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痛,我無力地垂著自己的腦袋,頭里像是塞滿了漿糊,恍恍惚惚地,恍如隔世。
「出車禍了啊。」我睜開朦朦朧朧的眼楮,眼前支離破碎的情景,讓我大吃一驚。
整個車身已經呈現出突兀的慘狀,尖利的金屬硬刺扎滿了車身的角角落落。凹凸不平的車頭在急速的撞擊下呲牙咧嘴。原本寬大的車內空間,現在像是一個被擠壓得扁扁的魚罐頭,讓人似乎探口氣都無比艱難。
「朱旦?」我驚慌失措起來。
「嗚,嗚,嗚。」駕駛位里傳來朱旦的聲音,如牙牙學語般,讓人難以分辨音節。
謝天謝地,我長長地噓了口氣,忙將頭努力地探到前面去。
駕駛室上,一個頭上捅著一根鋼管的男人正在愣愣地看著我。
他一臉蒼白,一根巨大的鋼管直通通地從前臉穿到了腦後。臉上,不知是不是腦花流出來了。紅的白的,抹了一臉。還止不住地直往下滴。滴答滴答,紅白色的液體在他的身下,匯成了一條詭異的血跡。眼楮像一個被擠爆的氣球,斜斜地掛在他殘缺的臉上,血肉模糊,眼珠卻還能一轉一轉的。說不的詭異。他的舌頭大概已經刺穿了。「嗚,嗚」地怪叫著,卻無法發出正常的音節。他咧著他的血盆大口,對著我無比燦爛地一笑。
雖然我是自封的女豬腳,但是並不代表我的神經夠大條。天旋地轉,這個環境下,我還有什麼選擇呢?我怪叫一聲,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雪白雪白的房間,嗆鼻的藥水味,來來往往的醫務人員……原本厭惡的一切,現在看來,卻是那麼親切。
「我還……我還活著。」我掙扎著坐起來,突然我像想起什麼似的,慌忙拉住了病床邊的YOKI,
「朱旦,朱旦呢。」
YOKI眼中閃過一絲悲痛,默默地低下了頭。
我頓時覺得身上的力氣被不知名的怪物吸走了一般,酸軟無力地癱倒在了病床上。
「朱旦,朱旦,都是因為我啊,要不是,要不是我坐他的車,怎麼會有如此慘劇的發生?」
「為什麼,為什麼?」我心中不停地質問自己,這個自私自利的虛偽善人。
世界暗了下來,只留下我這個罪人的無盡懺悔。
當然,黑暗中還有一雙爍爍發光的眼楮。
……
老吳的故事
50歲老吳是停尸房的看守工。他可是中國第一輪改革開放以來「受益」的人之一,年齡又大,又頂著個下崗的帽子,就業難啊。後來,終于拖熟人關系,找到了這個看守停尸房的差事。雖然是晦氣了一點,但是幸好老吳天生膽大,d倒也毫不介意。對于這次再就業的機會,老吳更是兢兢業業,堪稱楷模,
每天,他負責將一具具的尸體新的尸體選擇好他們的尸位,蓋上被子放好,將新的,舊的尸體分門別類,排列整齊。對于老吳而言,他好像一個巨大機器上的一個零件,隨著機器身不由己地快速運轉,每天馬不停蹄,才能保證他的飯碗能夠保住,才能讓他不被社會所淘汰。雖然在停尸房這種潮濕陰冷的環境當中,但他根本無暇去注意什麼虛無飄渺的事情,工作,尸體,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後來,他干脆將家也搬到了停尸間附近。無奈啊,現在社會競爭那麼大,不加緊點,又會被淹沒在社會進步的滾滾洪流中了。
這一天,老吳正在停尸房旁邊的看守室里看電視,突然停尸房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好哇,老吳精神一震,居然老子在崗的時候還有人敢來偷尸,簡直是無法無天了啊。
老吳喝了2口老白干壯了壯膽,提著一根木棒直沖沖地向自己工作的場地雄赳赳地挺進。
停尸間對于老吳來說,簡直是輕車熟路。哪一排放了幾具尸體,哪幾具尸體是新來的,老吳都一清二楚。自從老伴去世,女兒遠嫁之後,老吳每天的嗜好就是和尸體們聊天了。在人們口中談虎色變的尸體們,在老吳眼中,可是如同兄弟伙伴一樣和藹親近。
老吳偷偷模模地打開停尸間的後門,模索著前進。
這次來的,恐怕是個老手呢。老吳驚嘆著,時毫不敢掉以輕心。
「一,二,三,四……九」老吳在心中默默數著尸體的數目,突然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感爬上了老吳的心頭。
第九具尸體的尸位上,空空如也。
不對啊,老吳心中滿是疑惑。假如自己沒記錯的話,第九具尸體應該是今天才送來的啊。好像是出車禍去世的,面目全非,身體支離破碎,這種尸體,送給別人也不要呢,誰沒事拖那麼一大塊腐肉回去干嘛?又不是熬湯喝。
老吳痴痴地楞在那里,眼前的狀況讓他的腦筋有點轉不過彎來。
難道是自己忘記把這具尸體放好了?不對啊,井然有序一直是自己的辦事原則,自己還因為作風嚴謹而上過2次單位的光榮榜呢。老吳立即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奇怪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
難道真的有賊?這賊是不是沒長眼楮了?
老吳果然是具有專業素質的尸體看守員,在這危機的情況下,依然鎮靜自如,不離不棄。
老吳緊緊地握著手里的木棍,貓著身子向聲音的源頭移動。
近了,近了,更近了,老吳心中涌起莫名的欣喜。他已經看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歪歪斜斜的人影佇立在那里。
「吃我一棒……」老吳驚天動地地一陣怒吼,從氣勢上壓倒對方,才是制勝之道。
「 當……」老吳手中的棒子掉在了地上。
人影緩緩地轉過頭來,鼓出來的眼珠還斜斜地掛在臉上。頭上那個黑黑的大洞里面,隱隱透著白的紅的腦花,被刺穿的半個鼻子,透過腐肉能看到白白的鼻骨。髒兮兮的臉上,掛滿了鮮血干透的痕跡,他裂開嘴,一口白白的牙,似乎在對老吳笑。正真是今天才送來那個出車禍的9號尸位的尸體—朱旦。
「鬼啊。」老吳像只兔子一樣,嗖得竄出八尺遠,一溜煙地,消失在了停尸間的門外。
停尸間靜悄悄的,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第二天,老吳遞交了辭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