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之前拍著胸口說了大話，但是招呼不打一聲便把睿安帶回六皇子府，心里頗有些惴惴不安。
柳仲先下去問了門房，說是六皇子一早出門尚未回府，我這才稍稍放了心，讓柳仲看著車夫拴馬，自己跟奉劍兩個人牽了醉歪歪的睿安走得飛快。
睿安借了酒意，不似平時般穩重，扭著腰桿兒，走著貓步，一會兒要上涼亭，一會兒要抓錦鯉，一會兒要掐花枝兒，總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
「她這一醉倒比之前有趣兒許多，瞧瞧那走路的姿態，嘖嘖！若是我會打醉拳，定要收睿安為徒兒，天資不賴嘛！」奉劍指著睿安取笑道。
我見四下無人，忙上去拉住睿安，瞪了奉劍一眼︰「還不快來幫忙？只知道說風涼話！回頭讓哪個嘴快的告訴了六皇子，你我少不了一頓罵。」
奉劍咯咯笑著走了上來，一.人一條胳膊，總算把睿安順利的帶到暗香院門口。
「我進去支開人，你瞅著空兒把睿.安背到你屋子里去。」我在奉劍耳邊輕聲低語，彎下腰，從院門旁邊露出眼楮，偷偷觀察著里面的動靜。
奉劍脖子上掛著睿安的一條.胳膊，苦著臉道︰「要藏到什麼時候？這丫頭一身酒臭味兒，不趕緊洗洗，一會兒滿院子的人都該被引過來了。」
「噓！小聲點！」我忙回頭伸手捂住奉劍的嘴︰「等晚上六.皇子回來。怎麼也得先跟主人說一聲才行，誰能想到今天到白家能踫上這麼一幕，沒法子，這之前你只能委屈一下。」
「姑娘，那你得盡快的，當初不就是因為六皇子不同.意除了你我之外的人住進來，才不得已把睿安送回家的麼？」
「我知道！你別吵！！」我低叱一聲，伏在矮牆上，全神貫.注地觀察院子里的情形︰「青松怎麼掃起院子來沒完？早晨中午晚上，每天三遍，難道這地底下藏著珠寶？」
「地下雖然沒藏.著珠寶，可若是每天掃不到三遍，他便離著出府不遠了。」
「閉嘴！我又沒問你！」我恨得牙根癢癢，這奉劍，無論什麼時候話都這麼多，難道上輩子是專門織話簍子的？
不對！剛才貌似不是奉劍，雖然聲音也壓得極低，但聲線不像奉劍般清脆柔和，而是充滿了讓人覺得舒適的磁性共振，呃……？不會是？
我雙手合什，閉上眼楮飛快的念了一句「菩薩保佑」，然後，緩緩的回過頭去，「啊」一聲，瞬間跳到一旁，心髒在胸口噗通亂撞，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躲著誰偏遇到誰。
「六皇子，您屬貓還是屬鬼？走路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站了起來，手心腳心一瞬間變得濕漉漉的，于是悻悻道︰「這樣會嚇死人的。」
奉劍扶著睿安早遠遠的站到莫然熙身後，沖著我使勁擠眼楮。
莫然熙微微偏了偏頭，不動聲色的看了奉劍一眼，道︰「我記得一早有人來告訴我，說今天你們要去幸福號，怎麼三個人出的門，卻回來了四個？還……」他靠近我，聳著鼻子嗅了嗅︰「還一股子掉進酒缸里的味兒。」
我心道，幸虧你不知道憐兒醉得連眼都睜不開了，不然不知道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麼平靜。嘴上卻不敢說，使了個眼色給奉劍，讓她趕緊先把睿安送進屋子里去。
奉劍圓睜著眼楮，微張著嘴，擺了口型︰「什麼？」
我一咬牙，惡狠狠擠出兩個字︰「進去。」這時候，不迅速帶著引發問題的禍源消失，還杵在這里示威麼？
奉劍看看我，又看看莫然熙，眉眼中帶了迷茫，還是一動不動。
「沒听你們姑娘說‘進去’？」莫然熙瞅了奉劍一眼，淡淡道。
奉劍唇一動，為難道︰「是讓我自己進去還是帶著……她一起？」
她剛剛居然是因為這個才猶豫的？我發現我越來越不能理解奉劍，有時候看上去很聰明，有時候卻比我平時坐著的那把木椅子機靈不了多少。
莫然熙也撐不住一笑，擺了個「二」的手勢︰「兩個人先都進去罷。你當醉醺醺的站在門口好看麼？我跟你們姑娘談完了再喊人拖著扔出去也不遲。」
奉劍得了明確的口令，忙一使勁，把睿安扛在肩膀上，晃晃進了屋。
「天怪冷的，咱們也回屋說罷。」下午起了北風，一陣陣把我的頭發吹得散亂，初時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氣氛中，沒有覺察出來，現在被抓住了，心里反而放松下來，身上被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莫然熙看了我一眼，沒吭聲，抬腿向大廳里走去。
