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兩腿一軟,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奉劍忙從身後把我扶住,我稍稍鎮定了一下,掙月兌奉劍的手,推開擋在門口的閉月,便去拉門。
閉月抓住我的手,冷笑道︰「姑娘現在又何必來做樣子?借住了你的宅子,我們算欠姑娘一個情,以後少不得要還,現在不必裝作關心我們公子——心里哪怕只是掛念著一心半點,怎麼忍心讓公子拖著病體一直等這麼久?」
我又氣又急,哪有跟她理論的那分心思?低聲道︰「奉劍,你攔著。」
奉劍早已經壓不住那股火氣,只是怕吵起來,更得罪了閉月和子墨這兩個姑女乃女乃,以後連累我不能見子言,此時听我下了令,提起拳頭便與閉月打成一團,我趁機開門進了西廂房。
穿過丫鬟房,只听得里面有低低的女子啜泣聲,我心中大驚,忙沖了進去,只見子言靜靜躺在床上,氣色比上次離開時更加不如,若不是還有輕微的呼吸,幾乎以為他已經是死人了。
子墨靠在床邊,伏在子言的.一只手上,顫著身子哭得正入神,忽然听到門響,轉過頭來悠悠道︰「閉月,不要這麼大聲,我哥會不高興的。」
待看清楚是我,‘騰’地站起來,咬牙.道︰「你還來做什麼?我哥被你害的……被你害的……」
我忍著淚,連聲道︰「對不起,那天.的確是出了些意外,實在對不起。」
「對不起,能讓我哥醒來麼?身體已經這麼弱的人,要.麼就不要給他希望,要麼就守住約定,現在怎麼辦?我哥這身份也不能找大夫,我們又都不懂醫術……你說!你說怎麼辦!」子墨猛沖上來,在我身上又打又踢,或許還不解恨,伸手便向我臉上抓來。
我下意識的一歪頭,她一把將面巾扯了下來,目光.觸及我的臉頰,一瞬間僵住了︰「你的臉……」
「出了些小意外,不礙事……」我見子墨不經意間目光.中流露出些許關心,不禁大為感動,心窩里一片暖洋洋。
子墨眼里含著.淚,語氣卻冷冷的︰「誰關心你了?這不是天意是什麼?真要感謝老天,以後看你還拿什麼來……來……」接下來的話始終沒有說出來。
「以後看我拿什麼來勾引你哥?是麼?」我閉上眼楮,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別人說這話也就罷了,紅葉傷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連你都這麼想?子墨。
「姑娘,你不能哭,眼淚沾到傷口上可怎麼辦!」奉劍和閉月打了半天,也未分勝負,听我們在里面又哭又喊,雙雙跑了進來。奉劍從腰間抽出帕子,細細為我擦拭臉上的淚水,生怕有哪一滴不听話跑到傷口里。
「奉劍,包裹呢?」我收起淚,冷下臉來。
奉劍從廳里的桌子上把裝著衣裳的包裹拿了進來,遞給我。
我看也不看,順手扔在桌上︰「這些是過冬的棉衣,除了薛清的之外,按照你們三個的身量各找了幾件,當然,你們愛要不要,只是這天氣怕子言穿著夾衣抗不過去。另外,包裹里還有100兩銀子,給子言抓藥也行,賞了來乞討的乞兒也行,也隨你們。這舊宅子橫豎是廢棄的,想住想走都不必跟我說,也不用承我什麼情,出去也莫要說是住了我的宅子,免得連累與我。以後,我不會再來,你們多保重。」
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些話,我跌跌撞撞走到大門,也不用別人扶,自己掀了簾子一頭鑽進車廂,躺在軟墊上,自言自語道︰該做的,能做的,我已經都做了,房子也給了,錢也給了,衣服也給了,應該算仁至義盡了罷?我為了彌補之前犯下的錯誤,拿熱臉拼命去貼人家的冷,卻還是被棄之敝屣——說真的,那算得上是錯誤麼?
