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莫然熙,我走到奉劍房門前,敲了兩下,房內無人應答,便自己推門進去。
屋里四下彌漫著一股酒糟腐爛的臭味,奉劍和睿安兩個橫七豎八的倒在床上,絲毫沒有覺察有人進了屋子。
我走過去,對準奉劍的就是一巴掌。
「噯喲……」奉劍一聲低哼,睜開睡意朦朧的眼楮︰「姑娘,天亮了麼?」
我瞧著她迷糊的樣子,方知道她也喝醉了,又好氣又好笑︰「不是才嫌睿安臭?我看,你兩個根本臭味相投!快起來,帶睿安去洗洗,六皇子答應她留下跟我們一起了!」
「真的?太好了……」奉劍眯縫著眼楮嘟囔道,轉個身又睡了過去。
無法,我給她倆月兌了鞋,用了.吃女乃的力氣讓她倆躺得整齊些,隨手拽過床頭上的被子給她們蓋好,這才昏頭漲腦的回了自己屋子,喊凝香搬了洗澡的木桶進屋,燒了熱熱的幾壺水,去別的院子討了些春天時曬干的花瓣,厚厚灑在桶里一層,自己月兌了衣裳,舒服的坐了進去。
冬天洗澡其實並不是什麼美事,.這年頭又沒有暖氣,沒有空調,雖說屋里燒著暖爐,可那溫度跟暖氣完全沒法比,我一個在北方城市住慣了的人,入了冬第一次洗澡的時候,差點沒活活凍死。
這絕不是夸張,我剛來六皇子.府的時候還挺高興,舊宅子臨江原本就寒氣逼人,又是從漁民手里收來了屋子改造的,根本沒有任何供暖設施。所以,我當初對「暖爐」這個東西寄予了厚望,誰知,在六皇子府入冬之後住的第一天晚上,我看著面前由于自己呼吸而產生的陣陣白霧,忍不住把凝香叫進來道「凝香姐姐,天兒越來越冷,咱們把暖爐點上吧。」
凝香張嘴「啊」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說︰「已經點上了,.姑娘覺得冷?想是火燒得不夠旺,我跟他們說說,多加點木炭。」
我這才知道,現代人是多麼的幸福,盡管生活壓力.大,可至少有暖氣,有熱水器,有空調,還有沖水馬桶。
我慵懶的泡在熱水里,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溫.度,毛孔漸漸都張開,將疲勞、酒意和污垢全都吐了出來,每一寸肌肉都完全放松下來,我甚至能感覺到四肢隨著水波蕩漾而輕輕晃動,溫熱的水沖刷著我的皮膚,發絲與面頰,像無數只小手在溫柔撫模著我……
可惜,這舒適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水便涼了下來。
是的,來帶這個.世界,最令我不能忍受的事情有兩件,第一,是臭味四溢,沖也沖不干淨的馬桶和茅廁;第二,就是不能一邊泡澡,一邊放掉冷水,再續熱水。
我從木桶里站起來,隨著一陣白霧升騰,渾身的熱氣迅速被周圍的冷空氣吃了個干淨,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才發現只把衣裳拿了過來,擦澡的白巾卻留在了床頭,于是渾身濕淋淋的,從桶里爬出來,套上鞋子,一步一哆嗦的跑到床頭去夠白巾。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開了,薛澈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
我的大腦空白了兩秒,實在反應不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個狀況,還保持著彎著身子,一只手伸向床頭,另一只手用力往後擺,盡力保持平衡的姿勢。
