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他居然當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面前。在梅然那跪了下來,低著頭,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梅大夫,都是在下的錯,不該指使下人將你擄來,但請梅大夫看在,我這是救人心切,就原諒了在下吧,在下的夫人現在還在里面命在旦夕,肯求梅大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救她一命吧。」
此話此情,說的極為婉轉動听,若再配上悲傷的音樂,此時我真該替他鼓掌。當然,前提是要在,我不知道里面那個人就是建國夫人,而昨日也沒看到他眼里的那一絲陰冷。這蒯荊到底是怕掉腦袋多些吧,建國夫人一死,袁術若不要他腦袋,那才是出了奇跡。
不過,此時我腦子清明了一些。不由就想到,為什麼梅然有這麼大的架子?就算他是華佗的師傅,也不可能讓人畏懼到這個地步。再說了,在這種年代,你醫術再超群,在利益和權勢之間,還是顯的微不足道,甚至可以一刀砍之,反正也只是一條命罷了。
如此,蒯荊這模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然到底又有多少秘密?
這時站在門前的二夫人,也走了過來,款款生姿的身子,也跪了下來。
「梅大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學醫不就是為了于人活命嗎?下人們有冒犯的地方,一會再教訓可好。」二夫人軟言相說,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唱戲出生的,我竟然在她平穩的眼底看到眼淚。
這一家子人都假,假的讓我惡心。
但道理卻說的沒錯,于人活命。
「師傅,剛才那小廝不是說,只吃了藥後,就中毒嗎?師傅不妨看一看,省得他們說我們下毒害人。」
蒯荊和二夫人一听,神色巨變,尤其是蒯荊。惡狠狠的朝院外喊道︰「再給我加五十大板,該死的奴才,打死了算了,竟然敢造謠生事。」
說罷,趕緊轉身道︰「梅大夫別听奴才的謠言,若在下真的以為是吃了梅大夫開的藥中的毒,在下還如此請你來做什麼,為何不直接告到官府,說梅大夫人謀害我家夫人的性命了。」
那二夫人也趕緊附言道︰「是啊,梅大夫,求你先看看我姐姐吧,人命關天,有什麼事一會再說好不好。」
幾番說下來,梅然這才動了動。
「師傅,我們先看看吧。」我說道。
梅然這才睜開眼楮,怒瞪了幾眼蒯荊,站了起來就往內室走。
我隨在他身後,看到蒯荊起來,又听到院外開始傳來的低聲慘叫,聲音顯的越來越弱了,就這麼一夫功夫。最少是打了四十多板了。
「叫人停了吧,我師傅學的是于人活命,不是視人命為草芥。」
蒯荊看看了我,擦去腦袋上的汗,趕緊唯唯諾諾的應到,朝著二夫人擺擺手,那二夫人趕緊出聲叫停,院外的板子聲,這才消停下來。
進得屋子,我就聞到一股腥臭,入眼便看到床邊擺著一個銅盆,銅盆里盡是一些烏黑的濃血,發出一股股的腥臭氣。
就只是這麼一看,我也明了,這建國夫人確實是中毒了,而且中毒很深。
再看人,此時的建國夫人,那有昨日那般艷治,此刻就像那快要凋謝的喇叭花,黃不拉嘰的樣子,形如槁木。
