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兩手絞玩著裙子上的綢帶。眼中一陣波光流轉,道︰「前幾日,我和段哥哥一起幫忙籌辦夫人的頭七,幾乎朝夕相處。段哥哥開朗風趣,只是每到獨處的時候,就好似滿月復心事,愁容不展。」
我低頭將碗里的飯粒一顆顆的夾起來往嘴里送,一邊問道︰「那,小梅可有問他所為何事?」
小梅點點頭︰「一開始,我以為段哥哥和姑娘你一樣,在想著凶手的事情,可是,後來卻發覺不是……」小梅的臉色黯淡下來,沮喪的說,「我擔心段哥哥一邊忙著醫館和夫人的事情,一邊要給小棠還有你醫病,一邊又要分析案情……太過勞累會生病,于是就想上前哄他開心……」
「怎麼個哄他開心?」我木訥。
小梅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姑娘忘了我曾經在仙居樓賣過藝麼?我會奏琴的呢!我一直知道後院涼亭里擺放著一架古琴,以前,就是知道。一直沒有這個閑情雅致。如今我看段哥哥坐在池塘邊發愣,就想為段哥哥彈奏一曲,好讓他不再那麼心煩。」
的確,仙居樓的月姑娘曾在無意中對我說起過,小梅最早的時候在仙居樓賣過藝,那只是兩三天的事情,後來仙居樓生意不好,老鴇見她長得標致,就改了主意,逼她賣身了。好在我搭救及時,才幸免于難。
小梅以前為了幫我開拓業務,倒也不排斥去仙居樓吆喝。但是那是因為身份不同了,舊地重游反而有種月兌離苦海的暢快。可是,這並不表示,她樂于承認以前和仙居樓的關系。相反的,自打我認識她起,她就一直避諱提起在仙居樓時的細微末節,我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會奏琴。我一直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輕易的在她面前提及那些個不堪的往事而傷到她的自尊。所以一直小心翼翼,避免談到仙居樓,更加不敢問她在被救之前的那幾日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如今,印小梅為了博段聞軒一笑,居然挖空心思的將以前的能耐想了起來。當然,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奏琴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猜小梅在撫弄琴弦的時候,腦子里裝的都是段聞軒,至于那些一直令她禁言的片段,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吧?
看來。印小梅對段聞軒用情很深。
我心酸的填怪她道︰「小梅,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會奏琴……」
印小梅紅了一下臉,說道︰「小梅……不願想起自己以前是怎麼在客人面前賣笑的……」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
「不想,我的琴聲果然打動了段哥哥,他一下子被我吸引了過來,」小梅喜上眉梢的說道,「然後坐到了我的對面,安靜的听我奏琴。小梅原本以為他會高興起來,卻不料發覺他眼中的傷感更是加深了幾分。小梅想,是不是我的琴技不佳,反而擾亂了他的清淨呢?于是就停了下來。段哥哥不解的問我︰‘小梅彈奏的很好,為何要停下來呢?’
我說︰‘小梅一定是琴技欠佳,擾了哥哥。要不然,哥哥也不會滿目悵然呢。’段哥哥搖頭說︰‘小梅誤會了,哥哥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誰?」我急巴巴的問道。
「他沒有說是誰,只是說心中很是想念那人。他說,那人彈得一手好琴。」小梅幽幽的說道,心里好似有點失落。
果然,段聞軒還在想念他的「安楚楚」。听到了小梅的琴聲。愈加情不自禁,對「安楚楚」的思念毫不避諱。
「那位姑娘,是你段哥哥的一位舊識。」我的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
「你知道那位姑娘?」印小梅將身子靠近我,緊張的問道,「她是誰?現在在何處呢?」
「我也是听你段哥哥這麼說起過,至于她姓甚名誰,連你段哥哥都不知道。」
「那算是什麼舊識?怎麼會這樣呢?」小梅疑惑起來。
「當時你段哥哥與她只是幾面之緣,要想問她姓名時,那名姑娘卻消失不見了。當時她輕紗蒙面,所以連相貌都沒有看清楚。你段哥哥一直在找尋她的下落,只是毫無音訊。」
小梅問道︰「這麼說,也只是他的舊識而已,並不是心愛之人麼?只是因為投緣,後來又不知怎麼的失了蹤,所以心中牽掛,不是因為愛慕,是不?」
面對印小梅接二連三的問題,我無言以對。就算我說他們二人已經定了情又能怎樣,而我又何苦多事去挑明這一層關系呢?這樣也只會讓小梅傷心一場。更關鍵的是,「那個姑娘」就是我,她為了遮丑,永遠都不想在段聞軒面前承認和他的約定了。並且,唯一知曉內情並和「那位姑娘」有過接觸的李詩詩已經不幸與世長辭,所以,「那位姑娘」和段聞軒之間的感情恍如夢寐。夢醒了,也就該煙消雲散了。只是段聞軒還不知道,他的「安楚楚」是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手握發簪,與他共續前緣了。所以。小梅的擔心倒是成了多余。
「那位姑娘是不是他的心上人已經不重要了。」我嘆息道,「她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更不會出現在段聞軒的生活中了。」
「是麼?姑娘為何那麼說呢?」
我反問道︰「難道不是麼?你想,如果他倆有緣在一起的話,早就共結連理了,何必等到現在呢?那位姑娘又怎麼舍得銷聲匿跡呢?我看吶,她早就嫁作他人婦了呢!」
小梅微微點了點頭,繼而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可是,我倒不是說那位姑娘一定是段哥哥的心上人啊!」
「啊?」我一驚,碗中的湯藥差點撒到了桌上。
