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徘徊
這把火燒得很厲害。把那間牛棚周圍的幾間茅草屋和一些樹木都給燒得精光,緊挨著這間牛棚的原本陸書源父女住的那間牛棚也一樣沒有幸免,完全變成了一堆黑乎乎的殘垣斷壁。
王媛和陸霞被壓在倒塌的板房下面,頭上、身上和腿上都壓著好幾塊燒糊了的木板,整個的人都黑乎乎的,不知道哪里有傷,哪里還是完整的?兩個人的身形和衣著又都差不多,已經沒有辦法分辨出誰是誰來了?大火被救滅後,她們兩個被第一時間送進了縣醫院進行治療。
施解放和施運動竟然在放火之後,主動去了公安局自首,對自己的縱火行為供認不諱,而且把以前所犯的罪行都一起和盤托出,實實在在地「英雄」了一把,他們認為自己反正沒有什麼活路了,臨走再「撈上一把」也好得個夠本,他們可以「毫無遺憾」地上路了。
可是,施解放和施運動的這一次「英雄」行為卻把兩位牛棚千金——王媛和陸霞,從此帶進了十幾年無法逃月兌的噩夢之中。
躺在縣醫院里的王媛和陸霞從此跌入了無法自拔的萬丈深淵,她們身體上的燒傷面積不大,而且是輕度的燒傷,但是她們的臉上卻是大面積的重度燒傷。即便是好了也是面目全非,醫生們對此毫無辦法。
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之後,王漢平和陸書源分別帶著自己身心受到嚴重傷害的女兒回到了本地。
在此期間,王媛和陸霞始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回到家之後也沒有開過口,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願意見人,每天只吃一點點的東西,喝一點點的水,而且還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兩個人分別趁人不注意采取極端的行為自殺過兩次,都被及時發現救了回來。
基于這樣的情況,王媛和陸霞要想去上學,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便學校願意接收她們,然而她們兩個也是不可能會去的,毋庸置疑的,任誰遇到這樣的慘禍都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她們還是兩個半大的孩子。
「听說你朗誦很好,讀起書來聲音柔和而動听,而且極有親和力。」陸書源說完了他的故事,轉過話題道,「這些我在那天家訪的時候都得到了證實,我女兒現在基本是每天在家里自學,她之所以願意學習也是從听了海倫凱勒的故事之後才想明白的,只是她的眼皮被那場大火燒得又紅又腫的,平時睜開眼楮看東西很吃力,很多時候是靠我們給她讀書進行學習的。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要你給她讀讀書,講講故事,你還可以把外面的一些事情給她講講,讓她不至于和外面的世界太隔絕,這樣也許對她會有所幫助的。」
「這麼說來,王媛和陸霞她們兩個人到現在為止連一天學都沒有上過了?」听完這個悲催的故事,白芙蓉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堵得慌,真沒想到,就在這樣兩個外表如此顯耀的家庭里,竟然發生過如此悲慘的事情!
「對,沒錯。」王樺插上話來,「這也就是我從來都沒有提起過我有個姐姐的原因,她從來就不願意見人,我媽媽特意找了一個人每天陪著她在房間里听廣播,讀書讀報消磨時間。」
「她們的這一輩子就要這樣毫無希望的度過了嗎?」。白芙蓉喃喃自語,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靈芝巧手,可是,從來就沒有試過,自己對這事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的,更何況,王媛和陸霞的傷那麼嚴重。自己要是給她們兩個人都用靈芝巧手治療的話,可能會得一場很重的病,也許還有可能會傷了自己的元氣,要想恢復的話可能會要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白芙蓉,你跟著我過來看看,好嗎?」。
陸書源見白芙蓉愣愣地坐在那里,以為她可能還在考慮之中,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看了覺得害怕的話,那我也是不會勉強你的。」
「害怕?為什麼會害怕?」白芙蓉有些不解,她從來就沒有看見過臉部被嚴重燒傷的人,一般來說,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在別人的面前晃悠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陸書源站起身來,「王樺,你就在這里陪陪你的同學,我們去去就回來。」
難道說那個陸霞的臉被燒得很嚇人嗎?要不然陸書源應該不會說那樣的話的?也許,可能,陸霞臉上應該會戴著面紗的?對呀!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面紗呢?不如建議陸書源給陸霞披上面紗?可是,那樣好像也很怪的樣子?只有在電影和電視里才可以見到戴著面紗在街上行走的女子,生活中,嗯,白芙蓉可以確定,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霞霞,爸爸把跟你說過的白芙蓉給你帶來了。」陸書源帶著白芙蓉在一間房門前停了下來,伸手一邊輕輕敲著門一邊把頭貼在房門上輕聲說道,「你開一下門,讓她和你聊一聊,如果你覺得她的聲音好听的話,爸爸就請她給你讀書,好不好?」
「門沒鎖。爸爸,你們進來吧。」門里面傳出來一個脆生生的清亮女聲,這麼靚麗的聲音,可是她的擁有者卻一輩子都沒發出去見人,白芙蓉不由得暗暗為她惋惜。
「你進去吧,你們兩個聊一下,我在客廳里等你的回音。」
陸書源打開了房門,側過身把白芙蓉讓進屋里,其實他不知道,白芙蓉正在為是否用靈芝巧手給陸霞治療而做著痛苦的思想斗爭,而不是為了是否給陸霞讀書,那對于她來說只不過是小事一樁,讀個書講個故事而已,那只是小菜一碟,又怎麼可能用得著想那麼多時間?
