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熙愣了一愣,笑道︰「听說這藥極靈,盡是用生肌白膚的珍貴藥材所制作,以往也有人受過傷,用了三兩個月皮膚上連丁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你當真不要麼?」
「藥?」我快速把盒子拿到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道,敗家子,拿這麼貴的盒子來盛藥膏?只怕這盒子上的任意一顆寶石,也要比里面的藥膏貴上許多。
打開盒子,里面卻還有一個水晶小瓶,這藥膏卻與我現在正在用著的截然不同,沒有那股刺鼻難聞的酸臭氣,透明白亮,溢著淡淡的清香,有些像從前用的護膚乳液的樣子。
「這個有那麼神奇麼?用了我的臉就不會有傷疤麼?」這藥膏雖然賣相很好,但賣相好的未必效果也好,許是有人故意拿出來騙人的,我抱著盒子遲疑道︰「六皇子到哪里尋得?賣藥膏這人果然靠得住麼?」
莫然熙臉色稍稍一變,眼楮里透出幾分不悅,卻仍笑道︰「來路很可靠,你且用幾天試試便知道了。」
且不說藥靈不靈,單是黃金.寶石盒子和水晶小瓶已經價值不菲,我知道,現在什麼都不說,道謝收下才算禮貌,但事關我的臉,所謂關心則亂,我鬼使神差的又道︰「原來那大夫給我配這方子時,說中間不能斷了,必須天天用,六皇子這藥,不如我先留下,回頭問問大夫能不能混著用。」
「隨你。」莫然熙站起身來,淡淡道︰「我.先回去了,對了,幸福號這幾日便完工了,哪天你身體好些,讓柳仲陪你去驗一驗。」
莫然熙前腳出了門,凝香後腳.便端了飯菜過來,神秘兮兮的湊到抱著盒子發呆的我的耳邊︰「姑娘,我們主子怎麼生氣了麼?」
「沒吧。是沒多麼高興,可是也不像生氣的樣兒。」我搖.搖頭,道︰「好像我剛才說了幾句話,臉色就有些變化。」
凝香一邊手腳麻利的把碗碟筷子從食盒里往外.拿,一邊問道︰「主子可是一回府就興沖沖的過來了,連自己屋都沒回,姑娘說了什麼?」
我把剛才兩個人的對話說給凝香听,自己說完.一遍也覺得不太好意思,尷尬道︰「是我的不是,人家好心好意送藥膏來,我卻潑人冷水。」
「姑娘當真這麼.說的?」凝香把食盒收到一邊,捂唇驚道︰「可不是要把我們那位氣死了,姑娘不知道,我也是听那邊院子里的人說的,主子這回進宮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給姑娘找藥。」
「這藥是宮里的?」
「嗯,這藥配制著實不易,用的材料又瑣碎,像姑娘手里這麼一小盒,每六年才能配得起來兩盒,如今宮里也只有得過寵的後妃娘娘手里能有一盒半盒的,別的便是搶破了腦袋也只能落個眼紅,我記得主子的母妃娘娘手里曾在許多年前得過一瓶,一直未舍得用過,想是主子這會去求來了……九公主打著滾哭鬧了幾天,也未得手,主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
我忍不住又打開盒子,拿出水晶小瓶仔細端詳了一陣,方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剛剛怎麼,腦袋里像灌了漿糊,亂七八糟的,隨口就說了出來。」
凝香道︰「姑娘那麼說,主子不氣才怪,只是礙著風度,又不能表現出來,剛才,我看見主子出門時手臂重重的前後甩著,就知道他不知為什麼很生氣了。」
「他也沒告訴我這藥怎麼用,一天涂幾回,每次涂多少,」我把瓶子從盒子中拿出來,翻了個底兒朝天,低聲嘟囔︰「這里面也沒個說明書,萬一用多用少有副作用怎麼辦!」
「說明書?副作用?這是什麼意思,姑娘?」凝香尖著耳朵把從我嘴里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听得明明白白。
我打個哈哈笑道︰「我今兒說的胡話還少麼?凝香姐姐莫要再問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明白主子為什麼不直接跟姑娘說清楚,多好。」凝香撓撓頭,疑惑道。
我嘆了口氣,莫然熙就是這麼種別扭的性格,若是坦白的告訴我,這是昨兒從宮里尋的,這回進宮專為了幫我找藥,若是這麼說的,我該多感動?
