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兒回來?」子墨迷茫的搖了搖頭。
看來,子言並未告訴她去參加薛澈生日宴的事。
顧左右言它,我掏出藏在懷里的帕子,羞羞答答的遞過去︰「這是我學著繡的第一件東西,自己畫的樣兒,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你幫我帶給子言大夫。」
子墨好奇的打開看,瞅了半響方道︰「這是……一對兒落湯雞?」
我自己看了看,也樂了,呵手搔她的癢︰「壞丫頭,敢笑我。」
子墨一邊躲一邊笑︰「這下我可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了,給了你一手好廚藝,繡的花卻慘不忍睹,如此落魄的鴛鴦還真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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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花是個怎樣的女子,我看不透。
從休假第二日算起,到現在也有三四天時間了,我听了薛老夫人的安排,除了薛澈順帶伺候著羞花,天天變著樣兒煮了餐食給她送去。她不說要,也不說不要,送去了就留下;不說好吃,也不說難吃,每次都還了干淨的盤碗來。
我主動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她卻一言不發,眼楮瞪得溜圓只是看我。
說實在的,我並不討厭羞花,不過是一個深愛著澈的可憐女子罷了,柔柔弱弱,要不是有沉魚這姐姐在身邊,早不知道被人欺負成怎樣了。
這天晌午,薛澈院子里一個叫采玉的丫頭到廚房來,說中午少爺跟羞花在一處吃飯,要我不必再給羞花另做,我燜了水晶壇子肉,焗了翡翠蝦球,另炒了幾樣青菜,喊著采玉給二人送了去,自己慢悠悠的在花園里散步。
五月的南方,天氣已是十分暖和,園子里的花幾乎全都綻開了,一朵朵散著香斗著艷,熱烈地燃燒著自己短暫的花期。我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著、賞著、想著,忽見路的那頭過來了兩個丫鬟,行路昂首挺胸,舉止大方,容顏俏麗,看衣著當是薛老夫人身邊兒的人。
我下意識的側身躲到路邊,自從薛澈的生日宴之後,內府的下人我沒認得幾個,但他們可都認得我,都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薛府內院除了幾個主子,大都是年輕的丫鬟,正經是個是非窩兒。在這兒須得小心謹慎再小心謹慎,單是薛澈院子里這幾個丫頭就把我折磨的焦頭爛額,今後不得不步步提防著。若是今天被薛老夫人屋里的丫頭撞見我自己在花園里游蕩,不知道明兒又有什麼風言風語傳了出來。
「都說那糕兒可神奇了,軟軟的,甜香的,連老夫人這等身份都未曾見過。」走近了,一個丫鬟對另一個說道,我豎起了耳朵,像是在說薛澈生日宴上的天使蛋糕。
「那是當然,澈少爺頭一遭給自己指定的廚子,能差到哪兒去?」這又是一個薛澈的粉絲。
先頭那丫鬟壓低了聲音︰「呵,那可不見得,听說那廚娘極通媚術,把少爺迷得神魂顛倒,所以才招到府中的,名為廚娘,實則遲早是少爺的房里人呢。」
「不會吧?!」粉絲一聲驚呼,聲音里透出難以置信︰「少爺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連慕容家小姐都打動不了少爺的心,不過是一個廚娘,少爺當真會被迷住?」
「傻丫頭,老夫人自打上回為了少爺不肯迎娶慕容小姐的事大怒之後,再沒踏進過那院子一次,這會子要不是為了給那廚娘一個下馬威,又怎麼會主動去泊然小築?可見少爺已經動了心思。」這丫鬟不懷好意地咯咯笑著道,「听說,那天晚上老夫人他們都走了之後,那廚娘勾引少爺……」聲音突然降低下來,我從石頭縫里瞄過去,看見一個丫鬟正附在另一個耳上說著什麼,兩人笑的花枝亂顫地慢慢走遠。
我緊咬嘴唇,狠狠地踢飛幾個礙眼的石子,說我勾引薛澈?天知道到底是誰在勾引誰。轉念一想,散布流言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天晚上在門口偷听的人,如果真的是,那麼想要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追溯下去,總會知道是誰。