奉劍掀了簾子上來,正听見我喃喃自語,拉著我的胳膊氣道︰「那算什麼錯?姑娘就是先前有點錯,不是也一直都在想辦法改麼?沒見過他們這一家子這麼倔的。姑娘,以後不管了,說什麼也不管了,奉劍看著姑娘這委屈樣子,都覺得可憐,薛澈公子把姑娘當成寶一樣疼,姑娘說句話,連六皇子都要客客氣氣的听,他們算什麼?仗著姑娘對子言公子的內疚之情,可著勁兒的欺負人!」
「可是,子言的身體怎麼辦?若是一直不醒,那可怎麼辦?」我剛才一時心灰意冷,隨口說出了‘以後不會再來’的話,這會兒慢慢冷靜下來後悔之極,難道,真的放著昏迷的子言不管?
「子言少爺對姑娘一直很好,自然不能不管,」奉劍氣鼓鼓地看著我,用腳踢得車廂咚咚作響︰「不過,那兩個丫頭,也的確該給她們點苦頭吃,不然整天張狂的沒邊兒。」
「罷了,」我擺擺手,不想再說︰「明兒你再來一趟,在外面等著,看薛清出來的話,就問問他打算怎麼給子言大哥治病,若是他有主意,我們盡可能的幫忙便是,徐子墨和閉月,我真不能再見她們了。」
奉劍一邊點頭,一邊拿帕子給我擦淚,不知不覺到了六皇子府。
進了屋子,凝香給我把帽子外衣月兌下來收好,道︰「姑娘剛一出門,薛澈公子就來了,我回說姑娘出去了,薛澈公子說,姑娘回來派人給他送個信兒,他今兒一天在家里。」
「知道了,先不要管他。」我懶懶走到鏡子旁邊,輕輕模著自己完好的一半臉︰「凝香,你說我這臉還能恢復原樣麼?」
「當然能,主子定然不會讓姑娘留疤的。」凝香抿著嘴兒笑道,自從昨天我為紅葉向莫然熙說情之後,她對我的態度由原來的客氣恭敬,變成親密熱絡。
「你們主子?」我苦笑著搖頭︰「你們主子是大夫麼?我傷了之後,也不說幫我請個御醫瞧瞧,冷淡的讓人心寒哪。」
「給姑娘瞧病的大夫,可是我們主子特別請來的,別看不是御醫,听說看這種外傷整個京城可沒人能比。而且……」凝香說的正來勁,突然雙手捂在嘴上,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我好奇的歪頭看著凝香︰「而且什麼?」
「沒什麼,既然不用人去給薛澈公子送信兒,凝香就先出去了。」凝香吐了吐舌頭。
「等等,還是跟他說一聲吧,就說我回來了,但是昨兒沒休息好,所以想多睡一下,讓他明兒再來。順便跟柳仲和奉劍說,我今天哪也不去了,讓他們兩個隨便出去逛逛,不用悶在家里。」
「好。」凝香脆生生的答應了,給我掩好了門,這才出去。
※※※※分割線※※※※
只覺得異常困,躺下便睡到了晚上,醒來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才想起來中午就沒吃東西。
因我在涂的藥膏忌生冷海鮮,這麼晚吃多了又怕積食,凝香去廚房讓下了菠菜汁子做的面片兒湯,就著白天紅燒的牛肉圓子和炒蘑菇熱熱的吃了一碗,額頭上冒出幾粒汗珠子來,心里身上憋屈的感覺蕩然無存,通體舒暢。
「六皇子還沒回來?」我模著圓滾滾的肚子,原來人一吃飽,果然心情自然就好起來,要不為什麼說,人以食為天呢。
凝香笑道︰「難得姑娘也開始掛念我們主子了,還沒回呢,今天興許是回不來了。」
「切,什麼掛念。」我雙頰微微有些發熱,模著臉嗤笑道︰「只不過是有事找他罷了。」
撤了飯桌,凝香把臉小心的幫我清洗干淨,拿干淨的布條綁在一根極細的小棍子上,一點點把傷口處的藥膏都擦掉,避免踫上髒水。然後又拿出了那放藥膏的大盒子,重新綁了一根布條,沾著藥膏,一點點擦到傷口上,一邊擦一邊道︰「這大夫果然有兩下子,這才第二次用藥,已經有些新肉生出來了。」
藥膏涼滋滋的,涂在傷口處頗舒服,我閉著眼楮,哼哼道︰「新肉總會生出來的,這不算什麼,若是結不了疤,我才認他是個名醫呢。」
凝香涂完了藥,自己便離開了。我頭昏昏的仍想睡,可剛吃了飯,又不敢就這麼睡了,于是,找了件衣裳套上,誰也沒喊,自己慢慢走出暗香院,在大花園子里面散步。
十二月的風干冷干冷的,呼呼刮過來,只覺得身上的皮都緊了一層。
入了冬,天短,下午七八點左右,天已經全都黑下了,我走到池塘邊時,才後悔沒打個燈籠出來,一片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不敢再往前走,可已經走到這里了,也懶得再回去,索性在旁邊一塊干淨石頭上坐了下來,抬起頭來看那若隱若現的月亮,似乎能听見那上面傳來「咄咄」的搗藥聲,嫦娥仙子啊嫦娥仙子,你也是天宮里一個多情的人兒,能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麼辦麼?