梅然只是看了這麼一眼,就立馬神情緊張起來,沉著臉,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這回不是昨日的那般怠慢之情了,直接兩手把脈。
再翻開眼皮,扳開那建國夫人的嘴巴看了之後,表情黑了下來,直勾勾的看著銅盆里的烏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梅然的口氣冰冷,目光犀利的看向蒯荊。
蒯荊趕緊回道︰「昨**走後。夫人沒多久就醒了,吃了你開藥,在下就讓丫環們侍候著她好好休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們都發現夫人的神色看起來精神了一些。卻不想,今日早上一醒來,她就開始吐黑血。當時在下還以為是胸悶淤著了,吐的是濃痰,仔細一看,才知道是血,這才趕緊去叫了大夫,大夫來看了後,便說夫人是中毒了。還說此毒只有……」
梅然冷哼一聲打斷了蒯荊的話說道︰「早上起來吃過什麼沒有?」
蒯荊一臉茫然,轉頭去看二夫人和站在旁邊戰戰兢兢的丫環們。
那二夫人趕緊走了過來說道︰「吃了,姐姐說沒什麼味口,所以只吃了一碗小米粥。」
蒯荊擦了把汗,很感激的看了眼二夫人。
「把藥渣子拿來給我看看。」梅然懶的去看他們二人,眯著眼看向銅盆里的黑血。
蒯荊趕緊吩咐邊上的丫環去拿藥渣子,這時梅然指著盆子問我︰「徒弟,你仔細看看吐的這些是什麼。」
我點了下頭,心里雖然是極度厭惡這種臭味,但還是蹲了下去,仔細了看了一會。又用手拿起一些放在鼻間仔細的嗅了嗅。
真是不聞不知道一聞我就大概的明白了七八分。
我看了眼梅然,又看了看滿臉緊張的蒯荊,躊躇著要不要說。
這時梅然無所謂的擺了下手說道︰「聞出什麼來了。」
蒯荊和二夫人同時雙雙把視線集中到我這個小徒弟的身上,不知為何,我竟然在二夫人的眼里,看到一絲不尋常的光芒。
來不急細想,就听到梅然輕咳了一聲,示意我快點說。
「里面有烏頭的藥味。」
我說完,蒯荊眨了眨眼,一臉的迷惑,此時我再掃過那二夫人。她竟然把頭低了下去,看不見她的表情。
梅然點了下頭,眼里露出欣賞︰「嗯,很好。」
這時丫環捧著藥渣進來了,師傅把藥渣倒在矮幾上攤開來,說道︰「你來替為師看看。」
他這是考我最近所學的識藥,二話不說,趕緊湊了過去,一味一味的翻看。
「沒有,這藥一點問題也沒有。」我看完,退到一邊,很肯定的說道。心里卻在想,藥里沒有烏頭,但建國夫人吐的血里又有烏頭,這只能證明一件事,建國夫人是讓給克意下毒的。
這時蒯荊听明白過來,臉苦的跟吃了蓮心一樣︰「我家夫人中毒,跟梅大夫無關,在下當然是知道的,都是那小廝胡言亂語。梅大夫,我家夫人還有沒有救?烏頭又是什麼東西?」
梅然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他就背了過去,從袖子里拿出金針包。
我知道師傅是不想應付他,便答道︰「烏頭不是什麼東西,是毒藥,有人想害你夫人,就這麼簡單。」
蒯荊听完腦門上的汗頓時有如雨下,臉色也由青變白,眼神里片刻間露出很恐懼的神情,哆哆嗦嗦的說道︰「梅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求你了,多少錢都行,只要能救得了我家夫人。」
