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夜,我噩夢不斷。先是夢到段聞軒,他靜靜的坐在我的床邊望著我,眼神哀怨,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迷人的雙唇一閉一合的,一直在對我不停的說話,但是我卻一句都听不到;然後是古一寒,他一副新郎官的打扮,胸前還掛上了大紅花。我納悶的問道︰「莊主何以這身裝扮?」他說︰「楚楚,我是來娶你為妻的啊!」;最後是李詩詩,她呲牙咧嘴,手中拿著我的桃花簪沖著我刺過來,我躲閃不及,那枚發簪一下子扎入了我的胳膊,疼痛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她涕淚交加,恨恨的說道︰「安楚楚,你好生卑鄙。你表面上說要救我,實則上卻勾引了我的丈夫!你搶走了我的一寒……你就是凶手,是殺了我的凶手……」一面,原本白皙的臉蛋變得青紫,全然是一副被活活勒死的模樣。
「不!不!那是意外!」我大汗淋灕,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乏力,眼楮熱辣辣的睜不開,手臂上也好似真的被李詩詩扎到一般,一陣陣生生的疼。
「別動,在給你扎針!」有人急急忙忙將一枚涼涼的銀針從我的手腕上拔了出來,然後坐到了我的身後,讓我的身體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身體涼涼的很舒服,而我的身體卻燙得如若熱鍋。只听那人吩咐身邊的人道,「她醒了,把藥端過來。」
听聲音,顯然是段聞軒。知道他在我身邊,我漸漸淡忘了剛才的夢魘,只覺著鼻子里澀澀的,隨時都可以落下眼淚。
不會,小梅的聲音在說︰「姑娘,來,我喂你喝藥。」
一口苦藥入口,我晃了晃腦袋,拒絕再喝第二口。這藥好苦,還有點腥腥的味道,實在難以下咽。
小梅提起手絹為我擦了擦嘴邊的藥漬,為難的說道︰「段哥哥,這可怎麼辦?姑娘好像喝不進去似的呢。」
「我來試試看。小梅先去準備點稀粥,楚楚應該也餓了。」
「嗯,好的。」
門被扣上。
段聞軒在我的背後墊高了被子,見我穩穩當當的靠著了,便端起藥碗,往里面輕輕的吹著氣。
我很想睜開眼楮,看看他服侍我的樣子,可是,這雙眼楮猶如被灌了鉛,沉沉的,根本就不听我的使喚,連嗓子都疼的厲害,撕裂開來一般。于是只得作罷,維持一副死魚般的狀態。
「楚楚,來,藥涼了一點了,這樣會好喝一點。」段聞軒將勺子送到我的嘴邊,說道,「一定要喝,這樣病才會好的快。」
我一定病的不輕,老感覺眼前的一幕不真實,是在夢境。聞軒不是不理睬我了麼?此刻怎麼會如此溫柔,如此體貼,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到了我一般……不是夢境是什麼?
