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兒把飯上了桌,我用筷子挑了幾口,覺得嘴里沒有滋味,稍稍喝了一點清粥,便扔了筷子,看著奉劍閉好了門,三人一起向酒樓走去。
到了憶品軒,照常規檢查了食材和人員,從外到里走了一圈,等回到辦公室,胸口憋悶的像要喘不過來氣,身上一陣陣發冷,我模了模額頭,觸手的熱度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鼻腔眼眶子也噴得出火來。
擰了一把涼毛巾捂在臉上,我進了小廚房,從爐膛里把那幾個女乃罐子拿了出來。
爐膛的灰已經冷卻,打開罐子蓋,一股酸甜女乃香撲面而來,我挑了最大的那罐,用巾子包了起來,準備等回家的時候帶給子言和閉月。自己留了一小罐。
剩下堆在一處,把原伯和白睿成一起喊了來,指著酸女乃道︰「把這幾罐酸女乃先用涼水冰著,撿有女客人的桌,等所有菜都上完之後,用水晶碗盛了,撒上些橙粒,端過去給女客人試品嘗,記得說清楚酸女乃是可以養顏強體的飲品,在西邊一些國家很受女子的歡迎,具體的好處我都寫在這張紙上,你們拿去,讓小伙子們背熟了。」
「還有,」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摞.紙片,道︰「這些紙片給品嘗過的客人,留下意見。」
白睿成忙伸手接過,原伯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臉色不太好,說話也沒什麼力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像是感染風寒了,」我虛弱的笑.了笑,拿帕子擋住半邊臉,道︰「我這就回去休息,你們先去忙。」
白睿成和原伯走後,我提上酸女乃罐子,反手關好辦.公室的門,奉劍正站在門口,忙迎上來問︰「姑娘可是要出去?」
我點頭道︰「恩,有些發熱,你跟原伯盯好了酒樓,有什.麼事情回家喊我。」
「我送姑娘回家去。」奉劍伸手便拿我手上的酸女乃.罐子,嘴里嘟嘟囔囔道︰「姑娘也不瞧瞧自己,臉色像冬天樹杈子上掛的雪團一樣白,這若是出去暈倒在路上可怎麼好。」
我連忙搖頭,道︰「.你自在這里忙你的,今兒六公子要來,有什麼要說的要做的,還須你記下來告訴我,別人我是不放心的。」
奉劍一跺腳,道︰「回家也是姑娘一個人,口渴了肚子餓了都沒人給煮飯遞茶,憐兒到酒樓干活之後,就說家里要買個干活的丫頭才行,姑娘卻挑這個蠢笨那個呆滯,一日拖過一日,現在即使有個蠢笨的也強似姑娘自己,不行,公子這邊讓原伯打個招呼,我陪姑娘先去瞧病抓藥,再回家休息。」
我被奉劍嘮叨的腦袋像有幾十斤沉,听說她要陪我抓藥回家,心里未免著了急,有她在旁邊,我根本沒辦法幫子言抓藥,一來二去很容易露餡。
于是皺著眉,重重打斷她道︰「我回家了,你也回了,六公子來了讓原伯跟他招呼?原伯是我貼身的人麼?虧你從前還是九公主的侍婢,能說出這麼沒分寸的話來?」
奉劍一臉詫異的看著我,委屈道︰「姑娘今天是怎麼了?憐兒說姑娘有些異常,我還不信,我不過是想送姑娘回家之後再回來,怎麼就沒分寸了?一早把憐兒趕去廚房,現在又不許我回家,難道家里藏了什麼不成?」一邊說著,一邊眼圈有些發紅。
我也自覺話說得太重,又听她說家里藏了什麼,心便狂跳起來,忙拉住她的手賠笑道︰「陪我回去了,還要回來,又不是什麼大病,要你跑那麼多趟做什麼?你放心,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不用吃藥,喝點姜水,捂出一身汗來也就好了,雖說平時酒樓沒什麼事,可就這麼扔給別人我也不放心,還得你盯著才好。」
奉劍收住眼淚,道︰「既然姑娘執意如此,奉劍依姑娘便是。」
※※※※※※分割線※※※※※※※※
我去藥鋪按子言開的方子,配了幾副內服外敷的藥。又問了掌櫃的,抓了些驅寒發熱的。
回家之後,先跑到西客房去,看子言剛剛睡熟,閉月倚在門框子上打瞌睡。
上前輕輕晃了閉月一下,她猶如一個彈簧人兒般「霍」的站起身來,低聲喝到︰「誰!」看見是我,臉上表情才放松下來。
我把酸女乃和藥放在桌子上,悄聲問道︰「早飯吃了麼?」
閉月點頭︰「我家公子喝了兩大碗粥,吃干淨了一小碟菜。給他打了水淨完身就睡了。」
我神色黯然下去,想起剛認識時我給他煮了粥送去醫館,被他拒絕的事。
那時候,他是多麼的優雅、高傲,以至于我在門口輾轉了很久,都不敢推門進去,我仿佛又看見了他拿著小勺,一口一口抿著米粥,小小一碗吃完之後,從懷里掏出帕子,輕輕擦拭嘴角,動作輕柔高貴。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受這種罪?不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餓,才能一口氣喝下去兩大碗白粥。
