但到不了,還有可能要在這里過夜。」那怎麼辦?「我躊躇地看了眼雨勢道。」在廟里待著,弄點東西吃。後院有口井,水挺干淨的。」
商議完畢,安置好了車子。三人跨過門檻,走到山神廟的里頭。
神龕上籠罩著蜘蛛網,案頭積了層灰,看來是香火冷清的地方。
「地方偏了點,位置的關系,」車夫瞧出我心中疑問,笑道。「這一片來的人很少,除了捕魚的那些人在冬天的時候歇腳,還有就是像我們這樣。半道上停留躲風雨的過客。」
車夫思索了後道︰「要是擱在村子附近的廟,香火肯定要比這里旺多了。」
我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見到東側角落里,一堆殘存的余燼。我想讓少年一起去看看。
沒等我開口。少年同時發現了,他走到東側角落察看。
我跟車夫看過了廟後頭還堆了點枯枝,他又隨身帶著火石的,車上的夾層內甚至還背著一口挺小的鍋跟幾個木碗。
「沒辦法,那一回被困在山上困怕了,以後出來都帶著這個。」
車夫見我眼神中帶了點驚喜,跟我解釋道。
我和他一起將車上帶著的簡單的食材拿下來,進了屋內。
少年已經查看完畢。這會兒蹲在角落里正拿著一把破笤帚,不知道從廟內的哪個地方找出來的。清掃著一角的灰塵。
他是打算臨時清理出塊干淨些的地方,三個人要用的。
不用他說,我便主動攬下了別的任務。
我往石塊堆起的簡易灶里頭塞了把枯枝,看向少年,他掃完地居然沒閑著,又在研究地上那堆余燼。
車夫則是拿著鍋碗跟帶來的食物,去了後院的井邊沖洗。
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想想先前少年為了肅州城的事情頭疼,我還建議他到了之後分派任務,讓底下人各司其職,沒想到這會兒,我們幾個先用上了。
分工的好處就是比較快。
火升起來,車夫架著洗干淨的鍋子,往里倒了米跟菜干。
我眼尖,瞧見他帶的品種跟大娘他們在山上院子里晾曬的一模一樣,我記得這菜干蒸後涼拌的味道也是很爽口的。
「這個,是肅州的特產?」我問車夫,「我在山上的時候瞧見過山民曬這種菜。」
「是,附近山上不少,野生的,味道不錯。」
「肅州一帶怎麼個吃法?我嘗過涼拌的,還有今兒見到的煮粥里喝,還有麼?」
車夫一愣,似乎沒想到停留在山神廟連路都趕不了外頭又是瓢潑大雨只能隨便將就一下弄點東西吃的我,居然有興趣跟他閑聊起做菜的事情。
不光是車夫,連屋子內東側角落的少年也抬起頭看向我們這里。
少頃,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他了解我的個性。
「啊,一般也就這兩種吃法。」車夫回答我道。
「太少了,還能想想別的,不過現在是沒機會試了,等到肅州之後可以想辦法。」
我低聲嘀咕了一句,看著鍋內的菜粥慢慢散發出香氣,沸騰的粥面上一個個氣泡冒出來,心情更是好了幾分
肅州城東的宅院,守候在城外各處通路的護衛陸續到了。
院中一時間聚攏了大約七八個人。
其中一個護衛的表情分外焦躁些,這會兒天放關在書房內沒出來,他們還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主上。
在城外山道的驛站分開的時候,他已經跟來的人交待過情況,但是終究比不上直接面對天放來得清楚明白。
城外那些經過的北地喬裝而來的士兵,隱約讓他的心內有點不安。
主上可能已經知道了,護衛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心中暗道。」進來!」書房內天放沉聲道。
等在院中不聲不響的幾個護衛快步走到了房門前,陸續進去。
驛站的護衛心里還是不篤定,搶拍子走在了最前頭。
天放低頭看著桌上的地圖,听到驛站的護衛說出那幾句話的時候,面上並未露出驚訝的表情,他語氣淡淡的道︰」我知道了。「」您看咱們要不要出手?「護衛忐忑問了一句。
天放不語,看著地圖頭都沒抬起來︰」不用了,我想會有人料理。「
外頭大雨仍舊在持續,我跟那位車夫一起圍坐在山神廟內的火堆邊喝著剛剛煮好的粥。
少年端著碗,背對我們坐在屋內的角落里。
我發覺一件事,似乎有第三個人在場,他的話就特別少,簡直是惜字如金。
我能不能理解為這個傲嬌的大少爺在我面前已經逐漸放下了戒備,但是一旦面對其他人,恐怕那一層保護罩沒那麼容易瓦解的。
總有種」生人勿近「的高冷氣質。
當然,車夫對他那副古怪的裝扮也產生過疑問。
雖然在小鎮上略微改變了裝束,將那塊覆蓋在臉上的布換成了輕便型的帷帽。
他在車上,甚至到了廟里都不肯以本來面貌示人的謹慎,車夫早就問過我了。
于是,在山上對大爺大娘說過的那番話我只好再重復一遍,這下,車夫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
然而,這個是最叫我擔憂的,我生怕少年哪時候就會因為這種」同情「的眼光注視下變得不耐煩而出手。
我很想提醒車夫您別用那種眼神偷偷打量那位大少爺了,眼楮長在人家身上啊,恐怕是阻止不了的。
一頓飯吃下來,屋內的人只有我跟車夫。」雇車的時候听您說了,「我瞄了一眼車夫道,」听說肅州城已經有客人定了您的車子,這一趟耽誤很久不打緊吧?「
車夫搖頭,嘆了口氣道︰」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客人要是體諒的話,肯定等著的,倘若等不及,等到了肅州城退回他給的定金就是。「」您去過國都城麼?「我問車夫。
因為在茶攤上的時候听那群人說了,肅州去國都城,也有走山路的,不過很少罷了。」去過沒幾次。「車夫誠懇道,」倒是拉到江邊上的次數多。「」你們大約不清楚,小鎮往南是大江,那邊有水道是通往國都城的。「
我當然很清楚,但是不想跟車夫交底,于是含糊應答了一聲,接著問︰「您是說肅州到小鎮南邊走陸路,然後再坐船?」
「是啊,繞開肅州那一段江面的險要處,很多暗渦的,每年都會翻船。」
「大江是一直通完北地的,航道長著呢,擱在夏季,肅州到北地的江面都很繁忙,不過冬天就要結冰,所以這時節,肅州到北地的船一條也沒有。」
車夫說的情況我都有了解,不過是借著他的說辭再確認一遍。
吃完晚飯,簡單收拾了一下,車夫將鍋碗都拿到後頭的院子里,到井邊清洗。
他一走開,少年立刻起身靠近我道︰「小菱,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