薛澈的臉刷的通紅起來,慌亂道︰「我剛剛喊了……沒人……所以……我以為……」
「出去!」我壓低嗓音,顧不得渾身濕漉漉的,爬上床,拿被子從頭遮到腳。
「圓圓……我不是存心的……」薛澈仍站在門口語無倫次的解釋。
我憤怒的看著他,低聲道︰「你想讓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還不出去?」
薛澈手足無措的大開著門便往外跑,剛出去,又想起來,返回身子給我把門關嚴。
我蒙著頭在被窩里神不守舍地坐了一會兒,方才靜了心,拿過巾子來,卻發現身上的水早已經蹭在了被子里和床褥上,潮乎乎的。我用巾子把頭發上的水吸干淨,取了衣服穿好,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輕微發抖。
「凝香!凝香!」我想了想,不能表現的太慌亂,必然會被人看出發生了什麼事,鎮定,一定要鎮定。
凝香一頭汗珠兒跑進來,道︰「姑娘洗好了?」
我心里生氣,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剛才去哪了?喊人換水半天也沒動靜。」
「喔,對了姑娘,」凝香不知從哪里匆匆趕回來,稍微有些氣喘︰「剛剛管家來,說姑娘要支銀子,讓找個人跟他一起去賬房,我在門口給姑娘看門,便去喊奉劍,半天沒有人應聲,好像是睡著了,橫豎賬房也不遠,我就跟管家一起去跑了一趟,姑娘,銀子在這里。」
凝香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個信封,里面正是五百兩銀票。
我忍著火氣,剛要問︰「這中間你怎麼能走開?若是中途進來人怎麼辦?」
凝香隨口又道︰「剛剛薛澈公子來過,我讓他坐在客廳里稍等你一會兒,他說突然想起件事來,就匆匆忙忙離開了,臉上紅撲撲的。」
我倒不便再問那話,莫得平白再引起凝香的懷疑,便半真半假道︰「剛剛我喊你沒人應聲,便要出去找你,剛拉開門便看見澈少爺在廳里坐著,許是他看見我滿頭濕發的樣子,覺得不好意思,所以走了罷。」
「哎呀,這可怎麼了得,」凝香臉紅起來,急道︰「這次卻怪我,平時除了主子跟薛澈公子,這院子極少有人來,今兒偏這兩位都來過,我以為他們不會再來,再加上跑去賬房再跑回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沒想到就這麼巧。怪道我怎麼留薛澈公子,他都不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這話我听了心里卻不舒服,煩躁的揮了揮手,看著凝香收拾了洗浴的東西,又簡單說了一下睿安的事,讓凝香依著莫然熙的吩咐去備一間廂房給睿安住,凝香拖著木桶出去了,我才低聲自語道︰「連青樓都常去的人,裝什麼CJ?」
女子的心思本來就奇怪,自己有時候也搞不懂自己,我原本十分擔心別人會知道這事,所以上來就沉著臉,惡狠狠地把薛澈往外趕。可現在薛澈配合著在第一時間離了皇子府,我心里卻又難受起來,暗想,他若是真喜歡我,怎麼也該在門口等著,等我收拾利索了,闖也要闖進來,說幾句好話,做小伏低的哄哄我,安慰一下,這才是正經做法吧?可是,他卻一點兒不考慮我的心情,竟這麼就走了,難道之前對我的感情都只不過是做戲而已?