烏頭這東西,又叫烏頭草,有毒,但對冶風濕和頭痛卻有奇效。只要劑量小些,對人體也沒多少傷害,但若用生烏頭研的粉做成丸藥,直接吞服,或者藥方里劑量過大,就如同砒霜了,雖然不是傾刻間就要人的性命,但這樣吐個兩天,那肯定是死路一條。
至于他們請回來的那大夫說,全天下能有梅然治得了,也不出奇。這烏頭草,是師傅在祈連山發現的,名字也是師傅自己取的。也就是說,這味藥的作用,只有梅然最清楚,別的大夫,沒有听過,也沒有見過,自然是不會治。
既然不會治了,那也只好推說,天下間能治這毒的只有華佗。誰不知道這華佗喜歡雲游四方,沒有一處穩定的地方可以尋他。就是有,等蒯荊尋來,這建國夫人早就一命嗚呼了。
想到這,我不禁搖頭,那郎中估計是怕擔責任,所以在推卸。誰知道這建國夫人命不該絕,正好踫到師傅懂這味藥。
蒯荊見我不說話,梅然又沉著臉在那施針,急的兩手直搓,只差沒有跪下來了。
「小大夫,我夫人還有沒有救?」
我仔細的看著師傅施針,漫不經心的答道︰「沒得救,我們還在這里做什麼?去叫人打一桶清水來。」
梅然曾跟我說過,烏頭草中毒後要怎麼個醫治法,其中就有清水洗胃。
這是我第一次跟出梅然出診踫到的頭一個病人,梅然對我表現很滿意,臉色也好看了幾分,幾十針施完後,便說道︰「拿筆來。」
蒯荊一听到還有救,頓時松了口氣,這時誰也沒注意到,二夫人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詫異。
梅然開完方子,蒯荊趕緊著下人去煮藥,這時我指揮著幾個丫環把一桶清水,全都強行灌進建國夫人的嘴巴里。
不到片刻,就看到那建國夫人抖了幾下,猛的睜開眼楮,難過的捧著肚子,伏在床沿就狂吐起來。
不一會房間里就充斥滿了腥臭氣,只見她吐的水里,有黑有黃,估計是那還沒有消化完的烏頭草丸子,黃的嘛,自然是那苦膽水。
這建國夫人也確實不是好鳥,一醒過來,便邊吐邊狂罵道︰「難受死我了,蒯荊你不想活了嗎?居然敢灌我水,嘔……」
「嘔……嘔……蒯荊你當真是膽大包天……嘔……」
我鄙夷的扯了下嘴角,趕緊有多遠避多遠,看了眼滿臉難堪的蒯荊,心想,你都吐成這樣了,還有精力罵人,被人下毒搞的跟鬼一樣,罵起人來,還一點也差,真是厲害。
梅然早就一臉煩燥了,二話不說,沉著臉就往外走。
蒯荊臉上如同調色盤,看到我們抬腿準備走人,趕緊也跟著出來,出來前還說道︰「夫人,你先別動怒,大夫灌你水,是為了救你的命,二娘你照顧著夫人,我去陪梅大夫。」
此時的蒯荊是巴不得趕緊離開,那二夫人順從的點了下頭,平穩淡定的指揮著下人清掃房間。
走出花廳時,我還听到那建國夫人怒罵道︰「誰讓你這JIAN人在這了,給我滾,芙蓉呢?芙蓉死那去了,趕緊把這JIAN給我趕出去。」
只听到那二夫人柔聲柔氣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哭腔道︰「夫人,你身子還沒好,就讓JIAN妾在這服侍你吧。」
「滾,你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此時會好心服侍我,哈哈哈,快滾吧,否則別怪我不給老爺面子,現在就殺了你。」那建國夫人這會子听起來,似乎已經吐的差不多了,可精力旺盛的很,罵起人來,中氣十足,聲音又尖銳又嘹亮。
我都走出紅燕閣了,居然還听的仔仔細細,不由噓唏,這還是剛才那個奄奄一息,形如槁木的女人嗎?
