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如此說,閉月伸手抹了一把臉,轉身進屋去扶子言。我怕子言那清高勁兒上來,不肯來,不方便進去,便站在門口偷听。果然,里面傳出他顫啞卻果斷的聲音︰「不去。」
閉月跪在他身邊,聲音帶了哭腔,勸道︰「公子,你現在的身體須得找地方好好調養,咱們這一路趕來,傷口都感染了,若再這麼下去我怕……」
子言不再吭聲,像個破布偶女圭女圭,從頭到腳紋絲不動。
閉月低頭跪著,也不敢再勸,嗚咽聲不斷。
我心中五味陳雜,閉月告訴我的那些話,像拿刀活生生剜了我身上的一塊肉,徹骨的痛。他該有多恨薛家?若是我,只怕想背了炸藥過來,炸的薛府渣子不剩都不解恨,可他,自小被養在薛府,偏偏知道了原委也不能離開。
一無所知的薛澈還總是帶著滿身的陽光和幸福到醫館去找他,親近他,看著仇人的孫子快樂滿滿的樣子,他的心早已經鮮血淋灕了吧?
因為是這樣,所以听到他開.始對我好,只是因為薛澈對我好,我一點都不生氣。
最後不是真的打心里對我好了.麼?即使擔著被人發現的風險,也讓閉月救我離開薛府。
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閉上眼.楮調整了心緒,輕輕走進去,來到子言身邊,拉起他瘦骨嶙峋的手,柔聲道︰「子言大哥,我那兒住處極寬敞,人也少,只有我和兩個女孩子,現下你去住,是再合適不過的。」
子言渾身一僵,硬把手從我手中抽出去,後背繃得.緊緊的,冷冷道︰「你走吧。我們不去。」
我心里一酸,又落下淚來,猜想他是因為怕去了被.別人發現,連累了我。吸了吸鼻子,道︰「我原喜靜,住處就在不遠的江邊,平時很少有人來,我和兩個丫頭都住在東屋,西屋有兩間客房一直空著。我們白天早早就去酒樓了,只有晚上回來休息,又安靜又安全。」
「是啊,公子,」閉月偷偷看了我一眼,急接口道︰「我也.去看過,真的又安全又安靜。」
「閉月!」子言輕喝.一聲,叱道︰「若知道是來這里,我當初不如死在薛府水牢里。」
閉月一路上照顧子言已經心力交瘁,此時听了這等絕情的話兒,哪里還能忍住?用手緊緊捂住嘴巴,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落了一地,驀然站了起來,跑了出去。
「你是怕連累我罷?」我呆呆看著閉月伏在沙灘上哭泣的背影,月兌口而出。
「你在京城做出的這些名堂,已經讓薛家開始懷疑,真要開始著手查的話,你一個人或許還有辦法瞞得過去,可如果加上我,那真是百口莫辯,兩個人只能等死罷了。」
我貼著子言,輕輕躺了下來,嘆道︰「子言大哥,你想得未免太多了些。你知道,如今我在京城也算折騰出了些小小名堂,羞花之死確與我無關,如果薛府硬要栽贓在我頭上,我便在京城把事情鬧大,拼著一死,也要給自己洗月兌這莫須有的罪名,不然也是躲躲藏藏一輩子,生不如死。」
子言渾身抖了一下,我怕自己說得太大義凜然,他現在這樣又受不得驚嚇,忙嬉皮笑臉耍賴道︰「若是子言大哥不肯去,我便在這里陪你一起躺著,即使有點秋高氣爽,我又略微有點傷風,在這風口上呆幾天,想必不會要了性命。」
剛說完話,從外面忽忽悠悠吹來一陣涼風,我出門著急,只套了夏天的一件薄衫,此刻應景的打了個噴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子言略微欠了欠身子,我忙翻身起來扶他,指尖觸到他腋下的皮膚,卻是一陣火燙。看來,是傷口發炎引起了高燒,再不找大夫來看,什麼病都有可能給燒出來。
我心中焦急,臉上卻不動聲色,又故意的打了幾個噴嚏,咳嗽了兩聲,倒抽著冷氣把衣裳用力往身上裹了裹。
「罷了罷了,」子言仰起滿是淤青的臉,看了我半天,終于耐不住嘆道︰「我們跟你回去,等我的傷勢略微好些便離開。」
我一個蹦高躥起來,沖著外面大喊︰「閉月!閉月!快來攙著你們公子一起回家了!」
閉月頂著兩顆桃核跑進來,紅腫的臉上又驚又喜,沖上來跟我一起攙著子言,細不可聞的在我耳邊道︰「謝謝。」眼神里以往的厭惡和憎恨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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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憐兒和奉劍房里已經微微透了點亮光出來。看天色,應該是憐兒起來準備早飯了。
