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不用莫然熙幫忙搬家——也的確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搬。兩三日後,把貼身的物品收拾了幾個包袱,跟奉劍、睿安和柳仲一起拿著送上了馬車。
不知薛澈怎麼得知了這消息,一大早就在暗香院門口守著,他身邊站著一臉怒氣和怨氣的九公主。
我遠遠地看著他倆,啞口無言,不知薛澈是不是誠心來氣我的,便不欲見,讓凝香幫忙打發著,自己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來到新宅子前,心里才實實在在的感覺到,我也是有自己宅子的人了!雖然現在這宅子的地契還不在我的手里,但畢竟是不用住在別人屋檐下,吃飯走路睡覺都要顧慮著別人的步調,走一步回三次頭的小心翼翼地生活了。
我終于可以輕松自若的想干嘛就干嘛,在這一畝三分地兒里裝一回老大,張揚著小農乍富的快樂,頤指氣使的過把主子癮,想用誰就用誰,想炒誰就炒誰,想罵誰就罵誰。想賞誰就賞誰——可想到這些,怎麼沒覺得快樂的上躥下跳,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突然要跟幾十個陌生人生活在這一間宅子里,說不茫然是不可能的。
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努力回過神來,問奉劍道︰「日常用的都準備好了?」
「姑娘進去看看,我請六皇子府上的管家一起幫忙列了個清單,照著單子置辦的。」奉劍把大門推開,側身等我們進去,才又關了門,補充道︰「我那天先跟柳仲哥來看了看,應當是不少什麼。」
眼前浮現出六皇子府管家的穩重樣兒,我點頭道︰「有他相助,必定齊備了。」
我們幾個的屋子都安排在里面的院子里,原本柳仲身為男子,應當在外面居住,無奈偌大的院子目前只有這麼四個人,實在冷清的可怕,加上原本是需要柳仲保護,才從莫然熙手里借了他來用,還是貼身放著比較穩妥,一時也顧不得男女有別這一說。
走到正屋,我推門進去,里面竟是仿著暗香院里的樣子來布置的,當真符合了奉劍的性子,我故意指著桌子笑她︰「怎麼上面沒擺個鏡子。」
奉劍正經回答︰「我去京里最好的鏡子店看了一遭,倒是有照著人影兒清楚的。可是得上百兩銀子呢,我想著姑娘原來那面鏡子就很好,回頭從舊宅子里直接拿來便是。」
我原本是要取笑她,听了這番話,想起舊宅子里的那面鏡子是從前在薛府時薛澈送的,從薛府逃出來時走的慌忙,什麼都沒收拾,偏把那鏡子貼身帶了出來,從前覺得是舍不得這上好的鏡子,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卻是舍不得送鏡子的那個人。
如今物是人非,鏡子可以從舊宅子拿過來擺著,人呢?
我一下子沒了心情,擺擺手,道︰「罷了,隨便去買個差不多的就是。」
奉劍見我臉色黯然,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以為我因為她辦事粗心所以不高興,忙道︰「要不,我明兒就去舊宅子一遭?」
「不必。就放在那兒吧,不過是面鏡子。哪里就非它不可。」我淡淡道。
睿安見我情緒低落,倒把我的心思猜到了三四分,拉了奉劍一把,道︰「一會兒我去集市上給姑娘挑把好的,現在京里不少外國商人帶著些稀罕的小物事來,價格也不貴,若是拿著稍好些的翡翠玉石去換,能換回半車來呢。」
我懶怠說話,擺了擺手,不置可否。
睿安和奉劍相互遞個眼色,再不多話,讓柳仲去住了里院門口的屋子,兩人把正屋內臥室細細清掃了一遍,又在外屋的丫鬟房里支了兩張床。
雖說是新屋子新物事,畢竟剛剛施完工,又沒有人住過,到處蒙著一層粉末塵土,我見奉劍和睿安兩個一頭汗水的忙著,也挽起袖子來,沾濕了一塊抹布跟著她倆一起四下擦拭。
奉劍和睿安忙上來攔我。睿安跺著腳道︰「姑娘快放下,誰家主子跟著下人一起忙活這個。」
我手里沒停下的擦著窗稜︰「難不成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忙活,自己只發呆不成?別的屋子我不管,這間總得趕緊擦出來,對了,牙婆子什麼時候帶人來?」
奉劍拿了塊干淨抹布,換了我手里的髒抹布,用手背蹭掉額頭的的汗珠子,道︰「說好明天上午來,到年下了。牙子手里也沒那麼多合適的人,直埋怨我說的晚了,我說不管什麼樣的,先送幾個過來瞧瞧,這會不比之前,便是那等粗手笨腳的也可以留下兩個。」