千辛萬苦穿來了這里,我都做了些什麼?穿越之前,我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恨不得哪天走在路上能從天上掉下個大帥哥來,砸在我眼前;而現在,優質帥哥是砸下來了,可三個是不是稍嫌多了點?在這種男尊的世界里,又不能真的像以前看過的小說里那樣來個NP……NP,想想就忍不住打哆嗦,就算是他們同意,我也忙活不過來吧?而且,這三個哪個都不夠省心的。
子言是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我覺得怦然心動的男人,雖說現在這感情已經慢慢轉化成了暖暖的親情,按照他淡然溫潤的性子,陪我隱居起來開店過日子,是最適合不過偶的,可如今他通緝犯的身份和子墨閉月這兩個尾巴,是一時半會兒絕對解決不了的問題。
從野外救了我,把我帶回薛府的薛澈則是現在我最深愛的男人,從在薛府的時候,我已經不由自主的依賴他,而他也一直傾盡所能的縱容我,這是一種已經深刻到了骨子里的感情,拔不出來,忘不掉,只是,他為什麼是那個心狠手辣的薛老夫人的孫子?我絕不能嫁到薛府里,甚至不想當薛府的媳婦兒。
而六皇子,帶我離開江南來到京城,給了我發展空間,表面上雖然總是淡淡的,卻無時無刻不關心我,盡管一直暗暗提醒自己,他是六皇子,皇室的人哪個不是七竅玲瓏,哪個不是城府頗深,禁不住心還是一點點向他靠近。若他不是皇子,或者,若他未曾想過爭奪王位,我們會不會更有可能些?
這三個人的面容輪流在我眼前晃過,我看著哪個都伸不出手,難以取舍。
正在我長吁短嘆之際,忽然听見細碎的腳步聲,借著淡淡的月光,看到上面回廊走過來兩個人,一路低聲竊竊私語。
我心情沉重,估模著這麼暗的天色,他們也看不到我,正好不必招呼寒暄,怪累人的,便保持坐姿沒有移動。
待那兩個人走得近了,說話聲音漸漸大了,才得知是管家跟前院里打雜的一個叫吳翼的小廝。只听吳翼驚嘆︰「我那天不在府里,听說紅葉受了家法,性子還是這麼烈。」
我听見「紅葉」兩個字,耳朵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更把身子往一顆樹後面縮了縮,唯恐他們看見我。
管家道︰「掌嘴時,我還特別安排了兩個跟她平日關系交好的小廝,沒想到主子也來了,那兩個家伙就沒敢下輕了力氣,結果生打掉了紅葉左邊的兩顆牙,然後主子吩咐著,把她的衣服包裹一起拿來,連人就要扔出門去。」
「主子也真狠心,紅葉跟了他這麼多年……」吳翼唏噓道。
管家回過臉來當頭給了他一巴掌︰「剛剛才有個紅葉,你還敢編排主子。」
「我就是順口,」吳翼照著自己嘴上輕輕打了一下,賠笑道︰「那紅葉怎麼又撞牆了?」
管家搖頭道︰「按說,圓圓姑娘也算仁義了,紅葉把她的臉抓成那樣,她還幫忙說情。哪知道踫上紅葉這麼個死心眼的,不但不承情,還發狠道‘她就是存心想看我這落魄樣,我活著饒不了她,死了便是做鬼也不放過她’說著一頭撞了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