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不過是那丫鬟自己亂想罷了。」我搖頭笑道。
憐兒居然會喜歡上莫然熙,身份、地位、經歷、背景,無一不相差巨大,她怎麼會喜歡莫然熙?
不過,也是,莫然熙這般人才,既貴為皇子,且外貌英俊,舉止有禮,身體里還蘊藏了對生活的極大熱情,這些因素,對吸引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來說足夠了。
憐兒輕輕咬著唇,突然道︰「奉劍姐姐說的是,我若是男人,也會喜歡姑娘。六皇子如此聰明的一個人,怎會看不到姑娘的好?」說著端起杯來,自己斟上酒,笑道︰「這輩子認識姑娘,真是憐兒三生修來的福,咱們為了姑娘干杯可好?」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睿安、奉劍和柳仲沒听到剛剛我們說的什麼,只看見憐兒領了一杯酒,都嘻嘻哈哈的舉杯喝了。
憐兒突然像上滿了發條的玩偶,精神亢奮起來,一杯杯的斟,一個個的敬。別人只道太久沒見了高興成這樣,只有我明白,她是想把自己灌醉了罷?這傻丫頭,認識我之前,他不是就有了紅葉和凝香?便是沒有我,難道他就會選你?或許傾心于你,但身份如此懸殊,你最多不過成為第三個紅葉和凝香而已,這樣也開心嗎?
心里這樣想著,可我不勸她,.在一定程度上,酒是好東西。幸好這個時代沒有規定十八歲以下禁止飲酒,不然,今天的我和憐兒都會活活悶死。
「姑娘,」睿安突然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袖,幾杯下肚,她的臉蛋也染上了淺淺的紅,過分剛毅的線條,也在酒精作用下柔和了許多,她低了頭輕聲說︰「我知道你今天說要買下我,是為了幫我,可是那五百兩銀子其實不必給我娘,我跟姑娘簽是有合約在先的,只要姑娘一口咬定毀約需要支付三百兩銀子,還怕我娘不乖乖就範?」
我對奉劍使了個眼色,看她扶.住已經歪歪扭扭,坐都坐不穩當的憐兒,這才認真看著睿安,道︰「五百兩銀子,不是為了買下你,而是為了還你自由,明天拿來你的賣身契之後,由你自己保管,什麼時候想走了便可以走,我剛剛也跟你母親說過了的,若是你什麼時候要嫁人,我給你準備嫁妝,當自己妹子一樣把你送出門去。」
睿安抿了抿嘴︰「姑娘對睿安如此貼心,睿安便是一.輩子不嫁人,守在身邊伺候著姑娘也心甘情願!」
「別說這些傻話,也別太怨你母親,她如果有別的法子,.一定不會出此下策。來,喝酒!」我舉起酒壇子晃了晃,舉到眼底瞧了瞧︰「這麼快喝完了一壇子?」
再一瞧,奉劍哪里是在勸憐兒,連同柳仲三個人.推杯換盞,根本是在灌憐兒。
我走過去照著.奉劍的後背拍了一下,拉她到一邊,責怪道︰「死丫頭,你想讓憐兒在這兒耍酒瘋?把她扶到旁邊椅子上去坐會兒,不許跟她喝酒了!」
奉劍喏喏答應著,果然去拿了兩把椅子對起來,我扶著已經喪失了一半知覺的憐兒,放到椅子上半躺著休息,待要松手起身,憐兒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臉像貓咪一樣貼了上來,半眯著眼,喃喃道︰「六皇子……六皇子……」
我扭頭見別人都沒在意,忙把手抽出來,看她眼楮漸漸翻白,徹底睡了過去,才回到桌上,跟奉劍她們開懷痛飲起來。
聊著天,打著趣,講著笑話,三壇子酒不知不覺都見了底兒,我、睿安和奉劍都有了幾分醉意,就連柳仲也身子微晃,眼神浮漂,說話也多了起來。
憐兒在椅子上睡得正酣,眉頭緊皺,眼角看得見隱隱淚光,間或含糊著念叨一句什麼,卻听不清楚。
我舒暢的打了個酒嗝,拍了拍肚子,戴上面紗,神氣的一揮手道︰「奉劍結賬,撤退!」
奉劍抓著荷包跑下樓去。
柳仲背著憐兒,睿安小心翼翼的扶著樓梯把手,我則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下了樓,直奔車上。
「憐兒住在哪兒你知道麼?」我隔著車窗簾問柳仲。
