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見我出去,抿著嘴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這麼一打扮,真是珠圓玉潤的美人胚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咱們薛府的主子小姐呢,只是衣裳舊了點,不然更招人疼了。」
我拉著落雁的手,不好意思的說︰「落雁姐姐別取笑我了。」
落雁瞅著我連連點頭,兩人快步朝泊然小築方向走去。
到了泊然小築,只見屋門大開著,從里面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落雁急走兩步,先行稟道︰「澈少爺,湯圓姑娘來了。」
我探頭朝著屋內一瞧,乖乖,十幾個衣著華貴、氣度不凡的少男少女正齊齊的向我看來,我下意識的縮回腦袋,無論在前世還是今世,從未嘗試過做焦點的感覺,倆字,緊張!
薛澈走出來見我的裝扮,皺了皺眉頭道︰「不是讓你穿巧娘做的衣裳麼,怎麼穿著套舊的便來了?」
自從上次莫名其妙的接吻之後,這是我跟澈初次見面,我壓著心里的尷尬,低頭看了看自己,裝傻充愣的笑︰「這不是挺好的麼,巧娘做的衣裳太華貴,穿著渾身上下不自在呢。」
他拉起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無奈的笑笑︰「罷了,這樣也看得過眼去,跟我進屋子,里面的人都等著見見你這大廚呢。」
「哎,等等,」我掙月兌他的手掌,裝作用袖子擦額頭的汗珠子,「嘿嘿,別說,乍一見這麼多人還真有點兒緊張,容我在這里定定心。」
「平時見你也不像那面皮薄的,怎麼今兒倒扭捏起來。」薛澈笑著搖了搖頭,復又牽起我的手︰「沒什麼可緊張的,都贊你那糕兒做的漂亮,所以想見見真人。」
「你先進,我跟在後面也踏實點。」我又掙開他的手掌,經過之前那一遭,我懷疑是自己在糊里糊涂中做了什麼勾引他的事,打定主意以後要劃清界限,更何況徐子言還在里頭,我傻了才會讓他牽著我的手進屋。
薛澈挑著眉,目光在我臉上溜溜的打轉,我忙做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眨了眨眼,保持著大約一米的距離,跟在他後面進了屋。
「這位就是我的私人廚娘湯圓。」進屋,薛澈又突襲似的牽起我的左手,把我拽到他身邊,低頭在我耳邊輕聲道︰「給公子小姐們見個禮。」
我憤憤白他一眼,不好當眾掙扎,手掌只能被他握著,對屋里的俊男美女們大聲道︰「湯圓見過各位公子小姐。」
眼神卻跳過人群,不由自主的搜尋著那個清冷的身影。
我尋的人,正站在窗口,手執一杯酒水,身著粗布青衫。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和薛澈牽著的手上一掠而過,見我看他,啟齒微微一笑。我怔住,記憶中,這是徐子言第一次對我露出笑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微笑,如冰山悄然融化,如初春綻開的花兒,淡然卻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我的胸口忽地生出一股熱流,排山倒海的向臉上涌來,頃刻間,雙頰火辣辣的紅起來。
正心笙蕩漾,左手突然吃痛,我往回抽手,卻紋絲不動,薛澈冒著火苗的雙眼緊盯著我,咬牙道︰「六公子問你話呢。」
我這才注意,面前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手拿折扇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忙低頭垂目,做小女兒羞澀狀︰「圓圓年紀輕見識短,初次經歷這樣的場面,見著公子小姐們這般出色的人物又是歡喜又是羨慕,適才走了神,請公子莫怪,不知六公子剛剛問的是?」
六公子將折扇在掌心輕叩幾下,搖頭笑道︰「湯圓姑娘不但生了一雙巧手,更生了一張巧嘴,我看姑娘也不過是豆蔻年華罷?」
「六公子好眼力,湯圓再過月半才滿十四呢。」
「這糕點當真是你自己做的?」六公子指了指天使蛋糕。
「自然。」我瞪圓了眼楮看他,莫名其妙的懷疑我作弊麼?