我看著奉劍和睿安不禁有些發愁,幸福號開業,需要人手,新宅子里也需要人手,我身邊統共這麼兩個貼心的人,到時候不知怎麼才好。
到了晚上,我晃著酸疼的身子早早洗漱完,吩咐奉劍︰「讓你柳仲哥去把大門關了,等天黑了給咱們這院子里點兩個燈籠。莫忘了把香爐里的香換了,茶壺里續一壺水,今天吃的咸,恐怕夜半要渴醒了的。」
奉劍一一應下,看我睜不開眼的樣兒,知道我要睡了,喊睿安來鋪好床,自己隨柳仲一起去關大門。
雖然困乏,滿肚子的心事絞在一起,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
一會兒听見奉劍在外面輕輕敲門︰「姑娘。姑娘?」
我懶懶的應了一聲,奉劍道︰「凝香姐姐來了。」
凝香?我猛然坐起來,披上衣服跑出去看。
院子里亭亭玉立的女子正是六皇子府溫婉秀美的凝香,她大大方方行了個禮,道︰「姑娘好。」
我滿心疑惑,笑道︰「這個時間凝香姐姐怎麼來了?可是六皇子有什麼話要傳的?」
凝香道︰「實在是沒想到姑娘這麼早就歇息下來,離晚膳還要有半個時辰時間呢。我們主子說怕姑娘乍一搬到這院子里多有不便,是以派凝香來,有什麼事姑娘也好多個人使喚。」
我這才注意到凝香手里的包裹,看樣子竟是要長住于此,頭腦尚未作出反應。嘴上道︰「如此有勞凝香姐姐了,只是今兒來的太突然,這院子里的東西尚不齊全,連我這屋子也是倉促打掃的,其他屋里物件雖說齊備,可滿滿的都是灰塵,髒的住不下人。」
凝香笑道︰「不妨,原是不齊全才用得著凝香,若是樣樣齊備了,凝香豈不是來的多余了?姑娘不必費心思安排,奉劍住在哪兒,我便與奉劍擠一張床,明兒一早再另外收拾屋子就是了。」
凝香既這樣說,我也不再客套,讓奉劍另外找了一套枕頭被子,當下就讓凝香入住了進來。
凝香謝了都出去了,我躺在床上發呆︰莫然熙突然打發了府里的人來幫忙,這原本也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兒,可為什麼偏偏是凝香?凝香是莫然熙手底下的大丫鬟,莫然熙未娶妻納妾之前,就相當于半個主子,當初也是事出有因才會在暗香院里主著事兒,現下怎能派了她來新宅?
莫非,莫然熙是在提醒我,這新宅也是他的,當由他的人來接手,即使我離開了六皇子府,也仍月兌不了寄人籬下的命運?
這樣想著,我心中便多了幾分防備,自此對凝香的一舉一動格外注意。
凝香行事作為落落大方,有條有理,不是大戶人家斷培養不出這號人才來,有了她在手邊,宅子里的事我幾乎不必費神,凝香事事與奉劍睿安商議了,再由睿安報到我這里來,得到我的首肯方才放手去做。她的每句話每個點子都十分到位,又不托大,絲毫沒有架子,倒讓我心中暗暗責備自己小家子氣。
第二日上,牙子帶來六七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我坐在正廳里的椅子上,奉劍、睿安和凝香則齊肩兒站在我身後,喊那些女孩子們一字排開,直溜溜的站著。
牙子知道我一貫眼光刁鑽,怕看不上這些女孩子,又白跑一趟,不待我說話,先沒口子的夸了女孩子們一通︰「這幾個孩子按照姑娘的要求,個個都能干活兒,听話又老實本分,若不是家里實在開不了鍋,哪有年根底下跑出來投奔人家的?這是又窮又餓久了一臉饑色才顯不出樣子來,在姑娘手里教一番,幾天就粉團兒般的招人疼愛了,姑娘,你看如何?」
我稍稍問了幾句,多大了,都會做什麼之類的問題,只見個個都低眉順眼的滿面菜色,也動了惻隱之心,每個人給了牙子二兩銀子,連其中一個眉眼妖媚,看著令人不喜的也沒退回去,統統留了下來。
牙子見了銀子喜得眉開眼笑,卻還想再額外討賞,被睿安一句「跑遍京城也找不到我們姑娘這麼大方的主兒了,得了便宜還想賣乖」給唬得揣了銀子,胡亂作了幾個揖,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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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懶越懶,懶是米有盡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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