柳仲帶著三分酒意笑道︰「怎麼不知道?憐兒的住處還是我幫著找的呢。」
我點頭道︰「先送憐兒,睿安如今是我的人,先一同回六皇子府。」
奉劍結完帳,一步跳上車,吐了吐舌頭︰「姑娘,只是這三壇子酒就七兩銀子,我今兒原本帶的就不多,上午又買了那麼些東西送去舊宅,差點兒就不夠付酒錢了。」
「不夠就留你在這里刷盤子,」我開玩笑,轉頭對柳仲說道︰「讓車夫慢點,都喝了就,恐怕跑快了要吐的。」
馬車不疾不徐的在睦中街上跑著,「得得得」的馬蹄聲像寺廟里和尚敲木魚,踩著密集的鼓點,街上的小販吆喝聲,買東西討價還價聲,紛紛透過車窗漾了進來。
憐兒蜷縮在馬車一角,一直不曾醒來,睿安則把頭枕在了憐兒的小腿上,也呼呼睡著。
我對著車窗探出頭去,讓冰冷的風打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奉劍也跟著把臉湊了過來,頭輕輕倚在我的胳膊上。
在這里,沒有什麼其他的娛樂項目是我感興趣的,唯獨坐在車上看風景成了改也改不了的愛好。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從前喜歡坐在環形公汽上看風景,一坐就是一天,把那條線路的大體情況都急的清清楚楚,看路邊來去匆匆的人,頗有意思。
而現在,在緩緩行駛的馬車里往外看,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可是,若我早就知道,有時候這樣的娛樂活動會讓我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我會不會對于這個活動還如此的樂此不疲?
當馬車路過一家脂粉店時,我看見了薛澈和一個青衣女子站在路邊暢談。女子似是發現薛澈的衣裳上沾了什麼異物,伸手輕輕在薛澈身上拍了拍。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腦袋也幾乎石化,弄不清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奉劍也看見了這兩人,「啊」的一聲,指著他們道︰「這不是澈少爺跟影綽?」
「影綽是誰?」我條件反射似的問道。
「姑娘沒跟澈少爺和好的那陣子,澈少爺認識了這位姑娘。」奉劍吞吞吐吐道。
我驟然想起,莫然熙很早之前曾對我說過,薛澈有一陣子迷上了青樓里的紅牌,難道就是她?
我不動聲色的問道︰「這影綽姑娘是哪一家的頭牌?」
「香織樓……」奉劍月兌口而出,猛地警醒︰「姑娘,這事你知道?」
「六皇子曾跟我提過。」只是我一直沒把它當回事而已。
「姑娘別怪我,我也是剛知道不久,柳仲無意說漏了嘴,」奉劍看了看我的臉色,見無異,方放心的說了下去︰「這影綽是幾個月前突然出現在香織樓里的,算起來跟姑娘到京城的時間差不了許多,我前些日子听說她跟澈少爺有些不清不楚,于是便稍稍調查了一下。這影綽姑娘是個清倌兒,說來也奇怪,她既不會唱,也不會彈,長得也不算絕色,卻深得香織樓里媽**歡喜,不知怎麼便允了她不必賣身。外面都傳說影綽姑娘有些妖術,只陪人吃酒談天,便能把來尋歡作樂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
「哪里來的什麼妖術?不過是噱頭罷了。」我哼了一聲。
奉劍點點頭,又搖搖頭︰「哪里有青樓會拿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清倌兒出來做噱頭?而且,澈少爺那時候也常常去找影綽姑娘,兩人一談便是半天,甚至,與姑娘和好了之後,澈少爺還是會隔三差五的去,只是時間沒有那麼久,每次呆上半個時辰就匆匆忙忙出來了。」
不知是風吹久了,酒意上了頭,還是車里人多,空氣不流通,我只覺得頭一陣陣的昏,手腳滲出冷汗來,強忍著惡心,咬緊牙關問道︰「你確定那影綽姑娘真的是清倌兒?」
奉劍忙道︰「這個是沒有假的。不但我,六皇子早就讓柳仲哥去調查過幾遍了。」
