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凝香進來道︰「姑娘,薛澈公子來了。」
奉劍撇了撇嘴︰「馬上要做駙馬的人了,總是跑來找我們姑娘做什麼?不害臊!」
我輕輕拉了奉劍衣服一下,奉劍會意,乖乖的閉上嘴走了出去。
我對凝香道︰「讓澈少爺在外面稍等。」
臉上波瀾不興,心里卻上下翻騰著︰想見他,見了踢兩腳,哭兩聲,罵幾句心里都會暢快些,或是像從前一樣,握著手說些纏綿的話兒;不想見他,明明跟以前不同,這樣見了又有什麼意義?人雖然還是那個人,甚至心也未有絲毫改變,但我們兩個的未來確乎是變了。
坐在桌前發了會呆,想起影綽所說「這會兒薛澈怕是比你還要難受,可男人麼,難受不過是一陣子的事兒」,只覺得可憐——我可憐,他也可憐。
恨薛澈把這事瞞了我這麼久,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眼淚盈了上來,于是顧不得梳頭穿衣,索性又鑽回被窩,蒙著頭默默流眼淚。
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見我沒.出去,凝香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往里一看,忙走過來道︰「姑娘不舒服?不然讓薛澈公子先回去?」
我把頭仍舊藏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道︰「讓他回吧,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心下已是打定主意,這六皇子府須得早早離開。
凝香出去打發薛澈,過一會兒.回說已經走了,我胸口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五髒六腑,又自己偷偷哭了一會。
睿安這邊不知奉劍說了什麼,匆匆跑進來,看我縮.頭烏龜般的樣子,狠狠道︰「以後見了他來,索性讓青松拿掃帚趕了出去,事已如此,外面都傳開了,沒有人不知道他是九駙馬,還有臉巴巴的跑來壞姑娘名聲。」
我捂著通紅的鼻眼從被窩里露出頭來,睿安扶我.坐起來。
我看著睿安自我解嘲的笑道︰「好容易平靜了些,.一大早又來,徒惹人難受。最近若是他還來,我且躲幾天,畢竟六皇子跟九駙馬是親戚,哪能當真那掃帚趕出去——橫豎咱們在這也住不了多久了。」
「姑娘打算去哪?」睿安眼楮瞪得圓溜溜的,問道。
我伸手要了冰.帕子,蓋在腫脹的臉上,笑道︰「咱們回新宅子。」
「真的?!」睿安喜得原地跳了起來,又覺得自己這歡喜勁兒過分外露並不好,小心翼翼地並起了手腳,強壓著心里的雀躍道︰「咱們什麼時候回?我還以為姑娘打算在這里過年。」
「這幾日讓你奉劍姐姐時時去盯著,宅子一交工,先買些床褥咱們就搬回去。」我看著睿安喜不自勝的樣子,又因為想起以後忙碌美好的生活,倒把與薛澈的事淡淡的丟到一邊,心情稍好,禁不住調笑她︰「看是在六皇子府憋壞了你,搬出去就這麼好?」
睿安咬著嘴唇笑道︰「不是搬出去好,是終于可以回家了,這才好。」
我听她說「回家」,不覺心頭一暖,卻又想起件事來,道︰「對了,今年過年你看看,三十晚上還是回家跟父母兄長一起罷。初一晚上回來,幫我準備幸福號開業的事兒。」
「我不回。」睿安听我讓她回家過年,臉驀然沉下來,身子一扭,側對著我,道︰「我的賣身契在姑娘這里,以後就是姑娘的人,跟白家再沒什麼關系,過年作什麼還要回去跟他們一起?就陪著姑娘和奉劍姐姐,三個人還熱鬧些。」
我見睿安口氣堅定,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也不好馬上再勸,心想找機會讓奉劍與她說說,如今知道睿安不是那等有事便出去亂嚷嚷的輕浮孩子,這幾日收拾了新宅子,我還是想讓子言他們搬來一起住,這事是時候告訴她了。
于是,趿著鞋子,跑到門口去關緊了房門,回身拉著睿安在旁邊坐下,道︰「有件事很對不起,之前瞞了你許久時間,因為人命觀天,不得不小心謹慎,如今既然咱們都是一家人,再也不能一直這樣瞞下去,你且听我說。」
把怎麼認識的子言,他如何會落魄到現在這種程度,他如何來京城找到我一一仔仔細細對睿安講了一遍。
睿安一邊听,一邊捂著嘴,起先與子言也生活在一起過一段時間,那時候這些事情都瞞著睿安,這下子毫無遺漏的講給她听,她連連嘆「世上還有這麼可憐的人」。
