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送瓷器的到門口兒了，您去看下？」我正口沫飛濺的給小伙子們和站得筆直的姐仨傳授作為服務行業從業人員的基本禮儀，老掌櫃原伯走進來問道。
我心中一喜，對學員們說了聲「原地立正」，自己轉身快步來到門外。
之前我隨手畫了幾個盤子、碟子、湯碗、勺子、杯子、酒壺等餐具的花樣，六公子見了喜歡得緊，聯系了京郊一家工藝不錯的私窯，吩咐他們照樣子燒制了幾套，沒想到出窯之後效果大好，除了顏色上與我所繪的有些出入，光澤、器型都相當出彩。
于是，我又重新畫了幾個樣子，尺碼均比原先那套大了一點，也讓六公子送到那私窯去燒，因為上學時對化學深惡痛絕，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怎樣能調制出我想要的五顏六色，于是退而求次，要求跟給六公子的那套質量差不多就行。
今兒運到酒樓的是第一批二十套餐具。
我掀起車上蒙著的油布，從最外面的木箱里拿出一個杯子來，迎光一照，晶瑩剔透，釉面上閃著一層柔和的光，手感滑膩，輕輕一彈，聲音清脆悅耳。
完美！我在肚子里贊嘆著，讓原伯從後院喊出幾個小工來，把箱子從車上搬下，挪到大廳里，一箱箱驗了，方才付銀子給了送貨的，並又遞了張紙，道︰「請你們窯主按照這批瓷器的樣子再燒三十套，我又畫了個大荷葉盤子的樣子，也要二十個，盡快送來，還是老價錢。」
打發走了送貨的，回到屋里，學員們早就圍著箱子左右翻看，見我進去，皆嘆道︰「姑娘，從沒見過這麼別致的盤子碗，這是拿來盛飯菜的麼？」
我笑道︰「不盛飯菜我要它做什麼。」
清荷咽了口唾沫︰「好看是好看，可一下子用這麼大的盤子，客人撐也撐死了。」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拿起一個盤子來比劃著問︰「你們說，這麼大的盤子，是盛滿了菜好看呢，還是只盛這麼多好看？」我用手在盤中心比劃了四兩饅頭大小。
小伙子丫頭們齊聲道︰「少些好看！」
我滿意的點點頭︰「還都不笨……哎，對了，誰讓你們圍過來的？都過去站直了去！」
人「唰」的一下，瞬間都跑到旁邊化裝電線桿子。
銷售模式換了，經營理念換了，裝修風格換了，桌椅擺設換了，人換了，餐具也換了，還有一樣要換的就是菜譜。
每天早早來酒樓，一邊看著學員們練走路、微笑、端盤子，一邊咬著筆桿挖空心思的想怎麼改菜譜。
我想了三個辦法。
一是把菜品從頭到尾全部改了，可是這基本不怎麼可能，在這個時空烹飪材料還十分有限，像什麼西紅柿、胡蘿卜、辣椒等這會兒還沒從域外流傳進來，我即使雄心壯志的要施展手藝，也只能長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二是把菜名都改婉約派的，例如什麼‘二十四橋明月夜’‘玉笛誰家听落梅’之類的，可我哪里記得住那麼多繞舌頭的古句？就是敲破頭也起不了這麼貼切的名字，看來果然穿越時還是得帶著一本唐宋詩詞大全才好；
三是保留菜品，保留菜名，把賣相改了。這兒各大酒樓的菜都是炒出來之後，一鏟子栽到盤子里，行了！上桌！廚師既不擺盤，也不注意配菜。滿滿一大盤亂七八糟的端出來，味道是不錯，可視覺感非常差。有大人物來擺宴，會預先訂了「看菜」（就是色彩鮮艷，只能看不能吃的菜），先以看菜開胃，再上正餐。這說明，雖然大多數人對食物的喜好重點放在‘香、味’上，但有身份的人對菜的‘色’已經有了更高的追求。
其實，我原本的打算是把菜名都改了，配合前期的神秘造勢，才能達到更完美的效果，給人由內到外耳目一新的感覺。可翻遍了酒樓也沒有一個熟悉菜譜又熟讀詩書的人。求助于六公子，找了幾個秀才，結果那些冒滿嘴酸氣的家伙說什麼也不肯幫忙，說是做這種事情有辱斯文，寧掉頭不丟氣節。所以，現在我只能致力于改變菜的賣相。
「唉！」我咬著筆桿，狠狠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難以做到十全十美。
旁邊對著臉兒練習的十五男三女听見了我的嘆息，均渾身打個激靈，互相看看，不約而同挺起腰桿，練得更認真了。
我擺擺手讓他們停下，每天監工實在太辛苦，一個不注意，這些家伙就不知神游去了哪里，開小差的，聊大天的，做小動作的，五花八門。我終于了解了上學時老師的不易，于是，伸手指向其中一個素來認真古板的男孩︰「你，站出來。」
那男孩聞言一怔，大踏步站了出來，其他人也都一臉疑惑。
「你叫白睿成是不是？」我翻開花名冊，找到他的名字。
「是，姑娘，小人正是白睿成。」
「從今兒起，你就是他們的領班。」我沖他身後的那群男女努努嘴︰「平時有誰玩忽職守、偷懶耍滑、違反了店里規矩的，或者表現出色、認真仔細、受到客人表揚的，你都可以告訴我和原伯，我們根據酒樓里的賞罰制度，好的便賞，不好的便罰。」
我話音剛落，就听到那些男孩女孩們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
「慘，白睿成最古板了，讓他管我們，哎呀，死路一條。」
「這小子以前就整天教育我們‘好好練習才對得起姑娘和原伯’，這會兒名正言順了，還了得？」
「他跟圓圓姑娘是不是親戚？也不夠聰明伶俐，也不會討人喜歡，怎麼就提拔了他？」
「看他面目白淨，一雙桃花眼，莫不是私下勾引了姑娘罷？」
「我昨天才跟他鬧過口角，他不會借機徇私告我狀吧？我可不能被趕走啊，一個月二兩銀子，趕上在家種田一年了。」
……
我重重咳嗽一下，止住了底下蒼蠅一般的嗡嗡聲，只見白睿成微微躬了下腰，不卑不亢道︰「謝姑娘提拔，睿成定不負姑娘之望。」
我微微一笑，這孩子是寵辱不驚型的，若能在眾人的嫉妒和排擠中能一直保持著平常心態，那麼就算我沒看走眼，以後定然能有些用處。
「白睿成的領班不是永遠不變的，誰有能力，必將取而代之，且看你們自己的努力吧。哦，對了，領班的月銀比現在翻番。」听了我的話，那一張張樸實的小臉上浮現出了激動、亢奮、嫉恨等種種情緒，我有些不忍讓他們在這個年紀便開始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可有心的孩子除了這些負面情緒，也會變得更加勤奮、學會思考、加速成長，既然將現代餐飲業的經營模式引入其中，必然需要激勵制度來做配合，我不怕他們跳槽，別的酒樓跑堂小二每個月只有三四錢銀子而已。
扔下一顆糖衣，我走出酒樓大門，里面的孩子們，且隨他們去吧。用人來管人，始終是下下之選；用制度來約束人，才算達到了中等水平。有了白睿成，有了激勵制度，有了方才的獎罰之說，不用擔心他們會再繼續偷懶，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我更發愁的是修改菜譜的事情。還有二十天時間，憑我自己的力量很難完成，若是多個人幫手，則不同。
問題是找誰幫忙？即便是擅長烹飪的高手，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溝通與磨合才能配合，我從來沒指望過那位對我充滿敵意的大廚，可除了他，能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