小梅嘟起嘴唇,跺了一記腳,說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說,我不知道段哥哥喜歡的是哪個!」
「還,還有第二人麼?」
小梅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應該是吧。我見他話只說半句,就忍不住問他︰‘那位姐姐可是哥哥的心上人呢?’」
我驚嘆︰「印小梅,看不出來,你膽子真是大……你真那麼問他了?」
小梅含羞的低下腦袋︰「當時,我是急的,就月兌口而出了。」
「那你段哥哥怎麼說呢?」
「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小梅一臉神秘的說,「段哥哥听我這麼一問。好像被點到了穴一般,半響都說不出話來,最後,模稜兩可的說了一句︰‘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是,又或是誰’就心事重重的走開了。姑娘,你說,他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是不是在作什麼選擇呢?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說呢?還‘誰啊誰’的……」
莫非,段聞軒是因為一直找不到「安楚楚」,想要放棄了?但是,以他那股子韌勁來說。似乎又不是那種輕言放棄之人。
「不知道還會不會是,又或是誰」我默念著這句話,「這句話好像真是有點在做抉擇的感覺,似乎感覺主動權都在你段哥哥的手中一般。是不是也可以這麼釋義︰‘我可以讓她是我的心上人,也可以讓別人是我的心上人’……」
小梅猛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說,我不確定他的心上人一定就是那個掩面的姑娘呢。」
「可是小梅,這很重要麼?我以為,只要你喜歡他,好好的對待他,總有一天他會被你感動的。何必要去管他心里想著誰呢?說不定就是小梅你呢?」我自然知道段聞軒的心里並沒有小梅,只是,人心是肉長的,小梅有意段聞軒,在我的鼓勵下,說不定會努力爭取段聞軒。他們幾乎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久生情也是常理之中吧。如此一來,聞軒就不用再苦苦等候他的「安楚楚」,可以找到一個真正值得他疼惜的人了。
不想,小梅听我這麼一說,否認道︰「誰說我喜歡段哥哥了?都說了他已經有心上人了,才不會是我呢。」
「丫頭,你的這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我麼?」我心疼她起來,「我知道,除了段聞軒,你是不會再為誰撫琴了。你的琴藝,對我這個和你相依為命的人都絕口不提,恰恰為了他破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段聞軒不懂你,我這個做姐姐的,難道還不懂麼?」我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將你贖出仙居樓,也是希望你有一個好歸宿。你的歸宿自然不應該是我,而你一個心疼你的男人。這樣,我也就為你高興,也就放心了。」
「姑娘……」小梅感動的涕淚直流,「好姐姐。你才是小梅最愛的人。小梅寧願伺候你一輩子的。」
「說得好听,我才不信呢。」我逗她道,「一會見到段聞軒,你就不會再那樣想了。」
「不會的,我心里明白,段哥哥不會看上我的,我什麼都不會,出身卑微……」小梅咬著嘴唇說道,聲音越來越輕。
「你怎麼卑微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早就該忘了你的那個混球父親,還有以前的經歷了。你是我的好妹妹!你的親人是我、你安哥和莞兒嫂嫂,沒有其他人了,記著了嗎?以後,我一定會為你找到好人家的!」我恨鐵不成鋼的嚷道。
「對不起,姐姐,我記著了,」小梅見我急了,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姐姐不要生氣,你還病著呢。小梅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
「你段哥哥,雖則心中有了喜歡的人,但是,畢竟沒有出現過,是不?你又何苦滅了自個兒的威風,這會就沒了自信了呢?」我乏力的往床上一躺,「你怎麼就知道他今後不會喜歡上你呢?」
「可是……」小梅為難的說道,「我是個女子,今後在他面前該怎麼做為好呢?會不會失了矜持呢?」
我兩眼瞪著天花板,一個念頭猛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即刻又被自己推翻,過後它又騰騰的冒了出來,幾番思想斗爭之後,我頹廢的說道︰「你只要听我的,什麼都听我的……姐姐一定有辦法促成你們的事情……」
「姐姐的意思……」小梅擔心的說道,「你可不要亂來呢!強扭的瓜可不甜,小梅我也不稀罕!」
我坐起身來︰「這個事情,容我再好好想想。反正,今後在外頭,你喊我姐姐就好了,不要再叫我姑娘了……其他的事情,我來安排。」
小梅點點頭,還是不放心,叮囑道︰「姑娘千萬不要亂來,我不依的啊!」
「我自有分寸的。」我應道。
「好吧,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小梅收拾了桌子,走到了門口,「姑娘……姐姐,今天的事,可以為我保密麼?」
「嗯,當然。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小梅總算放了心,退出房去。
等她走遠,我翻身下床走到了衣櫃前,忐忑的打開櫃門,找出了桃花簪。它見證了「安楚楚」和段聞軒愛情的開始,也許,還將宣告它的結束。
我看著它,眼里噙滿了淚水,段聞軒鬼魅的笑容應景的浮現了出來……
天知道,我有多麼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