可是,找到那個人又有什麼意義?若只是因為單純的妒忌而編造了這些來中傷我,又何必追究?反正我也沒打算在薛府呆上一輩子。最近薛澈也沒有再要我整天陪他,甚至連句話也懶得跟我說,今天又喊了羞花一起吃飯,想必對我的心思也淡了,這麼下去過段時間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我慢慢晃回了廚房,一邊煮著從子言那拿回來的中藥,一邊回憶那天的情景,熱騰騰的霧氣從藥鍋里漫出來,燻紅了我的臉。我情不自禁的用手撫著自己的耳廓,傻笑。
「湯圓姑娘做什麼呢?」落雁笑吟吟的從外面進來,聳著鼻子嗅了嗅道︰「又熬藥呢?難怪姑娘現在總是滿身的苦味兒,原來是這麼燻出來的。」
「落雁姐姐,」我站起來招呼道。
這幾日落雁總是往廚房跑,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冷淡著防備著,恐怕她跟閉月一樣,是個柔中帶刺的笑面虎,相處了幾日竟投了緣,閑暇時間總纏著她教我繡花,做了什麼好吃的也給她留出一口來。
「子言大夫說,我這藥得喝上一年半載才能好呢,現在就滿身苦味,怕是等到身體好了的時候,臉色也成了黃連了。」我皺著眉頭一臉苦相,把火滅了,藥到進碗里,捏著鼻子,仰起脖子,一口氣灌下去。
落雁從兜子里掏出一塊蓮子酥,塞到我嘴里,拿帕子幫我擦掉嘴角的藥汁︰「跟姑娘說個好消息,保管就不苦了。後天少爺去城東約了人談生意,要帶著姑娘跟我出府呢。」
「這是好消息麼,不去。」我差點要哭出來,剛才想著薛澈不理我才好,在這當口他卻要帶我一起出門,要多尷尬有多尷尬,讓人瞧見更是不得了,這是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呢。
「姑娘不是一直想出去逛逛麼?我們又不是跟著少爺談生意去,不過是少爺看姑娘一直呆在府里悶得慌,才想把姑娘帶出府去透透氣,出了府門,少爺談少爺的生意,我陪姑娘逛街去,城東那邊的集市可是咱們這兒最熱鬧的,吃的穿的用的什麼都有,還能看見雜耍,有趣極了。」
「不跟澈少爺一起倒是可以考慮。」我動了心,一直想出去看看,可薛府規矩森嚴,哪能輕易出的去?這倒是個機會︰「那成吧。」
送走了落雁,我看著時間尚早,覺得身子困乏異常,便回屋眯了個午覺。不想竟然睡過了頭,醒來看天色,戌時已過,我慌忙起來收拾了下。
跑到泊然小築門口,剛好踫上閉月,我訕笑道︰「閉月姐姐,我今兒困乏睡過了,也沒人來喊我一聲,不知道少爺晚膳用過沒?」
閉月上下看了我幾眼,才笑道︰「少爺猜著湯圓姑娘今日身體不適,吩咐我們不許去打擾,剛剛去老夫人那用膳了。」
我長舒一口氣,誤工的事別說這輩子了,上輩子咱都從來沒做過,不知怎麼今天乏的出奇,午覺睡到了這個點兒,一路跑來的時候還以為薛澈能借機訓我幾句,沒想到這人倒很君子。
「不過,剛剛沉魚姐姐來問過,說羞花今兒的晚飯怎麼到現在也沒送來,」閉月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眼楮里卻露出了一絲冷笑,「我照少爺留下的話回了,這事湯圓姑娘不必操心。」
「澈少爺留了什麼話?」我隱隱覺得不好,連忙問。
「少爺說,湯圓姑娘身體不適,憑誰也不許去打擾。」
我狠狠瞪了閉月一眼,招呼也沒打,轉頭便往羞花的屋子那走去,憋了許久的火氣一點點燒上來,閉月這是誠心讓沉魚更恨我啊。
還未進屋,听到里面傳出沉魚的聲音︰「羞花,那個湯圓欺人太甚,你給姐姐爭點氣,拿出主子的樣子教訓教訓她去。」
羞花柔弱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姐姐,她是少爺看重的人,再者閉月姐姐不是說了麼,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才……」
「身體不舒服?哈!」沉魚怪笑一聲,顯然憤怒之極,「身體不舒服提前知會你一聲也就罷了,你又沒有專門伺候的廚子,這個時辰才說身體不舒服,明明是想刻薄你,你這傻子!」
羞花低聲啜泣道︰「不要說了,姐姐,一頓不吃飯又不會餓死,待會兒讓采玉去地廚看看,有吃的帶回來便是。」
「你這個沒出息的喲!」沉魚恨鐵不成鋼的叱了一聲,摔門出來。
我沒想到羞花這樣的通房大丫頭沒有專門的廚子,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這種身份的丫頭從來沒有餓著的,隨便去廚房招呼一聲,婆子們也得做些好的可口的送過去。哪想到我睡過了一個時辰,羞花竟然只能去地廚討剩飯。
沉魚見我站在門口,挽起袖子,道聲︰「你來得正好!」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