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已是先我一步,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我驚呼一聲,又急忙捂住了嘴。
他抱著我大踏步的向屋里走去,進得內室,把我輕輕的放到了榻上,又把我的身子扶正,自己則蹲下來捧起了我剛剛踫傷的小腿。我伸頭望去,見腿上已是一片青紫,卻並沒剛才那麼疼了。
袁天罡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些藥水到手上,神情專注的給我按摩起來。我好奇的問道︰「你身上總是帶著藥嗎?上次我喝多了,記得你就是給我喝了一些……」我想起那天的情景,急忙住口不說了。其實如果不是那天,我和駱賓王也不會如今日般冷漠,我們之間不僅僅是一個晉陽而已,還有更多的人和事,使得我和他明明近在咫尺,卻猶如遙遠時空不可觸模。
袁天罡顯然也想起了那晚的情景,搓藥的手微微一頓,抬頭迅速的看了我一眼,又急忙低了頭︰「我平日對藥理有所研究,所以身上常備有藥品。」
我又想起了什麼,問道︰「你最近為什麼也不來授書了?」
「四皇子向皇上上表,說最近身子不適,要天罡過府為他提練丹藥,皇上準了。因此沒能給公主授書。」
「丹藥?你練丹藥?」我吃驚異常,「你什麼時候出家為道了?」
袁天罡頭也不抬︰「誰規定只有道人才練丹?我是醫者,自然也能做藥。」我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笑笑,他這時正抬頭看我,見到我的笑,忽然就怔住了,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雖然不是什麼美女,可是在袁天罡心目中,我無疑是最美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用如此眼神看我了,我也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關切。
所謂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此時此刻,在袁天罡的眼中,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對于袁天罡此人,我一開始是滿懷恨意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進,他無時無刻的不體現著對我的殷殷情意,漸漸的我對他也有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同于我對太宗的尊敬,也不同于我對晉陽的憐惜,更不同于我對駱賓王的思戀。總之,說不清道不明,我不想也不願去分析。
想到駱賓王,我的心忽的又涼了下來,無趣的道︰「好了好了,我沒事了,你不用擦了。」說著也不管袁天罡如何,抽出腿向里一倒,重重的躺到了床上。袁天罡本來已是半起了身,卻沒料到我會如此,一個不慎,竟然也跟著我跌到了我的身邊。
霎時四目相對,肌膚相接,呼吸心跳之聲相聞,二人都是呆住。
不過很快,袁天罡就慌了起來,想要起來,卻是動了動身子,又不動了,為難的看了我一眼,立即又垂了眼瞼。我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匆忙中,我的一條腿竟是壓到了袁天罡的腰上,慌忙放下了腿,臉上如火燒般的燙熱起來。
袁天罡迅速起身站好,輕聲叫道︰「公主!」
我沒吭聲,袁天罡以為我生氣,「公主?」
我嘆了口氣,道︰「別叫了,跟叫魂似的。」他的臉悄悄的紅了,半天不言語。
我問他︰「你在院子里說那武媚可能想下手,你是怎麼知道的?」
「前幾日,我在四皇子的藥庫里無意中發現一種蠱毒,當時就覺得奇怪,宮中怎會有如此歹毒的毒藥呢?後來暗暗查訪,這才得知是武媚娘通過四皇子的手,在民間遍查追討半年,好不容易才尋得的。」
「蠱毒?听說過,很厲害的。」
「是啊,天下萬毒,也不敵蠱毒的十分之一啊。更何況是此蠱。」
「此蠱?什麼蠱?」我听他說得森冷,不由得坐了起來。
「他們找到的這個蠱毒正是蠱中之首—惑蠱。」我睜大了眼,全神觀注的盯著他,他的臉又有了可愛的暈紅,不自然的咳了聲,接道︰「相傳惑蠱已瀕臨絕跡,早在十幾年前就曾被天罡的叔父見過,因此毒過于陰狠,叔父一鼓作氣,找到藥引與藥方,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希望從此天下不再有毒。以後也正如叔父所願,惑蠱從此再沒在江湖中出現過。」
「那為何會在宮中出現?」我心中隱隱有了不安。
「後來找機會,我又仔細的查了一遍四皇子的府第,確信他們也沒有藥方,想必是民間流落的一些散蠱,被他們給找到了。」
「難道說他們會把它用在宮里?」有太宗在,他們沒有那麼大膽吧?可是如果他們要是想弒君篡位,豈不是對太宗大大的不利了?
「我本來以為他們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可是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什麼意思?」
「就在不久前,那蠱毒不見了,我找遍了府里,也沒找到,想來是已被用去了。」
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也顧不得穿鞋了,光著腳在地上來來回回的走著,一邊問道︰「你是說,我身上已有了此毒?」
袁天罡噗的笑了起來︰「放心吧,我剛才已看過了,你好好的,沒有事的。」我不由得長舒了口氣,拍著胸脯道︰「還好沒事,還好沒事,不然我可就虧大了。」想了想又不對,急忙問道︰「這麼說來,另有人中毒?那還了得,用不了多日,要是宮中大亂,這可是要壞了歷史大事的,不行,我得去找父皇。」說著我就要出去,袁天罡一把拉住了我︰「公主不可。」
「為什麼?我要告訴父皇,要父皇小心他們,唉呀,說不定父皇……」
「公主!」袁天罡打斷了我,無奈的道︰「公主,你就這麼著去,不是自討無趣嗎?沒憑沒據的,皇上會相信你嗎?」。
是啊,他說得不錯,光憑我嘴皮子一動,就能說動這千古君王嗎?可是又不甘心就這樣︰「那要怎樣呢?」
他不語,只是笑看著我,我急得直跺腳︰「唉呀,你就快說吧,你想急死我啊。」
他上前拾了我的鞋子,又扶著我坐了回去,方道︰「你放心吧,我早已暗中給皇上把過脈,皇上沒事的。」
「噢,那其他人呢?」
「公主不必多慮,那藥的份量只有一人的量,只要不是皇上與公主你,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我此時心里震驚過度,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關切之意。
「中了惑毒,會有什麼癥狀反應呢?」不管是誰中了此毒,我都得問清楚。
「剛開始並無什麼不適,只是經過一些時間,情緒多次起伏,慢慢的就引發了蠱毒的發作。每次發作時,蠱會把中毒者的情感加以誤導,從而激起中毒者的獸行,中毒者就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有失本意的事,事後,卻又完全不記得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此下去,不出半年,中毒者就會爆破而死。」
好陰險的毒,利用人的情感做毒引,確實殘酷。
袁天罡見我听得畏縮,打住了話頭,道︰「公主盡管放心,天罡自會護得公主周全,不會讓他人有任何機會的。」
我茫然點頭。袁天罡近前來拉了絲被,輕輕的披到了我的身上︰「公主不要再想了,還是早些安歇吧。」說著慢慢的退了出去。
我再也睡不著了,心中一直在想著袁天罡的話,不知究竟是誰中了惑毒,可是有時越是想知道,就越是得不出個結論。這樣翻來翻去的,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如此直到天亮,我才漸漸的有了些睡意,可剛要合上眼時,珠兒又來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