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突然從地上爬起身來,抹了一把淚,伸手向旁邊的桌子上一揮,嘩啦一聲,桌上堆得高高的東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她哽咽著發狠道︰「娘不就是看我不順眼?不用這麼大費周折,我這就死給娘看,也不用再整天盤算著賣我能賣掉幾個錢!」語畢,轉了身子一頭向牆上撞過去!
我心中一緊,想要上去救人根本來不及。念頭剛起的同時,只見身邊人影一閃,奉劍頃刻竄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睿安的肩膀,我忙跑上前去。
饒是奉劍動作迅速,睿安頭上仍是蹭了一小塊皮。
「這死丫頭!」白大娘抬手剛要去打,轉頭看見我和奉劍,愣了愣,放下手,皮笑肉不笑的擠出一臉橫肉︰「姑娘來的正好,我們家睿安現下要嫁人了,以後不能再去貴府上做丫鬟了。」
我未開口,睿安一聲尖叫,用力想掙月兌奉劍的胳膊。
白大娘一個耳光甩過去,冷笑道︰「甭在我面前撒潑,告訴你,今兒老娘已經收了許家大公子的聘,甭說你活著要嫁過門去,就是死了也得由許家來收尸!」
「白大娘,」我皺了皺眉頭,看著滿地的布料、首飾、茶葉等物,道︰「我也不一定非要睿安不可,每個月二兩銀子什麼樣聰明伶俐的找不到?」
睿安以為我不要她了,奮力.掙開奉劍,噗通在我面前跪下,抱著我的腿哭道︰「姑娘若是不救睿安,睿安真的只能一死了之。」
我看著睿安被眼淚糊得一塌糊.涂的臉,萬分不忍,跟我住了這麼久,這孩子生性倔強,卻頗有正義感,為人又一向很有主見,便是有做的不好被我罵了的時候,也從未掉過眼淚頂過嘴,極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如今卻像個無助的孩子,除了哭只是哭。
我拉著睿安的胳膊,示意她站.起來,她卻連看都不看我,兩只手死死抱著我的腿,眼淚滲透了褲腳,冰涼冰涼的……
「如此甚好。」白大娘听我說「不是非要睿安不可」,臉色.頓時緩和下來,眉開眼笑道︰「我一直就說姑娘最聰慧明理,我們睿安這脾氣哪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那時候一時糊涂,才讓睿安去伺候姑娘,這段時間她定是惹姑娘生了不少氣,小婦人在這里給姑娘賠不是了。」說著竟屈膝行了個大禮。
我忙伸手去扶,笑道︰「白大娘說哪里話。雖然不必非.睿安不可,但好容易用著順手的人,一時讓我去哪兒再找合適的?不如讓睿安再在我那兒幫兩個月的忙,我選了人,教會了活兒,然後再讓睿安回來,這樣可使得?」
白大娘臉色一沉,哼哼著強笑了兩聲︰「姑娘是跟.我開玩笑罷?我們睿安跟許家大公子的日子已經定了,指日就要來抬人了,哪里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睿安滿臉淚水,.絕望地叫道︰「我不嫁!死也不嫁!娘直接讓許家來抬我的棺材是真的!」
我對奉劍使了個臉色,只見她在睿安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連哄帶拉的把睿安領出了屋子。
「我不是很會開玩笑的人,」我見她倆出去了,心里稍稍靜了下來,看著白大娘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淡淡道︰「我跟睿安的合約在先,合約未結束,白大娘卻把睿安許了婆家,這等于是從我手里搶了人。當然,睿安是個好姑娘,我也不能耽誤她一輩子的幸福,因此不做別的要求,只要睿安待到我找到合適的人手,馬上就讓她回來,這個建議應當不過分。」
白大娘咬牙道︰「不行!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萬望姑娘體諒我們睿安找個這樣的夫家不易,網開一面讓她按期過門吧。」
我睜大眼楮做出吃驚的樣子,笑道︰「白大娘這話說的,好像我不讓睿安嫁人一樣。罷了罷了,這罪名我可當不起,如此,我便吃點兒虧,白大娘按合約上寫的‘中途因白家原因毀約,則白家需支付湯圓紋銀三百兩;若中途因湯圓原因毀約,則需支付白家紋銀五百兩’,只需付給我三百兩銀子,以後睿安與我便再沒有任何關系。」
「你……你這是騙錢!」白大娘听見三百兩銀子,一時昏了頭,手哆哆嗦嗦的朝我臉上指過來。