又想到九公主和那個影綽姑娘,胸口恨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從床頭雜物筐里抓起一塊上好的江南絲繡帕子,又咬又撕,弄了個稀巴爛。
回身掀開被子,躺進濕漉漉的被窩里,也不覺得身上難受,被心口那把火燒得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原以為薛澈被我十拿九穩,吃得死死的,就連九公主也未曾動搖過的我的自信,這會兒卻突然有了危機意識,薛澈為了什麼變得如此反常,連發生了這樣的事都不曾想要安慰我?莫非是那影綽姑娘暗中作怪?也罷,明日一定要去香織樓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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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醒了?」奉劍一早就打了洗臉水給我送來。
這類活兒從前是憐兒、睿安,到了六皇子府之後是凝香,奉劍粗手大腳,這事我卻不願意用她,她也樂得清閑,但凡身邊有別人,幾時讓她動過手?今天分明是因為昨天的事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大清早的開始獻殷勤。
我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點破,接過濕巾子和豬油胰子淨了手臉,慢悠悠的道︰「昨兒睡的可好?」
奉劍訕訕笑道︰「昨兒進屋之前還清醒著,進屋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听說是姑娘進去給我們蓋的被子,我就知道,除了姑娘再沒人這麼疼我們了。」
「得了,別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我對著鏡子一點點往臉上涂藥,這萬草生肌露才用了沒幾天,功效與別的藥確實不同,臉上已經開始結黑黑痂,像一條黑色的蟲子橫亙在白皙的皮膚上,比剛開始的血紅時更加丑陋,但讓人欣慰的是,一點兒都沒有傷口愈合時的搔癢難耐,仍只是涼沁沁的很舒服,我湊近鏡子仔細看了看傷口,才接著道︰「趁著天早,你去看看六皇子走了沒,若沒走,還把那面具借來,今兒咱們裝扮一番,去香織樓看看那位影綽姑娘究竟是怎樣了不起的人物。」
奉劍諾諾應了,端著水盆送了出去,然後一步三回頭的去了清秋院。
我知道她不願意陪我去,更不願意我去那種地方,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親眼見了才能做準兒,我心里控制不住的渴望,渴望看看這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人,比我好看?比我有氣質?比我聰明?比我溫柔?為什麼薛澈會瞞著我偷偷去見她,總該有個原因。
更重要的是,我要驗證心中的一個疑慮,盡管知道可能性很小,可仍舊想要親自證明——影綽姑娘究竟是不是跟我一樣穿越來的。
若不是,就當我白白瞎疑心了,扔點銀子給老鴇,跟薛澈好好的談上一談,以後讓他斷了再去找那姑娘的念頭便是;可若真是的話,我所知道的她都知道,我所會的她都會——不,或許她比我懂的東西還要更多一些,那麼她的存在,不僅對六皇子來說是個威脅,對我來說更是。
她在薛澈眼里想必也是特別的,與眾不同的,具有吸引力的……所以,香織樓,我非去不可。
「姑娘。」奉劍在門外就喊道。
「借麼?」我忙走出去,卻見奉劍身後還跟來一個人——莫然熙。
我嘆了口氣,拉過奉劍耳語︰「我只讓你借面具,沒讓你把六皇子帶來。」
奉劍委屈的嘟起嘴,垂頭喪氣道︰「六皇子非問我要面具做什麼,我不說,他非問,我還是不說,他一直問,最後……」
「你就都告訴他了?不會吧?你把實話告訴他了?」我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聲音,完全忘記了莫然熙就在旁邊。
奉劍哀怨的點點頭。
「奇了,這事我從前也跟你說過,那時你可是一臉不在意,怎麼今兒突然抽風要去香織樓?」莫然熙面色平靜,道︰「面具可以借你,但是,你不能跟奉劍一起去。」
「真的?」听見他還肯借我面具,我精神一振︰「若不是我臉上的傷口太明顯,我才不用借這玩意呢,隨便化化妝也能裝成哪家的富貴公子爺!行,只要面具拿來,不帶奉劍也行,我自己去!反正也不是去打架的。」
「你一個姑娘家,就算是扮成男裝又怎敢一個人去那種地方?」莫然熙瞪了我一眼,仿佛有這種想法的人很不道德……其實我一直覺得,男人去青樓能干什麼,所以不道德,而女人去青樓什麼也干不了,所以應該是很……呃……很道德的事。
我沒好氣的哼哼︰「又不讓我跟奉劍去,又不讓我自己去,難道你打算跟薛澈說說,再去的時候順便帶上我,還是你自己打算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莫然熙嘿嘿一笑,從袖口里拿出了那把他四季不離身的扇子。天已經很冷了,他不會是還想忽閃出點涼風吧?
我連忙握住了他的扇子,不可置信的道︰「你跟我一起去香織樓?見影綽姑娘?」
莫然熙手掌一松,把面具丟在桌上︰「要去的話,就趕緊進去妝扮,你以為影綽姑娘是誰都能隨便見得?若是你跟奉劍兩個人,連她的貼身丫鬟都見不到!去扮的像一些,別到時候讓人一眼看穿了,傳出我帶著女人逛青樓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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