「哼。」我冷哼一聲,莫然熙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沒怎麼太相信,總覺得對薛澈太有把握了,若他不是真的對我好,怎麼會從江南到京城的一路追來?難道,這不過是我自作多情?前幾天一個九公主不算,這又出了個青樓女子,還真是花樣百出!我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騰,低喝道︰「還查到了什麼?一並說來!」
奉劍猶豫著半天不開口。我一瞪眼,她才慢慢道︰「後來,柳仲哥查到之後的幾次見面,都是影綽姑娘主動給澈少爺傳信相約,每次也都沒有按照慣例收銀子……這影綽姑娘應當是看上澈少爺了。」
我怒極反笑︰「我可看走了眼,沒想到薛澈竟然還有這等本事,與一介青樓女子也能做得如此情意深重。」
「這影綽姑娘應當不是普通的青樓女子,雖則她什麼都不會,又是清倌兒,可自從她出現了之後,香織樓便出了幾個奇招兒,原本籍籍無名的地方,一下子吸引了半個京城的男人前去——倒有些像姑娘和憶品軒的關系。」奉劍聲音越說越低,最後一句話幾乎讓人听不清爽。
我不禁心中一跳,若說影綽和香織樓的關系,如同我和憶品軒,難道說……?我搖了搖頭,不敢再想。只暗暗念叨︰薛澈啊薛澈,你可真不讓人省心。
到了憐兒家門口,我推說頭疼沒下車,奉劍半扶半抱把憐兒送了回去。
回六皇子府的路上,我看著睿安沉睡的小臉,羨慕道︰「看來還是酒喝得不夠,若我也喝道倒頭就睡的程度,豈不是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
奉劍惴惴不安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姑娘難受,就算影綽姑娘對澈少爺有幾分意思,依奉劍來看,也不過只是自己單方面的而已,姑娘不必太過在意。唉,若知道說出來姑娘心里這麼不舒服,說什麼也不會對姑娘說這些。」
「你敢。」我閉著眼楮,疲憊至極︰「以後再知道了這些事,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許隱瞞,絕對不許。」
不知道時渴望知道,知道了卻後悔還不如不知道;可下次不知道時又想要知道,這就是人的心,多變,難測。
「姑娘何必呢,奉劍都看得出來,平日里澈少爺對姑娘絕對不是虛情假意。」
我懶得多說,只問了一句︰「換了薛澈是你柳仲哥,怎麼辦?」
奉劍張著嘴呆看了我半天,猛地一拍自己的腿,惡狠狠道︰「若是柳仲哥敢!我,我就去把那賤女人殺了!」
我回報給奉劍同樣一張目瞪口呆的臉。
什麼強盜邏輯?人家是開ji院的,若你柳仲哥去光顧,你就把人家給殺了?
想了想,跟她這樣一根筋的女子必然說不通,便側身面向車壁躺下,不再理她。
憐兒喜歡莫然熙,九公主和那青樓女子喜歡薛澈,閉月喜歡子言,我呢?
我像是蜘蛛網的最中間那條線,連著他、他和他,而他、他和他又連著她、她和她,可她們又連著誰?
我一直以為薛澈對我是坦誠的,無一隱瞞的,可今日的所見所聞卻不得不讓我大跌眼鏡,他居然會去青樓?他居然會一直到現在為止經常去找那個影綽姑娘?那麼,在他心里,到底把我置于何地?
我緊緊閉著眼楮,仿佛听到自己心里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干淨的、透明的、晶瑩的碎片撒了一地。莫然熙跟我說他去青樓的這話,我從未追問過他;我被綁架那天,他跟九公主談話的內容,我也從未追問過他,如此看來,我小心翼翼防備再防備,還是被薛澈隱瞞了、欺騙了?
「奉劍,」我听見自己幽幽的嘆了口氣,接著堅定而清晰的說道︰「你跟我一起女扮男裝去趟青樓,會會這影綽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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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