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自從進了內府,失眠成了家常便飯,有時喜,有時愁,滿肚子想不完的心事,不像前世在家的時候,凡事都有爸媽幫著操心,我自己只忙活吃飯、睡覺、上班、玩這四件事,逍遙得很。
只是從前並沒有覺得那是逍遙,周圍的朋友不是美女就是富婆,比得我十分渺小,經常晚上照鏡子時嫌惡的看著自己那肥嘟嘟的樣子,是標準「要錢沒錢,要貌沒貌,要身材沒身材,要老公沒老公」的四無人員。就是這樣一無是處的我,還偏偏有著極強的虛榮心,嫁不了優質老公,就從旁道上想辦法,每一期的彩票都沒漏下,期待中個幾千萬,之後每天出入高級消費場所,喜歡什麼買什麼,過著一擲千金的奢侈日子。簡單的說,我跟許多浮躁的二十一世紀年輕人一樣,深懷著一種不勞而獲的想法。
睡不著,索性披衣坐起來,到院子里看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這個世界其實很美好,盡管我剛來的時候因為沒有穿越到一個千金之體而在心里抱怨過,可現在漸漸的覺得,喜歡了這樣的生活。
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沒有追命的手機鈴,我反而能靜下心,踏踏實實的去想一些事情,我對未來第一次有了計劃,並且一點點在努力,對身邊的威脅也機智的給予反擊,這在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今天的事情處理得很好,」我輕聲贊自己,撫mo著尚有余痛的臉頰。
在這里,我一直努力低調,可即使再注意掩飾,從過去那個世界帶來的一些東西還是非常突兀,與這里格格不入。如此,拋棄以前的低調,我決定愛惜自己、適度張揚。
我把櫃子里的衣服都翻了出來,那些從薛老婦人處拿來的半舊衣服全部扔掉,只留了名裁縫巧娘給做的那兩套,拿起一套淺綠色,決定明天出門就穿這套。
換上,舉著銅鏡前後左右的比量。好像真的比來薛府的時候清瘦了些,穿衣裳也好看多了。
打扮妥了推開窗子,听見雞才打頭遍鳴,我看了看天色,只在天邊透了點亮光,府里鬼影子都沒見一個,于是又折回去和衣躺下。
現在的心情就像小學要去春游,頭天晚上抱著滿口袋零食興奮一晚上睡不著。
躺著覺得四肢脊梁被硬硬的床鋪硌的酸疼,于是又爬起來,提筆寫了幾個菜譜,最近我有空時就會把從前在五星級酒店里學的各國經典菜式記下來,怕湊不齊材料久久不做,自己會忘掉。
寫完,放下筆,感嘆時間過得真慢,順手提了馬桶去倒,剛拎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放下,這麼貴的衣服第一次上身,如果沾上一身的臭味才好呢。
終于熬到了有人來敲門,有節奏的咚咚聲︰「姑娘起了麼?」
我大聲應道︰「起了起了。」快步跑去拉開門,是白管家。
白管家遞過來一個小包裹,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拈著山羊胡道︰「少爺吩咐給姑娘支點銀子帶著,說姑娘有些特殊食材需要親自出去采購,我從賬房先拿了五十兩,您看看夠不夠?」
我忙接過,拆開包袱一角看見里面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心花怒放地笑道︰「多謝白管家,足夠了的。」
「您若是收拾得了,就請隨我走,少爺和落雁丫頭已經在馬車上了。」
「頃刻便好。」我回屋,仔細關上門,打開包袱,從里面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進貼身荷包里,剩下的則重新包好,塞到櫃子底下。均收拾停當之後,整了整衣服和頭發隨著白管家走去停馬車的地方。
「澈少爺,圓圓姑娘來了。」白管家神色恭敬的稟告。
「上來吧,」沒見人,從簾子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上了車。
車內只有薛澈和落雁兩個,薛澈斜倚在墊子上,落雁拿了銀桿象牙雕花錘正在給薛澈敲肩膀。
「我慶生辰的時候讓你穿不穿,這會兒又翻出來做什麼?不過是去趟東街,好像過年似的,頭上再戴幾朵花兒可以混進戲班子了。」薛澈看著我一身盛裝,沒好氣的說。
「出門才要打扮的整齊些呢,人家問起來,也不給薛府丟人。」我吐了吐舌頭。
「來,我瞧瞧臉好了沒有,」他一把將我拽到眼前,手指挑起我的臉,湊近了看︰「還是有些紅腫,回頭去跟老夫人討點消腫的香露。」
「可別,」我忙搖頭擺手,橫了薛澈一眼,「還想讓我招多少人的恨呢。」