吃了飯,凝香把桌子收拾干淨,我抱著那藥盒子在屋里兜圈走著。
藥不知道該如何用,盒子也不知道該放在哪兒——太貴重了,放在哪兒都怕丟。
我思忖了一會兒,把水晶瓶子從盒子里拿出來放到床頭的小雜物盒里面,就穿著那老舊的湖綠褙子,外面隨便罩上了件褂子,走到院子里見青松正在給花兒澆水,便拉著他道︰「我去清秋院一趟,若奉劍和凝香問的話,跟她們說一聲,去去就回。」
此去清秋院為了三件事︰第一、請罪;第二、還盒子;第三、問用法。
「東籬。」我在清秋院門口一時不敢進,招招手把東籬喊了出來,小聲問︰「你們主子回來發脾氣沒?」
「沒,跟往常一樣,要了茶之後便進了書房,一直到這會兒沒什麼動靜……姑娘,又出什麼事了?」
「沒,」我吐吐舌頭,連忙搖頭︰「不用你通報,我自己進去就行。」
輕手輕腳走進去,站在門口把門推開一條縫,偷偷往里瞧去,莫然熙正坐在書桌前,一只手撐住額頭,另一只手拿著一杯書冊,蹙著眉頭,看不出是在看書,還是在想事。
我把嘴巴對準門縫,咳嗽了一聲,里面的人卻似乎沒听到,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無奈,我彎起手指,輕輕扣了幾下,沒反應。
使上三分力氣,再敲,仍舊沒反應。
用了七分力氣,手指改成拳頭,依然沒反應……
我咬了咬牙,伸手推開門,自己走了進去。莫然熙像蠟像一樣,生是紋絲不動。
「他該不會睡著了吧?」我想起高中時代,經常在上課的時候一手撐著額頭,另一只手拿著書,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其實早已夢會周公。不禁以此揣測莫然熙。
豎起一根手指頭,慢慢探到他的低垂著的眼楮前面。
「誰!」他閃電般抓住我的手指,抬頭喝道。
我不防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尖叫一聲,猛的把手往回一抽,撒腿跑到門邊。
「你怎麼來了?」莫然熙見是我,道︰「青松怎麼也不來通報?」
「我說自己進來的,」我忙辯解,生怕因為我的緣故,害的青松受罰︰「剛剛進來的時候,我也有敲過門……」
「天這麼冷,跑過來干嗎?還穿著這麼單薄,再多生幾次病,幸福號還能開業嗎?」。他看著我身上的衣裳,皺緊了眉頭,對著門口喊道︰「青松,青松。」
青松小跑著進來,道︰「主子。」
莫然熙道︰「把我常用的那個手爐拿過來,給姑娘暖手。」
青松答應著,忙跑了出去,一會兒拿進來一個頗為精致的手爐,放于我手上。
我一手接過,把懷里抱著的黃金寶石盒子拿了出來,放在莫然熙桌子上。還未來得及開口,莫然熙高高挑起眉毛,冷笑道︰「怎麼?怕我找來這藥不如你現在用的藥好,退回來了?」
「不是,」我雙手捧著手爐,一陣陣暖意從手心傳到了全身,禁不住打了兩個寒戰︰「藥我留下了,只是這盒子太貴重,放在哪兒都覺得不安全,索性還是還給六皇子的好,免得以後若是不當心丟了,我會心疼的吐血。」
莫然熙不理我,看也不看那盒子一眼,從塌上抓起一件白狐狸皮的袍子扔到我身上︰「穿這麼兩件單衣就往外跑,再這樣下去,你就該整日纏綿病榻了,欠我的銀子幾時能還清?把這袍子穿上,別再別人面前一個勁兒的打哆嗦裝可憐。」
「關心別人不能好好的關心麼?偏要用這種讓人心里不舒服的方式。」我小聲嘀咕。
「什麼?」莫然熙當然听不明白我說的話。