我歪頭避開,冷下臉來道︰「當時簽訂合約的時候,怎麼不說我騙錢?不是看見若我毀約賠你們五百兩的時候,還直說我大方不計較事麼?看來,我須得拿著合約跟大娘一起去官府理論才行了。」
白大娘知道剛剛自己的舉動有些失控,听我說要去官府理論,知道自己理虧,又羞又氣又怕,紫漲著面皮,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放軟了聲音,接著道︰「听剛剛睿安的話,這許家大公子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家里有大娘子,還有一身的惡習,睿安好歹是大娘親生的,怎麼就舍得給了這麼個人?依我看,憑睿安的相貌性子,以後定是做正房的命,這丫頭別看性子倔,可孝順著,還怕到時候不幫襯娘家哥哥?又是正房大*女乃,又孝順仁義,這麼好的閨女,大娘的臉上豈不是更有光?」
白大娘似是有點動心,面容也緩和了下來,但仍搖搖頭︰「姑娘不知,小婦人不知道這丫頭的性子烈?實在是沒辦法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睿成一晃也十六七了,到了該說媳婦的歲數了,他自己相中了後面那條街一戶姓孫的姑娘,這孫家家境殷實,比我們要強上許多,那孫家姑娘雖然也喜歡我們睿成勤快本分,但她家二老卻嫌棄我們家窮,有意刁難,列了一張聘禮單子,道是若要娶孫姑娘,這些聘禮一樣都不能少。睿成算了算,全置辦下來得要七八十兩銀子,我們哪有這麼多錢?」
「所以,就想拿許家大公子的聘禮補給睿成?睿成知道這事?」
「睿成哪里知道?他雖說現在在憶品軒每個月也有近四兩銀子,普通人家過日子是不少了,可姑娘算算,得不吃不喝兩年多才能把聘禮備下啊!那孩子懂事,說不讓爹娘為他操心,每天沒日沒夜的干活兒,這不,現在干脆住在酒樓里了,上次我去看過他一次,瘦的皮包骨頭……」白大娘眼圈一紅,連忙揉了揉鼻子,深吸了口氣。
我正色道︰「睿成是大娘的孩子,睿安就不是?為了讓睿成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卻讓睿安嫁給一個紈褲子弟做小,睿成知道了會高興麼?白大娘,若是只為了睿成的婚事,我還有一個法子你看看成不成。」
白大娘听說不用拿三百兩銀子,眼楮一亮︰「姑娘請說。」
我笑道︰「睿安這孩子,干活兒麻利,頭腦也機靈,一時讓我找了替她的,還真不好找,這話我倒不是為難大娘。我如今身邊剛好需要這麼個人,倒不是用來當丫鬟,而是能幫我理事的自己人,大娘回頭跟睿安商議一下,若是願意的話,我給大娘五百兩紋銀,大娘立個契給我,以後,睿安就是我家的人了。」
白大娘听說我要用五百兩買睿安,駭傻了一般,怔在原地,眼珠子半天不轉一下。
一直站在院子里听我倆說話的睿安,胳膊被奉劍拉得牢牢的,身子過不來,只能原地跳著腳喊︰「我願意!不用商議,娘,我願意!」
白大娘回過神來,瞪了睿安一眼,訕訕道︰「我們家也不是賣閨女……」
「雖說立了契子,但睿安還是可以按時回來看二老,跟現在沒什麼區別,什麼時候睿安有了意中人,我當自己妹妹一樣,絕對不虧待的把她嫁出去。更何況,大娘也知道,我這陣子住在六皇子府里,睿安若是跟在我身邊,說不定被哪個達官貴人看上,就算做不了正房,給那些人做小也比那什麼許家大公子要好上百倍吧?」我見白大娘其實已經十分願意了,只是拿捏起了架子,干脆拋出一顆重磅炸彈,把她徹底轟暈。
果然,這話一說出來,白大娘臉上像泡開了的菊花茶,每一條皺紋都透著舒展和滋潤︰「我就說我們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原來是遇上了姑娘這貴人,睿安跟姑娘又如此投緣,我們哪能說不?」
睿安听見了,在院子當中就地跪下,雞啄米一樣一氣兒磕了幾十個頭︰「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我對白大娘笑道︰「明後日我打發人來拿契子,到時把銀子一並帶來給白大娘,今兒中午原是來接睿安出去吃飯的,這會兒可行?」
白大娘彎著腰點頭笑道︰「睿安不是姑娘的人麼?怎麼不行……那明日我便備好了契子,在家等姑娘的信兒了。」
我點頭笑了笑,便走出屋子,扶起猶如死里逃生般渾身發抖的睿安,連同奉劍一起,三人並肩咯咯地踩著碎青石板路,走到路口,上了馬車,看著滿臉淚痕的白睿安和一副戚戚之色的奉劍,我輕輕拉起她們兩個的手︰「以後,我們三個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