「小小年紀,廚藝端的了得,倒是比我家廚子功力還要深厚幾分,澈開始說的時候,我們都還不信呢,這哪里是個十三歲的姑娘能做的,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六公子仿佛沒覺察我的不悅,笑眯眯的說。
「好了吧,六哥?剛剛好像只有你一個不信,我們可是都很相信澈大哥說的話呢,現在也驗證過了,是不是可以請湯圓姑娘把這糕點分給我們嘗嘗?」旁邊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撒嬌的拉著六公子的手,眼楮卻看著薛澈,笑眯成一條線。
另外幾個衣著鮮亮的公子哥兒也跟著起哄︰「是啊,澈大哥,六公子,九妹妹可是說出了我們的心聲,這糕兒一晚上淨看著吃不著,現下可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薛澈點點頭,看著我剛要說話,忽然從門外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我道每年他們早早就散了,卻原來躲在這里逍遙,把我們這群老家伙都扔到一邊兒去了。」
听得這聲音,屋里的一眾公子小姐紛紛來到門口笑迎道︰「老夫人來了。」
我心知是薛澈的祖母、薛家的掌門人駕到。話音未落,只見一位扮相十分雍容富態的美婦人由一個丫鬟攙著走了進來,這美婦人完全不似我想像中的狼外婆形象,徐娘半老,風姿猶存,杏仁眼,櫻桃嘴,蜜桃臉,堆著高高的雲鬢,領口低低地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頸子,蓮步輕移,搖曳生姿的走進來。
薛澈見了,忙上前攙著她的手,眉頭輕鎖︰「祖母今年怎麼到我這別院來了,往常不是最嫌棄我這兒簡單鄙陋的麼,這麼晚了,天冷露重的,當心受寒。沉魚,這麼晚了還攛掇老夫人出來,回頭傷了風,看我怎麼罰你。」
薛澈這一說,我方才留意薛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可不就是那個一直看我不順眼的沉魚麼?只見她一臉得意的看著我,眼里颼颼的放著冷箭。
薛老夫人銳利的掃視一圈,目光在我身上緩緩停下,口中卻道︰「你也不用怪沉魚,這丫頭剛剛不小心走了嘴,說今兒你院里的廚子做了一道聞所未聞的糕點,這不,我們聞著味兒就過來了。」
「這是我新聘的廚子湯圓做的一種域外糕點,據說是生日時才吃的,孫子也是第一次見。」薛澈沖我使了個眼色,我趕忙拿著刀去分蛋糕,「剛巧祖母來了,往日里請都請不到,今天也算沾了這糕點的光,讓我這破院子蓬蓽生輝了。」
「這就是你偷偷藏著的大廚?」薛老夫人沖我嫣然一笑,方才的審視仿佛只是我的錯覺,「這麼水靈的丫頭,又一手好廚藝,難怪澈兒不肯帶來讓我見見。」
我暗道今日薛老夫人到泊然小築恐怕來意不善,看看沉魚那鼻孔朝天的樣兒就知道她背地後說了我多少壞話,才拉來這麼個超重量級人物出場,因此安安靜靜的切了糕點,給薛老夫人送到面前,然後才又給各位公子小姐們順序送了過去。
到了徐子言,不知有意無意,他接碟子時指尖在我手心輕輕劃了一道,我沒防備,臉「騰」地紅了一大片,手一松,險些把碟子摔了,還好子言似乎早有防備,急伸手接住,用低不可聞的聲音笑道︰「圓圓姑娘小心呢。」我面紅耳赤的道了聲謝,沒敢再看他攝人心魄的眼楮,雖然冰山融化是一大絕景,但今兒這形勢不能在薛老夫人面前露怯,沉魚那丫頭不知道憋著什麼壞呢。
我收斂心神,垂首退到窗口陰影處。
「這糕兒入口綿軟,香甜怡人,與咱們以往吃得大大不同。」蛋糕一入口,薛老夫人突地眯起眼楮,我從她刻意隱藏的目光中讀出了一點驚詫、一點贊賞,「別說,這丫頭的手藝當真不錯,我有點兒想把她調到主宅去專門做糕點了。」
其他的公子小姐嘗了,也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尤其是那個九小姐吃一口蛋糕,對著六公子贊一句,又抬頭看我一回。