「這兩包藥是按照子言大哥的方子配的,一包內服一包外敷,這一罐是我自己配的叫酸女乃,平時喝著玩的,對身體也好,只是不能放太久,最多兩天時間,你和子言大哥分喝了罷。廚房里有藥鍋,你盡快把子言大哥的藥給熬了,奉劍那丫頭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回來,別撞個正著。」
閉月一一應了,又指著我的那包藥問道︰「看臉色,圓圓姑娘別是傷風了,手里那藥是發汗的?拿來我跟我們公子的一起煎了。」
我還想跟她客氣一下,可身上越來越沒力氣,恨不得馬上鑽進被窩里,蒙著頭睡一大覺才好。
于是把藥給了閉月,道聲謝,頭昏腦脹的回了房。
在酒樓的時候,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覺,一旦躺下了,卻翻來覆去睡不沉。
子言大哥說傷勢好些之後便要離開,可他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就算想找個地方隱居都租不起房子,買不起地,雖說他醫術高明,但過于出色的外表和不知變通的性格,很容易會讓人發現他的行蹤,到時候又要重新過逃亡流浪的生活,明知如此,我怎麼可能讓他離開?
最好能有個什麼辦法,讓他們不引人注意的、順其自然的住在我這兒。
等到我賺夠了錢,就帶著他們一起,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買房置地開店,憑著我的廚藝,想必生活是不會成問題。
一定要這樣。
身上每一處骨縫里都泛著酸,我覺得自己體溫在不斷升高,想下床擰條涼巾子,連手指頭也抬不起一根來。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覺得閉月端了又苦又澀的藥來,哄我吃了下去。
我迷迷糊糊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閉月道︰「申時一刻了,姑娘要不要起來喝點熱茶?廚房還有些粥,一會兒熱一下,你吃了再睡罷。」
我搖頭道︰「不吃了,我接著睡下,你去照顧子言大哥便好。」
閉月猶豫了一下,應了,走出門去。我剛翻個身,拿被子蓋在臉上,突然听見院門一響,接著奉劍的聲音在門廳響起︰「你是誰?!」
我驟然清醒過來,倦意頃刻間統統被嚇跑,渾身忽的冒出一層汗來。
掀開被,從床上跳下來,顧不得穿鞋,跑到門廳,正看見奉劍手指著一臉恐慌的閉月。想是閉月喂我吃完藥往回走,被剛進門的奉劍撞個正著。
「奉劍,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酒樓出什麼事了?六公子走了?」我沖上前去,抓住奉劍的手,連珠炮的發問。
「姑娘,她是誰?」奉劍眼珠子一轉,上下打量閉月,渾身滿溢著不友好的氣氛。
「她啊,呃,她是來照顧我的。」我對閉月使了個眼色,閉月不安的點點頭,端著藥進了西客房。
「是姑娘剛買的丫鬟?」奉劍目光一直追隨著閉月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看著我搖頭道︰「不可能呢,看上去有十五歲了,姑娘買也不會買這麼大年齡的吧?」
「等等再說那丫頭的事,你現在這個時間回來,是怎麼?憶品軒有事?」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為了給自己留出點編故事的時間,故意打岔。
奉劍道︰「酒樓沒事,六公子派柳仲來說,今天有急事要進宮,改成明兒來酒樓。我見沒什麼事情,又擔心姑娘自己在家不行,就去市上找了個牙子,帶了幾個女孩過來,沒想到姑娘已經……」
我這才看見院子里站著五個人,前頭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灰色粗布衫子,打扮得倒是干干淨淨,一雙眼楮透出陰狠和精明,後面戰戰兢兢跟了四個小女孩,年齡在十歲左右,看著也都挺機靈。我心中一動,憐兒現在主要忙活著憶品軒的事,奉劍從前侍奉九公主的時候也只是陪吃陪玩,粗累活兒從沒干過,手頭的確需要一個能干活兒的孩子。
只是眼前的幾個年齡都太小了,無論如何我也下不了狠心買來當粗使丫頭。
因此搖了搖頭,跟奉劍說道︰「這幾個就算了,跟牙子說,回頭有十四五歲的、長相普通的女孩子送兩個過來。給牙子三十文賞錢,讓她們走吧。」
奉劍鼓起了腮幫子,把這幾人打發走,看著我回來「啊」了一聲,道︰「姑娘還發熱呢,怎麼光著腳站在這里。」
我才覺得雙腳冰冷,小跑著回到床上。
奉劍跟進來,拿手試了試我的額頭,擰了帕子一點點擦我額頭和脖頸里的汗液,道︰「姑娘現在可以說了吧?西客房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