蒯荊難堪的臉一陣陣的發綠,眼神的陰冷再也藏不住的露了出來。咬著牙,劇烈的起伏了幾下,干笑著對我們說道︰「多謝梅大夫相救,還請去前面花廳用茶,在下一定要重金酬謝梅大夫的救命之恩。」
梅然冷冷的站停,回過頭盯著蒯荊說道︰「毒是解了,可以後你敢再叫人來梅莊,我定讓你有來無回。」
這時我在梅然眼里看到一絲冷酷,同時還夾雜著一絲殺意。
就在這時,就听到紅燕閣傳來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瞬間就看到那二夫人踉踉蹌蹌的捂著頭從紅燕閣跑了出來。
她捂住的那額角,滲出大量的鮮血,片刻間就流滿了她一身。跑了出來,一看到我們三個還站在不遠處,宛如百合一樣清雅的臉上吃驚了一下。
那蒯荊看到她一頭的血,加上剛才的怒罵和響動,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幾個大步就走了過去,關切咬牙的說道︰「二娘,你沒事吧?快回院子,來人啊,快扶二夫人回院子。」
說罷趕緊轉身,眼里又是憤怒,又是無奈,還暴露出大量的屈辱,朝著我們就做了大揖道︰「讓梅大夫見笑了,還請梅大夫看看我二夫人的傷再走。」
梅然冷若冰霜瞪了他一眼,胡子一揚,轉身就朝外走去。
蒯荊一看,眼里露出很是難過的神色,居然帶著哀嚎的看向二夫人踉蹌的背影。
我皺眉,本想快步跟上梅然,這時,蒯荊拽著我的衣襟又跪了下來,咬著牙痛不欲生的說道︰「小大夫,幫幫忙吧,二娘是個好女人。」
就這麼一句話,我听出他話里的哽咽,看來他喜歡的是這個二夫人,恨的是建國夫人。也是,這建國夫人又潑辣又YIN蕩,若想當丈夫的蒯荊不恨他,確實不可能。
只不過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跟我何關?我只是一個跟著梅然學醫的小學徒罷了。
我本想拒絕,反正這外傷又死不了人,他們有的是錢,再去請個大夫來就是了。再說了這一家子人,都不招人喜歡,我又何必去趟這混水。
這時已經走遠的梅然突然說道︰「你去看看吧,這種小傷,你能處理了。」
呃,梅然這是什麼意思?給我學臨床經驗?小外傷我確實是完全能處理了,只是他不也是很討厭這里,想馬上離開嗎?為什麼又讓我去。
我吶悶了一下。那蒯荊一听到梅然答應讓我去看他二夫人,立馬喜中從來,還沒等到我說話,便自己站了起來,拉著我的袖口就急匆匆的往二夫人那邊走。
到了那二夫人的院子,立馬就聞到昨日來時聞到的那種檀香,整個院子都是,感覺香霧繚繞。
幾個丫環婆子端著水,滿臉緊張的進進出出,看到蒯荊來了,全都放下東西跪了下來喊老爺。
蒯荊揮了揮手,急切的說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春花,二夫人傷的怎麼樣?」
跪在門前的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丫頭,委屈的看著蒯荊,兩眼淚汪汪的說道︰「老爺自己進去看看吧。」
蒯荊放開我,趕緊小跑著進了內室。那叫春花的丫頭,也知道我是誰,站了起來,便給我帶路道︰「小大夫這邊請。」
我面無表情的拎著藥箱就踏了進去。
只見那蒯荊抱著那二夫人坐在床沿,心疼的只哆嗦。
「二娘,苦了你了,那是個JIAN婦,咱不理她,都是老爺沒用,保護不了你。」蒯荊說的聲淚俱下。
春花和那二夫人听得,眼淚秫秫的往下掉。
「不怪老爺,夫人是心情不好,二娘沒事,只是皮外傷,上些藥就沒事了。」那二夫人軟言細語,更顯的柔弱可憐。
「咳咳咳!」我輕咳了幾下,這種房內的事情,我沒興趣看,那建國夫人不是好鳥,這二夫人,我感覺也好不到那里去,反正我這第六感老是感覺這個二夫人很虛假。
蒯荊和二夫人這會好像才想起來,房里多了一個我,尷尬的趕緊起身。
我也懶的再多說什麼,看了看傷口,直接拿出師傅配的金創藥,撒了些上去,不一會就止住了血。傷口不大,不過長了點,應該是什麼鋒利的東西割的。
想到剛才那建國夫人不是說要殺了她嗎?再加上她慌里慌張的跑出來, ,想必剛才在紅燕閣上演了一出好戲。
我撇了下嘴巴,懶的再去想這些,留下一些藥粉,然後又說了一下注意的事項,就準備離開,轉身之際,我突然看到屋子的一角,竟然擺著一張琴。
水鏡老頭的紫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