薛澈手中的糕點一口未動,听薛老夫人的話,訕笑撒嬌道︰「澈兒也是近日才發現圓圓的廚藝著實不錯,原打算薦給祖母,可自打吃了圓圓的菜之後,吃別人做的竟少了滋味兒,祖母沒見,澈兒最近胖了些麼。」
薛老夫人捏了捏薛澈的臉,嗤笑一聲︰「看把你緊張的,祖母都這一把年紀了,難道真貪嘴跟你搶一個小丫頭?澈兒近些日子倒像是真的胖了點,不錯,不錯。」
「澈兒好容易才找來這麼個合心意的大廚,不敢留私,若是祖母想吃什麼,盡可以吩咐給圓圓。」薛澈討好的看著薛老夫人,眼楮一閃一閃像是小鹿斑比。
「我是無妨,」薛老夫人拍了拍薛澈的手,話音一轉︰「倒是羞花這丫頭最近瘦的不成樣子。那丫頭伺候了我這麼多年,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了,她性子柔,對你可是一往情深。」
薛澈臉色一僵,迅速看我一眼,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薛老夫人眼光一變,冷冷的朝我乜斜過來接著道︰「被你收到房里之後,就算有什麼不如意,被誰欺負了,斷不會找你多一句嘴,澈兒,羞花怎麼也算得上半個主子,如今日漸消瘦卻沒人過問,我瞧著都心疼,這陣子你讓湯圓丫頭多做點可口的給她送過去罷,給她好好補養身子。」
哼哼,在這兒等著我呢。我心里冷哼一聲,看來羞花跟薛老夫人的感情不錯,可主僕感情再好,值得精明能干的薛老夫人當眾說出這番話來抱不平麼?我尚且能看出那九小姐對薛澈情愫暗藏,難道薛老夫人毫不知情?
我仍是低頭不語,間或抬頭看看薛老夫人,又看看九小姐,趁人不注意再瞄一眼徐子言,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來。
果然九小姐听老夫人這麼一說,蛋糕也不吃了,咬唇皺眉看著薛澈,眼楮一閃一閃仿佛要滴下淚來。
徐子言則悠閑的靠窗而坐,一臉興趣盎然的看著薛澈,見我瞅他,不慌不忙得沖我舉了舉盤子,意思是夸贊蛋糕好吃,這情形跟送粥那次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心里漫上一股甜。
在老夫人旁邊站著的沉魚一晚上沒停過用眼楮沖我放著冷箭。我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只見她惡狠狠的盯著我,嘴角露出人的冷笑。我也沖她笑笑,兩頰酒窩若隱若現,見我笑的甜美,她怔了怔,眼角抽搐,我滿意的又低下了頭。
這種場合,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一張嘴便不可避免的摻和進了這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關系里,反正我又沒想過要嫁進薛府大院里,一心只希望能把冰山男捂熱了,所以,盡管知道薛老夫人是沖我來的,仍不做聲。
在坐的公子小姐見氣氛不對,紛紛離座告辭,只有六公子在出門時橫豎打量了我好幾眼,跟他一起的九小姐則悶悶不樂垂頭喪氣。
見徐子言也離開了,念著他今天的態度轉變,如百爪撓心,直想趁熱打鐵地追上去跟他攀談幾句,看看薛老夫人和薛澈鐵青的臉色,嘆了口氣,還是作罷。
僵持了一會,薛老夫人突然捶了捶腰,對著沉魚嘆口氣說︰「年齡大了,坐了這許久還真有些累,沉魚,扶我回去休息罷。」言畢,竟自顧自的走了。
傻眼,這算唱的哪出?
薛澈恍若未見,只自己愣愣的發呆。
我四下張望,原本伺候在屋里的幾個丫鬟早就跑光了,只剩下我跟薛澈兩個,沒轍,我走到他身邊,拽著袖子,搖搖︰「澈少爺,都走了。」
「圓圓,」薛澈突然雙手抓住我的肩膀,指節隱隱發白,他一咬牙,說出了一句讓我徹底呆住的話︰「不如我跟祖母稟告,討了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