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帶著奉劍及五六輛貨車向城門進發。
六公子在我衣袖上輕輕拍了幾下,以示安慰,我咬住蒼白的嘴唇,眼楮不自覺的朝城門方向看去,過城門需要先淨面,再對照通緝榜逐一盤查,防的就是喬裝打扮這一招,無論如何以假亂真的易容術,沾了水之後總會露出馬腳。更何況我簡簡單單的只戴著面紗,想要這樣混在人群中,簡直是欲蓋彌彰。
「圓圓姑娘,」六公子似是感覺到我的不安,打開折扇,撲起一陣涼風,「一會你只記得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走出車廂就好,官府方面我來與他們周旋。」
「若是官府硬要搜車呢?」
「只能賭一回,想從我手里奪人可沒那麼容易,只要你的面紗不被除下,無法確認你就是薛府要的人,那麼他們便無可奈何,縱使懷疑也不敢把我的人綁去衙門。」他額頭、上唇滲出細密的汗珠,聲音驀然轉低,細不可聞地喃喃到︰「我會用盡方法保你平安進京,這場比賽輸不得。」
我心中一跳,狐疑的看向六公子,明明他是要救我于水火間,為何我卻有被設計的感覺?
六公子避開我的目光,右手把玩著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緘默不語。
我把目光轉開,不再看他,當下最為重要的是安全離開江南,這是我和六公子的共同目標,想要完成這個目標,此時我只能借助他,至于以後是不是要去京城,去了京城要做什麼,那都是後話。
沉下心來,我腦筋飛快的轉著,若這是一部武俠小說,現在該有一個絕世武林高手凌空躍下,深情款款對我說︰「跟著我,有肉吃。」;若這是一部宮廷小說,此刻皇帝應身著龍袍,率領群臣出現在城門,小太監捏著嗓子大喝一聲︰「天子已至,還不大開城門?」;這若是一部戰爭小說,六公子應調撥百萬大軍,金戈鐵馬,水澆火燒,攻破城門;這若是一部神話小說,天上馬上就會降臨一朵祥雲,上立帥哥神仙一名,寶相莊嚴道︰「恭迎湯圓大仙重返天庭。」
可惜想像很美好,現實很冷酷。
我長嘆一口氣,掀起窗簾,陣陣微風吹來,拂過我熱燙疼痛的額頭。
六公子令車夫把馬兒趕到官道右邊的草叢中歇息。
我問他︰「這三炷香的時間,我們做什麼?」
「等。」六公子看著我︰「這處城門是從江南城到臨江城唯一的通路,每天來去的生意人和百姓無數。我讓柳仲、奉劍帶著貨物先去,以送貨商人的身份大鬧一場,六輛貨車恰好可以阻住城門,令來往人群不得通過,待咱們到時場面已然混亂,官府的人需要應付鬧事的民眾,必抽不出時間仔細搜查車里,或許我們便能安全通過。」
計劃是好計劃,不知道是否具有可行性。
車廂里空氣混濁,我胸口像是壓了幾百斤重的麻袋,忍不住要下車,六公子忙伸手攔我,我捂著胸口道︰「悶得慌,下去透透氣。」說著跳下了車,六公子跟在我後面也走下車來。
遙望著城門,隱隱可見青灰色石塊築成堅厚城牆,它延伸出溫柔的長臂,呵護著江南城里的子民,令外力不得入侵,令民眾安居富足,我融不進江南,想要逃時,它卻惡狠狠地阻斷了我的生路,它猙獰的佇立著健碩的身軀,仿佛在對我說︰「有本事就來,我看你怎麼闖過去!」又好像張牙舞爪的狂笑著︰「你逃月兌不了薛家的手掌心!」它打定主意不讓我離開,要將我徹底的碾碎、吞噬。
我後背的燙傷仍抽痛著,腿腳也因為緊張微微有些打顫,想到那些臨危不懼的英雄人物,我無比欽佩,因此在心里更是唾罵自己的膽小。可人就是這樣,對于未發生的危險往往更害怕一些,我寧可現在有人跟我說,你死定了!那感覺也比現在要好的多。
我隨手拽斷一根野草,泄憤似的用指尖擠出它的汁液,最後剩下一團綠色的泥。
六公子見我如此,搖搖頭道︰「不必如此緊張,我們定能平安過去。你……唉,這龍涎草又沒惹你,放過它吧。」
「龍涎草?」我呆怔怔看著手指上的綠汁,果然,沾著汁液的地方正在慢慢變紅,還帶著瘙癢的感覺,我面露出狂喜之色,手舞足蹈地對六公子大聲說︰「快!快幫我多找些龍涎草來!」
六公子不明所以,見我這般神色,也沒多問,跟車夫二人片刻挖了一大把龍涎草回來。
我找了兩塊干淨的鵝卵石,把草砸成草漿,涂在臉上和手上的皮膚處。
龍涎草,草本植物,可作藥用,有清熱、解毒、化瘀的功效,主要用來治療燙傷,為此地特產,在江南城,只要是長草的地方,用心找尋,總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龍涎草,出了江南城則無處可尋。但因為藥用價值並不非常珍貴,所以沒有人工種植的。
我曾在子言醫館門口的花圃里見過,翠青的葉子,開了一串粉紫色小花,很是漂亮,忍不住摘了一朵,沾了滿手的汁液,片刻功夫手就紅腫了起來,搔癢難當。
自此我才知道,我居然對這種有百益而無一害的草藥過敏。
六公子眼見著我的皮膚慢慢紅腫起來,麻疹一樣起了大片小疙瘩,原本亮晶晶的大眼楮此時只能勉強看見一條縫,他驚呼道︰「怎……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真奇癢難耐,我用指尖小心的撓著臉頰,倒抽著氣說︰「我的體質特異,涂了龍涎草便會紅腫瘙癢,現在這副樣子,官府總該認不出我了吧?」
「可你的臉……」六公子眼光落到我臉上,馬上轉向別處,看來我的臉腫的恐怖之極。
我癢的幾乎說不出話來,眼角滲出幾點淚水,哦NO,不是我哭了,而是面部神經已經有點紊亂。
上次只沾在手上一點點,對于過敏後果尚能承擔的住,沒想到涂滿了皮膚會這麼嚴重,這時的感覺已經沒辦法形容,像被漂洋過海的外國大黑花蚊子叮了一萬口,越撓越癢的厲害,真想拿刀把整張臉割掉才好。
壞了,上次忘記問子言,像我現在這樣涂了滿臉滿手,會不會過敏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