我跟在後面，心里盤算著應該怎麼說才能讓他同意把睿安留下。若是睿安被趕出六皇子府，白家自然是不能再讓她回去，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舊宅子，我原本也挺樂意讓她去幫著那四人煮飯打掃，無論如何，睿安總比子墨和閉月兩個廚房白痴要好的多。然而，這只是個願望，讓睿安去，就要從頭到尾跟她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讓她知道自己與怎樣的人在一起，平日里需要注意些什麼事，同時，還要建立起子言四人對睿安的信任感，這太難了。
我盯著莫然熙剛剛挨上椅子，便打算在他問之前來個先發制人︰「上次六皇子說，皇子府不是誰都能來的，睿安只是我每月付銀子雇來的人，所以，不能讓她隨我一起，是吧？」
莫然熙垂下眼簾，把玩著手指上的一顆龍眼大的珠子，淡然笑道︰「我還當你忘了……沒想到記得比我還要清楚，這樣說來，今天是明知不可為卻為之？」
「是明知不可為卻不得已為之。」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認真道︰「今日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用了五百兩把睿安買了下來，以後，睿安便是我的人，舊宅的情況六皇子應當知道，去不得，家也不能——何況，既是我的人，跟著我不是應當的麼？再說，紅葉走了後，凝香姐姐一個人忙暗香院的事，幾乎要忙死，睿安現在來了，凝香姐姐以後不用再伺候我，只專心忙活院子的事便是。」
「五百兩銀子買這麼個丫頭？」莫然熙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皺眉道︰「當初從牙子那買憐兒的時候，不過也才使了五兩六兩的，幸福號和新宅子都是要花錢的，你每個月才不過從憶品軒領一百兩銀子，哪來這麼多錢去買個什麼都不會的丫頭？」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訕笑道︰「六皇子一句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現在全部財產也只有千兩左右，把新宅子和幸福號剩下的工錢一結，再置辦起來一些必須的物件，怕是就基本剩不了幾個了，所以，能不能把憶品軒的銀子先支給我五個月的……」
「我記得新宅子和幸福號已經墊付的工錢就是從我這兒預支的一千多兩罷？」莫然熙輕輕一挑眉，眨了眨眼︰「姑娘這算盤打的太精明，自從簽了協議，支了銀子之後，姑娘這雙金貴的腳兒一步也沒踏進過憶品軒，不知姑娘覺得我還敢繼續借銀子麼？若是有一天，姑娘突然悄悄去了別的地方，這銀子豈不是白打了水漂？」
這一番話，他原本存著戲謔之意，卻不小心揭了我打算賺足了銀子便找地方隱居的底兒，我臉色一變，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借就不借，何必說這麼些話？我就算是去別的地方，也會先把六皇子的債還清了再走。欠誰的，我也不敢欠您的，若是以後為了這一千兩千出兵討伐我，那我有幾條小命也不夠用的。六皇子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總之，睿安是要跟我在一起的，若是定要趕她出去，我跟奉劍一同陪她離開就是了。」
莫然熙微微怔了怔，眼珠兒一轉，道︰「看來竟讓我猜對了，你果然想離開京城？罷了，白睿安暫且住在這里罷，讓凝香打掃出一間廂房來，反正新宅子指日便完工，最近三哥在朝上跟我掐得厲害，為了避風頭，也不敢讓那幾個東瀛人隨意出來惹事，你倒是安全了些個，可也不能掉以輕心，萬一哪天剛好踫上，他一個順手，你就得丟條小命兒，還是小心點為好。」
我抿著嘴沒說話。
莫然熙又道︰「銀子支給你也無妨，但是，你得再跟我簽個協議，三年之內不許動離開京城的腦筋，若是同意，一會兒便讓管家把銀子給你送來，不同意的話，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同意！」我臉上堆上了笑，忙道︰「這有什麼難的？」反正我原本也是打算賺個三五年時間再走，再說，這會兒我的身份已經不是通緝犯，有大把的時間穩穩當當把荷包里裝的滿滿的，帶著大批的金銀珠寶離開京城，從此以後永遠不會像現在這樣，連五百兩銀子都要低三下四的跟人伸手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