「你叫白芙蓉是嗎?」。
白芙蓉邁步走進房間,身後的房門應聲關上了,房間里拉著厚厚的絲絨窗簾,整個房間的光線很暗,陸霞背對著門坐在一把藤椅上,她看不清陸霞的臉,只看到她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腦後。
「是的,我是你爸爸學校里的學生,陸校長剛才把你的故事都告訴我了。」白芙蓉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一般像陸霞這樣受到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人的自尊心都是很強的,他們對自己的自尊有著很強烈的保護,在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之前,白芙蓉能夠確定,自己是絕對不能貿然做出什麼行為來的,「說實話,我覺得你很厲害,也很可憐,我很同情你。」
「你這話說得倒是很新鮮,我從來還沒有踫到過像你這麼安慰人的。」陸霞輕輕笑了一聲,「你竟然沒有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的弱點。居然還說你同情我,可憐我,嗯,真是很新鮮。」
「我是個孩子,如果要說安慰你的話,那我肯定不會說得過陸校長他們。」白芙蓉還是站在原地,「再說了,就算有再多安慰的話,對你來說都是蒼白無力無濟于事的,難道不是嗎?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從來就不說那些不咸不淡的安慰話。」
「嗯,好,確實與眾不同,難怪爸爸會找你來陪我讀書。」陸霞把自己的頭發撥向一邊,「你的聲音也很好听,很有吸引力,听上去感覺很舒服,你去告訴我爸爸,我同意你來給我讀書了。」
「好的,這個沒有問題。」白芙蓉沒有太在意陸霞有些傲慢的語氣和態度,但凡這樣的人都是有很重的自卑感的,嚴重的自卑導致了嚴重的自尊,這沒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只是,我想請你轉過身來,讓我看看你可以嗎?總不至于以後都是這樣吧?我一直站在你的身後給你讀書,你只是讓我看你的一個後腦勺,這樣好像很不平等,我們之間是平等的,我是這麼認為的,我平等對待你,你也該平等的對待我。」
「好,沒問題,既然你這麼與眾不同,那麼我就不妨讓你看一看我,只是你別被我嚇到就行了。」陸霞說著就緩緩地轉過身子,「你看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特別,至今為止,我還沒有踫到過看見我不會害怕的人。」
等到陸霞整個人都面對白芙蓉的時候,白芙蓉這才向前移了幾步,定楮細瞧之下,她確實是大大地嚇了一跳,雖說不至于驚叫出聲,但是心里還是不自主地一顫。
出現在白芙蓉眼前的是一張超丑陋的臉,整張臉上的皮是紅黑相間的,嘴唇和鼻子的兩側都鼓起好幾塊紅紅的腫塊,那里面以前可能是有膿水的,現在都干癟了,呈現出黑乎乎的塊狀來,上下眼皮也都是隆起來的一大片黑紅色的,根本就無法看到那兩個眼楮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還有那兩個耳朵,又小又黑的卷在一處,不是很仔細地看,根本就分不清那里是耳朵那里是頭發?
《夜半歌聲》里的宋丹平;《巴黎聖母院》里的鐘樓怪人卡西莫多;還有,還有那個被前男友用硫酸毀容的潘萍……看著陸霞的那張臉,白芙蓉的腦際不斷地出現各種各樣丑陋怪人的臉,害怕的感覺反倒是漸漸地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