我打了個手勢讓閉月扶著子言躲在門後,自己躡手躡腳的穿過院子,正要推門,憐兒端著水盆走了出來,見我一愣,道︰「姑娘這麼早出門了麼?」
「昨兒夜里怪燥熱的,睡不著就出去走了走,」我從憐兒手里接過水盆,道︰「前院的花兒我來澆,走了這一遭肚里倒有些空,你去煮上一鍋米粥,捏幾個水團子,把前兒買的肉片拿鹽水浸了,架起小爐子來炙一下,對了,炙肉的油別扔了,家里剛好還有點新鮮的野菜,合著那油一起炒了罷。」
憐兒眼楮瞪得銅鈴大,疑道︰「姑娘平日里最多也只是喝點粥,怎麼今天吃這麼許多,莫要漲著了。」
「讓你去你就去!怪道旁人都說我待你們太好了,慣得一個個沒大沒小。如今不過一頓早飯,也這麼多話!」我念著子言還在門外,哪有心情跟她多說,口氣一時硬了起來。
憐兒自從跟著我,從未受過這種委屈,不敢再接話,噘著小嘴去了後院。
我見她進了廚房,又探頭看了看丫鬟房,奉劍仍半睡不醒的在迷糊著,連忙把水盆里的水胡亂倒在花壇子里,盆子扔到牆角。輕手輕腳拉開大門,把子言和閉月放了進來。
客房在大廳西頭,里外兩間,原考慮奉劍跟憐兒的身份不同,想安置她去客房住,但是奉劍死活不肯,非要跟憐兒擠在一起,于是這兩間房就一直空著,因平日三個人都泡在酒樓里面,半個月才開門清掃一次。的確是又清靜又安全。
客房里桌椅床鋪、枕頭被褥一應俱全,我偷偷潛回房間去,盤算著三個人里,只有奉劍跟閉月的身量差不多,便翻了奉劍一套衣裳,合著我自己的一條巾子、六七兩碎銀子包好,又端了一盆干淨水一起送去了客房。
「一會兒給子言大哥清洗一下,傷口不清潔很容易糜爛;這套衣裳你先換上,等我們走了之後,拿著銀子去藥鋪抓點藥,然後再給子言大哥買套干淨衣裳,」我邊想邊囑咐著,又覺得不妥,于是改口道︰「算了,藥我去抓,你現在的樣子去了藥鋪會惹人疑心。對了,廚房里有些熱乎的飯菜,飯和肉是給你吃的,子言大哥正在發高燒,不要給他吃油膩的東西,只喂他點白粥和青菜就好。」
「圓圓,謝謝你。」子言不願讓我看見他悲慘的樣子,一直背對著我,听我說了這些,臉頰微顫,輕聲道。
「子言大哥救我的命何止一次?我何曾對大哥謝起來沒完?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說下去就把我們以往的情分都抹煞了。」
子言轉過身來,眼角帶了極淡極淡的笑,伸手拿起桌上的紙和筆,寫了幾個字,給我道︰「有勞圓圓為我抓藥了。」
看著他自己寫的藥方子,我臉一紅,尷尬的笑道︰「我這傻蛋,居然忘了子言大哥自己便是名醫。我晚上才能帶回藥來,白天子言大哥照著自己的辦法先調理,若有什麼缺的東西,閉月姐姐找張紙記下來,等我明兒去集市買齊了一起拿過來。我先出去了,別被那兩個丫頭看見了生疑。」
子言點點頭,又將身子轉了回去,面著牆壁。
我沖閉月招了招手,閉月會意,跟我到了客房外間。我納悶地道︰「子言大哥醫術如此高明,便是路上隨便找點草藥,傷口也不至于惡化的如此厲害。」
閉月淒然道︰「我把公子從水牢里救出來之後,他一直便像個木偶一樣,送到嘴邊才吃喝,自己不主動說一句話,一提找大夫便瘋了一樣的大喊大叫……我原猜著只有姑娘能救得了我們公子,所以才一路尋了過來,幸好。公子見了姑娘,眼楮里才有了點生氣,閉月不知道怎麼感謝姑娘。」閉月突然躬身對我施了個大禮,我手忙腳亂的回了,又嘮叨了兩句要用什麼吃什麼盡管跟我說,白天一定拴好客房的門。
匆匆回到房間,見憐兒仍舊在廚房里忙活,于是把奉劍搖了起來,給我更衣梳頭。許是一晚上沒睡,又吹了風,太陽穴一鼓一鼓的有些脹痛,手腳冰涼冰涼的。
倒上熱茶喝了半杯,覺得身上沉滯酸軟,又從櫥里翻出件雀兒毛的小褂批在身上,奉劍打量了我兩眼,驚呼一聲道︰「姑娘臉色怎麼蒼白,病了麼?」
我估計是有些傷風,想在家休息一天,又掛著在酒樓廚房里做的那幾罐子酸女乃,還要給子言去抓藥,于是強撐著笑道︰「不礙事,昨兒晚上出了一身汗,有些著涼,一會路過藥鋪抓點藥吃下去就好。去廚房看看早飯好了沒,若是好了,趕緊擺桌,吃完了早些去酒樓。」——
上架之後,感覺有壓力了。
後悔自己之前公眾版的時候寫的不夠好,
更新的不夠勤快,
態度不夠認真,
痛定思痛,決定努力更新。
三月份的時候把這篇文文結束。
然後,另開新坑。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