「來,喝一點,听話。」
我努力地張開嘴,嘗試著喝下了一半。果然,涼下來的藥,那股子腥味散去了很多,也就不再那麼難喝了,又或許,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因為心里喜歡人家,所以,連他喂過來的藥都覺得好喝一點,這樣的感覺真是奇妙。
段聞軒見我不再排斥藥的味道,大受鼓舞,更是一勺勺的喂得悉心︰「對啊,這樣才勇敢,才像是楚楚。」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怪我不好。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有點猝不及防。笑笑死了、你突然變成了女子、小棠瘋了、夫人遇害了……最讓我訝異的,是那天見到……見到你和莊主在書房……原本我想一笑帶過,可是,我發覺自己做不到。我的表情,連我自己都感到是那麼的虛假和窘迫,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之後,我好像特別不願意和你說話,可是,一旦沒有見到你,我的心里又好像空空的,于是,就來找你。不想,听小梅說你這幾日奔波于衣鋪和書房之間,日夜不分,許是累了,連午膳都不用,就倒頭睡了。我也只好回了醫館。晚上過來的時候,還不見你出房門,覺得不妙,這才發現你病得不輕了。楚楚,你說,我是不是很糊涂,如果中午的時候,我執意讓小梅進來看看你的話,你也就不會一病不起了,不是麼?都怪我大意了。」
段聞軒喂完了最後一口藥,將手指輕輕的落在我的發間,他似乎在端詳我。這讓我感到窘迫,我病的那麼重,臉色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楚楚,你知道麼?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著你很親切,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但就是想不起來。」段聞軒略帶懊惱,「楚楚,你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什麼麼?」
段聞軒正說到這里,小梅端了稀飯走了進來︰「府上忙壞了。今日可是夫人的頭七。莊主他們到這會都沒有休息吶。」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三更天了呢。段哥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呢?再過幾個時辰,夫人的法事一開始,就休息不得了。」
「我倒是不困,還是陪陪楚楚姑娘,等會就直接去參加法事就好。」段聞軒將手從我的額頭上拿開了去,說道,「小梅,把稀粥拿來,我給她吃點。」
「你都照顧了姑娘一夜了,這種小事,還是讓我來就好了。」小梅的語氣帶著點揶揄。
「沒有及時發現她的病情,我一直心懷歉疚呢。」
「這怎麼好怪上段哥哥?是小梅忙著夫人的頭七,才疏忽了對姑娘的照顧呢。」小梅急忙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段聞軒見小梅紅了眼圈,笑笑,輕輕拍了拍小梅的腦袋,說道︰「好啦好啦,不怪小梅,也不怪哥哥。要怪的話,就怪楚楚自己不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不知道勞逸結合的道理啊?」
見段聞軒煞有介事的怪責我,小梅舍不得起我來,道︰「才不是才不是,姑娘是為了早日完成任務才那樣拼命的呢。」
「如今戰績如何?」
「嗯,衣鋪這幾日連夜趕工,想必再過兩日就可以完工了。」
「真不知道楚楚逼得他們那麼緊是為了什麼?離娘娘生辰之日,好像還有些日子吧。」段聞軒一面喂我喝下一勺子稀粥,一面似問非問的說道。
「這個……我倒不知了。」小梅秀眉微蹙,倒是想起另外的一件事情來,「哥哥,你可知道,那位柳妃娘娘就是夫人之前的貼身丫頭菲兒?」
段聞軒詫異的停下手上的動作︰「什麼?」
「真的!是莊主親口對我和楚楚姑娘說的。」小梅一面上前給我擦干額頭上滲出的虛汗,一面,將那日古一寒講述的往事一字不落的重述了一遍。
「想不到,還有那些個故事!」段聞軒感嘆道,「當時,只知道莊主為了重建南院,忙得不可開交;落魄後,多虧宮中貴人相助,才得以東山再起,可是,卻從來沒有听他說起詳情。不曾想,這一切都與那名菲兒丫頭有關?」
「哥哥之前,沒有見過菲兒麼?」
「南院修建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面。因為各忙各的事情,也不曾搭過話。只是知道,她是來自李府的監工。」
「是啊,誰會想到,一名丫鬟,居然和莊主的命運有著那麼匪夷所思的牽扯呢?」
「匪夷所思?」段聞軒細細咀嚼著小梅的用詞,喃喃自語道,「的確匪夷所思。」他回頭朝我看來,「楚楚,你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一同找尋凶手,我保證,以後,我不再莫名其妙的生你的氣了,好麼?」
「哥哥,」小梅在一邊埋怨道,「听你的意思,姑娘可是被你氣病的啊?」
段聞軒撓撓腦袋,說道︰「從脈象上看來,你家姑娘的確是氣郁成疾,不過,是不是因為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前兩天我倒是真的在與你家姑娘賭氣來著。」
「對啊,看出來了呢!」小梅怪責道,「哥哥為何要與我家姑娘吵架呢?」
段聞軒微微紅了臉,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岔開話題道︰「好在這場高熱沒有影響到肺部。吃上兩天的藥,也就會退下來了。」
他將稀粥喂到了我的嘴邊,我實在沒有胃口,于是將頭撇向了一邊,昏昏然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