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門口擠滿了人,薛家在江南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澈少爺的小妾被毒害,可是轟動當地的一件大事。
男女老少將通緝榜文圍的水泄不透,我故意做出瘋癲的樣子,邊搖著腦袋往里擠,邊沖著旁邊的人吐口水,圍觀的人見我靠近,紛紛皺眉掩鼻躲到一邊去,嘴里還抱怨著︰「這是哪來的瘋子,官府也不把她抓了去。」
我擠到最前面,快速看了幾眼榜文,上面不知哪位巧手姐姐給我畫了畫像,惟妙惟肖,官府和薛家各出重金,誰若能將我捉拿歸案,僅憑這兩筆獎金也可以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我心里突然有些驚惶起來,不知這個朝代的通緝榜文是不是全國張貼,如果是的話,豈不是要一輩子扮起瘋子來躲藏下去?
我低了頭,擠出人群去,若是薛澈在家,或許還能為我說幾句話,他一定相信不是我毒殺了羞花。然而……
不知不覺,我垂頭喪氣的走到了熱鬧處,路邊早點鋪子一股白粥的香味撲面而來,我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手輕輕按上去,胃里空空的,從昨晚到現在連水都沒有喝過一口,我搖搖頭苦笑著,沒錢,沒住處,被官府通緝,這下子不要說想洗月兌罪名,怕是活命都難了,如果沒有想多攢點錢、多點時間接近子言這等禍水,早一點從薛府逃跑的話,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走投無路,江南是薛府的勢力範圍,四處都是他們的眼線,不能久呆,目前唯一的生機便是離開這里,只是身無分文,又不能露出真面目,空有一身手藝卻謀生無望,怕是連東街都出不去就會被餓死。
不行,必須得先搞點東西吃。
我蹲在街角,覬覦著對面飯館的小二把剛出鍋的飯團子整齊的碼在盤子里,飯團白胖白胖的,米粒晶瑩飽滿,里面包了紅色的火腿和綠色的菜芯,一陣風吹過,熱騰騰的香氣便順著飄了過來,我使勁吞咽了一口唾沫,這看上去很誘人。
「小二,再來兩個團子,一碗米粥。」飯館里傳出一個客人的喊聲。
「哎,就來。」小二拿了飯團,盛了粥,轉身送了進去。
飯館門口沒有別人,女敕白的飯團子憨態可掬的躺在盤子里,像在跟我招手,機不可失,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顧不得燙手,快速抓起兩個團子,拼命向前跑去。
只听得身後有人大喊一聲︰「有瘋子偷東西!站住!」
一把勺子帶著呼嘯的風聲向我後腦飛來,正砸在背上,我的腳步一陣踉蹌,勺子砸中的力氣不大,但里面盛了熱湯,此刻湯水飛濺,沾得滿背都是,燒灼的痛感蔓延了整個上半身,我顧不上喊痛,咬牙低頭只是狂奔,後面的人見我跑得快,住腳不追,站在原地破口大罵。
我跑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這不知是什麼菩薩的廟宇,年久失修,不但不見人影,連菩薩像也只剩下被砸爛的半個。
忍著背上的劇痛,我繞著破廟查看了一圈,四處都是蜘蛛網和老鼠屎,西南角上有一張怪模怪樣的八仙桌,不知誰在桌腳丟了一團滿是塵絮的破布。
我抖干淨破布上的塵絮,把八仙桌放倒,支了個簾子,狼吞虎咽的幾口吃完了飯團,肚里有了食物,四肢也恢復了些力氣,我將身上衣服輕輕月兌下來擰干,那湯水應當是滾沸的,雖然看不見,我能感覺到自己後背已起了一層皮。這樣的燙傷應當馬上涂藥,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是奢望。我對野菜還算熟悉,可草藥就一竅不通了,現在這副尊容又萬萬瞧不得大夫,更不要幻想徐子言能帶著藥突然出現在這里,所以,我僅有的選擇是去不遠處的河邊清洗傷口。
後背上的水泡被衣裳磨破,膿水流了一身,舀起一捧河水滴在傷口處,揪起火辣辣的疼,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背上像被千萬只螞蟻咬噬著。
身上的衣服又臭又髒,後悔當時沒有多偷一套來做替換,我嫌惡的捏著鼻子忍痛把衣裳又套回身上,再這樣下去,真的快變成瘋子了。
初夏的河岸上密密生著蘆葦,我拔了些,抱回了破廟,眼下沒有容身之處,這破廟于我而言算是個風水寶地,能遮風避雨,還能藏身避禍,我把八仙桌和牆壁擠成一個死角,這樣偶爾有路過的也不會發現里面住著人,把桌子後面清掃干淨,鋪上厚厚的一層蘆葦,再將那做簾子用的破布摘下,蓋在蘆葦上,這樣一張簡易軟和的床就做好了。
我側身躺下,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蘆葦床軟軟的,暖暖的,還帶著一股天然的植物香氣,許是因為奔波辛苦的緣故,竟覺得比我在薛府的床鋪還要舒服幾分。原本只想稍事休息,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身子蜷縮成蝦米的形狀,一陣陣發著寒,模了模自己額頭,有點燙手,這是我最擔心發生的情況——背後的燙傷發炎導致高燒。掙扎著站起來,傷口撕裂般的疼痛。我覺得像是有人在嗓子眼里放了一把火,又干又渴,于是在供台上拿了一個裂了邊兒的小碗,絆絆磕磕的到河邊找水喝。
出門被夜風一吹,身子越發綿軟,我好容易來到河邊,身子伏在河岸上舀了一碗水,欲往口邊送,手哆哆嗦嗦的撒了大半碗,我苦笑著把剩下的水灌進肚子,沒有藥,就這樣挨下去,身體素質好的話或者能自愈,可我這副身子本來就弱得很,這樣一鬧,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一個星期。
喝完水,我湊在河里洗了洗臉和脖子,忙活完有些氣喘噓噓,身體也使不出一絲力氣,我怕自己是要不行了,硬撐起身子要返回破廟,死也不願意死在這濕漉漉的地方。
手里抱著半碗清水,搖搖晃晃向破廟方向走著,忽然听到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開始我以為是自己高燒幻听,可越來越覺得這聲音十分真實,于是壯起膽子朝後面偷偷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險些嚇得魂飛魄散,身後可不是跟了個影子?
破廟位于東街偏僻之處,從破廟到河邊連白天都幾乎不見人,這大晚上的卻突然出現這麼一幕,這影子到底是人是鬼?!
無論是人是鬼對我來說都一樣可怕,我肝膽俱裂,尖叫一聲,扔了手里的碗便要跑。那影子見我如此,大喝一聲︰「什麼人?跑什麼!」緊隨著追了上來,一只手拿住了我的肩膀。我本就是提了一口氣強撐著,被他這一拿,渾身打了個顫,所有的力氣頃刻被抽空,歪歪斜斜的朝著那影子倒過去,影子一時不防,被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後面一退,我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頭暈無力,自己再也站不起來。
那影子見我如此,用腳尖試探的踢我一下,聲音帶了點慌張︰「喂,你怎麼了?喂。」
「嗯……」我氣若游絲的哼了一聲。
「喂,我輕輕抓你一下而已,不會出人命這麼嚴重吧?」影子湊上前來,用手測試我的鼻息。
我睜大了眼楮,借著皎潔的月光看到了影子的臉,怎麼可能是他,情緒一激動,頭暈的更厲害,心里卻放松下來,我的嘴角彎出一個微笑,顫聲道︰「我要暈了。」
我的意識已經漸漸沉了下去,抓住影子的袖子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救我,薛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