「也罷,」薛澈壞笑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反正本來也是圓圓的,不過這會更圓了些,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什麼來。」
「你!」我鼓起腮幫子,委屈的指給他看︰「這才叫圓好不好,我都瘦了好多,也不見你表揚。」
落雁在後面「格格」兩聲,笑道︰「澈少爺跟圓圓姑娘感情還真是好的要命,難怪府里丫鬟們都說……」
「落雁!」薛澈原本笑眯成一條縫的眼楮猛然瞪圓,怒喝道︰「越來越沒規矩,丫鬟們的混賬話也敢當著我的面亂嚼!」
我看了落雁和薛澈一眼,沒有勸,興味索然的把頭支到車窗看風景,好好的出趟門,又提起這倒胃口的事。
落雁被訓,低著頭不敢再說話,手里一下一下的錘著薛澈的肩膀。
薛澈干脆闔上眼楮裝睡,手遮在寬大的袖子里,偷偷拉住我的手指。我掙了下沒掙開,也懶得再說,就任他胡鬧罷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正昏昏欲睡時,車子忽然停下,落雁下車接了薛澈,又把我扶下來。
「到了麼?」我朦朧著雙眼打量四周。
「到東街了,你跟落雁隨便去逛逛,銀子帶了麼?」薛澈道。
我拍了拍別在腰里的荷包︰「在這兒呢。」
「放好了,這條街上偷兒多,」偷偷捏了我的手,轉身正色對落雁說︰「陪著圓圓四處逛逛,踫上不錯的帶幾樣回來,前些日子你買的燻香和紫芋片都是極好的,再踫上多買一點,老夫人那邊都喜歡。申時二刻在前面那個石獅子等我,別讓圓圓走丟了。你們去吧。」囑咐完,薛澈對著我們擺擺手,一矮身子又進了馬車。
東街的繁榮熱鬧頗出人意料。一整條街從頭望不到尾,兩邊滿滿的幾乎全是攤販,人流絡繹不絕。
購物是女人的天性,這話一點錯都沒有,看見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貨品,我興奮的拉著落雁一頭扎進了人群里。
面人兒、冰糖葫蘆、綢緞、玉石、鍋碗瓢盆、香料胭脂……我流著口水看遍這些攤子,也沒舍得把手里捏的銀子拿出來,現在,一分一厘都是我今後的生意本錢,怎麼能拿出來亂花掉?
落雁看我只是瞎逛,不肯走了︰「姑娘也太吝嗇了罷,看了這麼多攤子什麼都不買,莫不是沒帶銀子?」
「咳!」我故作豪爽的揮揮手︰「不是吝嗇,出來了才發現府里對咱們真好,居然什麼都不缺了,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比街上的要精細呢。」
「胭脂水粉呢?」落雁眨眨眼楮,故意指著一家水粉鋪子道︰「這家的胭脂水粉可都是咱們大宋朝一等一的,听說宮里的娘娘公主都用呢。」
「我不愛用那些,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我模了模自己的臉,干淨得一塌糊涂,未曾用過水粉。
「我的傻姑娘喲!」落雁跺了跺腳,眼珠子一溜,嘆道︰「你什麼都不買,回頭少爺問起來還以為我偷懶沒有好好陪你逛,完了,這下又要被少爺責罵。」
「好好好,知道了。」我舉手投降,既然出來了,總要給子言子墨帶點禮物,買就買。
給子墨買了一盒胭脂和一塊上好的絲綢帕子,給子言買的是一條打了金線的蠶絲腰帶,總共花了我三兩七錢銀子,心疼得冒出一頭汗來,落雁還逛個沒夠,拿起這個來試試,舉起那個來瞅瞅,我怕她再攛掇我買別的,忙喊口渴,拉著她找地方歇腳。
她拍著巴掌笑道︰「不說我還忘了,前面有家不錯的茶樓,這老板您還見過呢。」
「是誰?」我歪著頭想了很久。
「到了再告訴你,」落雁嘻嘻笑著,提了大包小包難為她還健步如飛,「瞧瞧我們的運氣,不知今天那老板在不在店里。」
到了一處叫做「一品香」的茶樓,落雁停下指著牌子對我說︰「就是這兒了。」
我四下打量,茶樓所處的位置環境幽靜,樓體四面通透,每扇的窗子下面擺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桌椅入手涼滑沉甸,應當是上好的紅木所制,屋子中央半吊著白色的圓盤,上面種滿了各色花卉,花香混著茶香,加上不知哪兒傳來的流水聲,直讓人恍如置身自然原野,放松舒暢。
我剛要開口贊這雅致之極的茶樓,落雁突然反常的拉住我胳膊,道︰「姑娘,咱們走。」我愣了愣,還沒進門就要走,算怎麼個道理?未問出口,下意識順著落雁的目光向櫃台看過去。
櫃台站了兩個男子,背朝著我們的那位看上去有些眼熟,面朝我們的那位……
「這不是六公子嗎?」。我奇怪的看了緊張的全身發抖的落雁一眼。
「呵,圓圓姑娘,」六公子驚異的瞪大了眼楮,露出歡喜的神色。
在他對面站著的男子听得我們打招呼,也慢慢轉回過身來。
我看了那男子一眼,天!他,他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