我說︰「所以,我想還是把她們四個接到新宅子來,咱們家地方偏僻,輕易沒什麼人來,不怕被人發現,好歹行動比他們幾個自由,還能照顧他們的吃穿用度。」
睿安連連點頭︰「姑娘到時候沒空,家里還有我,洗洗漿漿煮煮飯什麼的都交給我來做就好。」
「這麼多人,你哪能做得來?我想從鄉里買幾個不識字的大丫頭,她們不用出門,只在宅子里做些粗活兒,你呢,就只看著她們,立下些規矩,把宅子里面的事兒整理的利利索索就行。」
睿安轉著眼珠想了想︰「姑娘,我跟我哥可是一樣了?」
我這才發現,父母要拿她的彩禮給白睿成換媳婦之後,她對白睿成的事很介意,總想從各個方面超過白睿成,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笑道︰「你比白睿成還要厲害,白睿成只不過是憶品軒的領班,若是幸福號大賺,姑娘我成了財主,那咱們睿安就是財主家的管家,一個外頭的人,一個家里的人,你說哪個更厲害?」
睿安微微一笑,堅定地說︰「姑娘的本事我又不是沒見過,以後定能成為京城的大財主,睿安這一輩子也不做別的想法,只是伺候好了姑娘就心滿意足。」
我是個炮筒性子,越說越坐不住,當下洗漱完畢,跑去清秋院找莫然熙。
東籬正在書房除塵,見了我,問聲好,道︰「姑娘來找我們主子的?這幾日忙得很,昨兒在姑娘那喝了不少酒,回來吐了一地,今兒天不亮就滿眼猩紅的出去了。」
我沒想到莫然熙今天還有事情要辦,昨晚沒少灌他,听著東籬話中隱隱有心疼責怪之意,更覺得自己這些日子行事莽撞隨意,不知給莫然熙添了多少麻煩,要搬出去的心思越來越迫切。
當下回到暗香院,奉劍站在院子里喂不知從哪鑽進來的一只小白貓,見我跑進跑出,額頭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滿臉掛上了問號。
我指著奉劍︰「我換衣裳,咱們這就去新宅子看看,房屋應該已經全好了,只剩院子還留了個尾巴,今天就去搬回幾套桌椅板凳,若是差不多,三日後回家。」
奉劍瞠目結舌的看著我,我不等她開口,心急火燎的回房換衣服。
其實,我自己很是清楚,急著想搬到新宅子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想干干淨淨的忘記一個人,就要到一個完全沒有他的痕跡的地方去。京城我暫時離不開,可這暗香院哪里沒有他的影子?
回屋穿了衣裳,拿出萬草生肌露來,仍在臉上薄薄涂了一層,看著只有極淡痕跡的傷口,心里對莫然熙的內疚之感愈盛。
顧不上分析自己的心態,撿了兩包五十兩的銀子放進懷里,套上那件白狐狸皮的皮襖,沖出了門去。
奉劍和睿安都在院子里等著。
我對睿安道︰「前日被九公主傷的地方還沒好,你別去了,我跟奉劍出去走一圈看看,晚上回來。」
睿安臉上露出哀求的表情︰「姑娘讓我去吧,出去走一圈比吃上幾服藥都管用。」
奉劍也幫腔︰「睿安這幾日早就悶壞了,听說要回新宅子住,哪還坐得住?從剛才起就在房里走來走去,沒消停過,姑娘若是不帶她,怕回來的時候地面都要被踩幾個大坑。」
我拗不過她倆,笑道︰「那咱們就走,柳仲呢?」
「柳仲哥讓車夫備好了馬車,已經在府門口等著了。」
我一邊走,一邊嘆道︰「柳仲這樣的才真是人才,老板才剛剛有個念頭,他卻著手執行了,等老板準備開始去做,他已經執行完了……奉劍,你這丫頭哪來的這種福氣?大大咧咧的竟能把個這樣的人迷得死去活來?」
奉劍紅著臉道︰「姑娘整日就知道取笑我。」
睿安在身後捂著嘴直笑。
到了府門口,果然柳仲已經在馬上候著,奉劍跑上前去掀了車簾子,把我扶上車,才跟睿安一前一後也上來,對柳仲道︰「先去江邊新宅。」
柳仲驅馬慢跑著帶路,我靜靜的倚在車壁上,看著外面光禿禿的路面和樹枝,听睿安和奉劍耍寶一樣地斗嘴,一邊笑。
生活若是永遠這樣簡單多好?
我的要求並不高,能快快樂樂做自己想做又能做的事業,能幸幸福福的跟相愛的人一起過日子,再熱熱鬧鬧的把這兩個孩子嫁出去,看著子言身體慢慢恢復到從前的健康,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車子停在新宅門前,奉劍和睿安下了車,伸手把我接下去。
我仔細一看,驚詫著半響回不過神來。
這風格與我當初畫的圖紙完全不同,我原本設計的只是兩個串在一起的四合院,如今眼前這個,完全是豪宅!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