「我是說,這大冷的天兒我跟在六皇子後面跑到清秋院來,其實是想謝謝六皇子為我尋藥,另外,剛剛有的話說的時候沒經過大腦,請六皇子莫要怪我。」我走到莫然熙面前,站端直了,一本正經的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盡管我以前那張臉也不如何出色,盡管我做出對有疤沒疤混不在意的樣子,但哪個姑娘家對自己的容貌當真覺得不在乎?只是傷成這樣,實在不敢去想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六皇子今天拿了靈藥過來,我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怕信了若是不成,要承受的失望比現在要大得多。所以,才會說出那些質疑的話,說那些話,並不是我不相信六皇子,只是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
莫然熙見我說的誠懇,表情也慢慢舒緩下來,微微一笑︰「這藥是我從宮里尋來的,得之不易,不知能不能完全祛除傷疤,但一定不會有害,你把這腥臭的黑藥膏停了罷,只用這‘萬草生肌露’就可以。」
不承認也不否認自己是生氣了,其實就等于默認,這小子盡管別扭,總算不矯情。
「原來是從宮中尋來的,六皇子怎麼不早說?!」我拍著腦袋裝作絲毫不知情的樣子,借機把最想問的問題提了出來︰「不知這藥怎麼用?」
「每日早晚兩次,那簪子挑一些出來,薄薄涂在傷口上便好。」
「謝謝六皇子,」我點頭笑道︰「對了,上次奉劍送來的畫兒,六皇子看著可還過得去?」
「比以前的好,以前只是單張,上次送的是四幅畫一套的,看著更有趣兒,對了,你這藥正是用那畫兒跟母妃換的,所以不必謝我,謝你自己便是。」莫然熙斜靠在榻上,看著我,詭笑道。
「說好了那畫兒不外傳的!」這只是我的娛樂,若是傳進了宮,以後怕就成了負擔,我一時著急,說話口氣又沖了起來。
莫然熙道︰「給我母妃看,怎麼叫外傳?放心,不會再給其他人了。」
已經如此,生氣也沒法子,我悻悻的站起來道︰「我先回去了,明日跟柳仲一起去幸福號,六皇子派人通知一下張師傅,我估計著還要有些改的。」
※※※※※分割線※※※※※
不管怎麼說,去清秋院的三個目的都達成了,想著臉說不定真的能好,我不由得精神一振,這些日子讓我混亂的事兒突然變得都不重要了,整個人像獲得了新生一般。
我披著莫然熙的白狐狸皮,又輕便又暖和,一路看著園子里落光了葉子的樹和花兒,慢慢踱著步子,路上踫見幾個陌生面孔的丫鬟,遠遠看著我交頭接耳,我原本對路線和人臉的記憶力就差,住到六皇子府一個多月,只認得從從大門口到暗香院和清秋院的路,喊得上名字的丫鬟小廝也僅限于這兩個院子里的那幾個人。
自從出了紅葉那檔子事之後,雖然我仍舊認不得這些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的丫鬟小廝,但我知道自己在她們眼中可完全不是從前的那個圓圓,而成了一盤菜。
就著白飯佐餐的一盤可口的小菜。
規矩森嚴的六皇子府,憑著恐怖的家法都止不住這一張張嘴里傳出來的流言蜚語,我能怎麼辦?只閉上眼楮當做看不見。
在若干人異常的目光下,我悠然地回到了暗香院。十分破壞情緒的是,我的一只腳剛剛踏進院門,就被迎面撲過來的奉劍拖進了屋里。
「姑娘,子言公子今天狀態更差了。」奉劍一句話就堵住了我想罵她的嘴。
「還沒醒過來嗎?」。
「不但沒醒,薛清公子說,前幾日昏迷的時候還能喂進去點湯水,從昨天中午起,吃什麼吐什麼。」
昨天中午?不就是我們離開之後?
怎麼會突然這樣?
我心中猛地一跳︰難道那天我說的話,子言全部都能听到?——
11點左右還有一章,
其實,今天真想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