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被扔進一片黝黑且波浪起伏的大海里,意識稍稍露出頭,就被一個浪頭打了回去,如此沉沉浮浮,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醒。
依稀記得昏倒之前見到了薛澈,我緩緩睜開眼楮,暗自咒罵這羸弱的身體,總是在千鈞一發的時候給我突發狀況。
出乎意料,薛澈竟然不在眼前,我眼珠子轉了一圈掃視著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間簡陋的木屋,除桌椅和床之外,沒再有其他的家具擺設。我皺緊了眉,薛澈竟會帶我到這種粗鄙的地方,與他以往事事追求品質的作風大相徑庭。
我稍微欠了子,仔細傾听,屋內外一片安靜,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有人嗎?」。我提聲問道,隨即驚駭的住嘴,不知怎麼聲音變得干枯嘶啞,難听之極,如同風燭殘年的老嫗,哪里听得出一點青春少女的動靜?
「哎,你醒了啊?真夠能睡的,都快三天了。」吊兒郎當的聲音伴隨著一個紫色身影走了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壺熱水和幾件衣裳,我定楮一看,這人有七八分薛澈的影子,卻比薛澈生的更粗獷些,正是那日在東街見著的薛清。
「我……」我略一欠身子,剛要開口問,卻突然感覺怪怪的,冷空氣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初夏的天兒不至于這麼冷,我低頭看,兩條光光的胳膊映入眼簾。
我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薛清,手伸進被子里模了模自己,突然胸口氣血翻騰,眼前一黑,差點又暈了過去。我深深吐出一口氣來,吸進去,再吐出來,手顫抖著指了指自己,腦袋上掛滿了冷汗和問號。
薛清若無其事的把手里的衣裳扔到我身上,道︰「咳,別一副吃了天大的虧的樣子行不行?你這背後的燙傷再不上藥,基本就可以直接送去義莊了,再說,我也不能讓你一身臭乎乎的就上我的床吧?這是新衣裳,換上先。」
「混……混……混混……」我渾身上下哆嗦的跟抖篩子一樣,話也說不完整。
「想罵我混蛋是吧?」薛清諷刺的搖搖頭,道︰「這年頭好人難做,救人一條命,還挨頓臭罵,小湯圓,放心,我對你這種還沒長大的小女娃沒什麼興趣。」
「無……無無……」宛若被人在腦袋上放了一把火,我氣得面紅耳赤,若不是現在身上未著寸縷,早就撲上去撕他的臉了!
「無恥?」薛清哈哈一笑,在床邊坐下,手指揉了揉我亂蓬蓬的頭發,「我若無恥,早就把你直接送去衙門了,看不出你身價還挺高,單薛府和衙門的兩筆獎金就夠我揮霍陣子的了。」
我下意識抬起手來在臉上四下模著,果然臉上的污痕都不見了。
薛清湊近我,打量了我許久,那滴溜亂轉的眼楮看的我渾身不自在,我往後退了退,他突然嘿嘿笑道︰「哎,我說,那羞花真是你殺的嗎?」。
為了證明清白,我頭和手一起拼命的搖,直到自己眩暈惡心為止。
「我覺得你也不像有那膽量的人,薛家一貫會栽贓人。」薛清端了一碗藥來,捏著鼻子給我灌了下去,那樣子根本沒把我當做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來看,倒像是對待他養的寵物一般,「你先把衣裳換上,睡了三天,也該餓了,換好衣裳出來吃飯。」
說完不給我反應的時間,他徑自走了出去。
我掀開被子瞧了一眼,呼呼喘著粗氣倚在床頭,MD,這下子豆腐全都讓人吃光了,我肯定是上上輩子欠了這對兒厚臉皮的薛家兄弟很多錢,不然怎麼會倒霉到這種地步。
換好衣裳,在門後站了許久,確定自己不會發飆打人之後,才開門走出去,外面仍舊是簡陋的一間,飯桌,平凳,神龕,木櫃,還有一個炭爐。
薛清正在炭爐上煮著粥,看我出來,熟絡的指指木櫃︰「拿碗盛飯。」
我站在原地不動,沉下臉來問道︰「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薛澈還是你?」
他專心致志的煮粥,看也不看我,道︰「澈現在應該在幾千里之外了吧?他哪有功夫大半夜的跑到河邊看月亮。」
「看月亮?」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把薛清從頭發絲到腳趾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沒發現這粗獷的線條里藏著什麼細膩的感情。
「不看月亮能撿著你這麼個半死不活的小瘋婆子麼?」他從我身邊繞過去,自己打開櫃子拿了兩個碗,「我還當踫上個賊,要不是你喊澈的名字,早被我扔去衙門了。」
「我的衣服是你……還是找別人給換的?」我聞著粥的味道,咽了口唾沫,自己主動走到桌邊坐下。
薛清把粥端上桌子,又變戲法似的拿出兩碟小菜,自顧自吃著︰「找誰啊?你這張臉現在全城聞名著呢,找別人來還不如我直接送你去衙門,免得賞錢被別人得了。」
我氣結,想還口,可心里不得不承認是這麼個道理,現在我是通緝犯,見到的人越少自然越安全,薛清盡管痞了點兒,卻實實在在的救了我一命。況且他臉上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齷齪的神色,倒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好歹咱也是從二十一世紀模打滾爬過來的新時代女性,何必在這種問題上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謝了。」我拿起碗來,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粥湯濃稠,米香彌漫齒間。
薛清沒想到我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碗,看著我笑起來︰「我還等著你哭著要我負責呢。」
「想什麼呢?」我瞪了他一眼,道︰「我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姑娘嗎?」。
他點頭笑而不語。
我長嘆一口氣,垂下睫毛︰「以前澈少爺也救過我,還帶我進了薛府,真是好笑,救我的和想殺我的都是你們薛府的人。」
「我與薛府無關。」薛清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臉色變得灰暗,他從牙縫里狠狠擠出幾個字來,「以後莫要將我和那個骯髒的地方聯系起來!」
每每涉及薛府,薛清便有些情緒失控,我心里其實好奇的要死究竟為什麼薛清會流落至此,只是他不主動說,我也不便問,于是趕忙轉了話題︰「我在這里住會不會連累你?」
「連累倒不怕,只是這里人來人往,的確不太安全,」薛清蹙起眉,神情少見的認真起來,「你自己有無打算?」
「我想離開江南,可是別處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我在薛府攢了些銀子,走得匆忙也忘記帶了。」我不想告訴別人閉月幫我離府,萬一被宣揚出去,閉月只有死路一條。
「銀子我這里倒有些,」薛清沉吟道︰「只是,就算你有銀子也走不遠,通緝榜已經遍布全國,到處會有人認得你。」
「有沒有能將我變個樣子的辦法,比如易容術或者人皮面具?」我急切的看著薛清,整個人都快爬到桌子上面。
薛清瞪大眼楮,好奇的問道︰「易容術和人皮面具是什麼?」
「沒有麼?」我的心一下哇涼哇涼的,難道這兩種東西在古代不是很普遍嗎?還是不死心的問︰「那平時行走江湖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什麼樣子的話,怎麼辦?」
「蒙面!」
「大白天的不是更引人注意?」
「所以很少有人這麼做啦,除非是晚上辦事的偷兒或者絕頂高手。」
天要滅我啊!我心里哀號,哭喪著臉,只听薛清又道︰「其實我倒有個辦法。」
「怎麼?」我一把抓住薛清的手,激動得又掐又捏。
薛清尷尬的咳了一聲,甩開我,道︰「如果你去投奔六公子,那是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