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停的做記號,果然不出北有所料,珠兒一路抹滅,追趕也沒有先時緊了。如此幾番下來,珠兒好像也明白了些,不再理會那些記號,一路只管緊追而來。
北有依然沿途作記,只是比尋常又多了幾個我看不懂的符號。這樣走走停停,我由于身上帶傷,情緒也不穩,又連續的趕路,沒有幾天,我就病倒了。
剛開始,北有一路行來,不停的給我找郎中,開藥方,可是幾副藥下來,卻是毫無起色。北有神色間已是有了些許焦躁,再見到那些郎中,語氣中竟是多了幾許命令的意味。
我心中明白,非是醫者之過啊,而是我自己的意志力不夠堅強。到了後來,我竟是看也不看那些藥碗了。
北有百般忍耐,萬般遷就,見我一日不如一日,終是克制不住,吼道︰「文成,你真的不想活了?」
「好,好,如果真如此,那麼,我北.有也不必在此守著一個將死之人了。我要回我吐蕃,如實的稟報我贊普,就說大唐為了逃避與我吐蕃的和親,暗中行不可告人之事。待得冒充公主的人到達吐蕃,我們再一舉拿下,以此為據,好向太宗,向你們大唐,討個公道,讓天下人看看,你們大唐是如何對待近邦的。」
他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竟是緊緊.的握住了我的雙肩,狠狠的道︰「你就等著吧,看我吐蕃是如何再次進犯你大唐,看你大唐的百姓,是如何的妻離子散。哈哈哈……」
他笑完,一把放開了我,我一個.不防,跌倒在地,見他真的轉身欲走,忍住疼痛,費力的叫道︰「別,別走——」
話剛出口,我就淚如雨下!
原來,我已病不能言,那剛剛發出去的聲音,只是我.心中強烈的呼喊,然而當我用力喊出來時,竟是那麼的微不可聞。
我不能,也不願,讓太宗,讓大唐,背上這個罵名。既然.已被認作是太宗的女兒,那麼,就讓我,來擔負起這個大唐公主吧。
北有會听到嗎?他會听到我心中的吶喊嗎?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我太虛弱了,聲音太低了,他.一定不會听到。
淚雨滂沱中,我.驚喜的看到,本來已走遠的北有,忽然停步,稍一遲疑,又折轉了回來,急速的朝我奔來。
昏迷前,我听到他說︰「文成,我千里迢迢而來,為的不就是你嗎?現如今,我又怎麼會扔下你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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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已是夜里了,身上蓋著北有的錦衫,卻不見北有,只听得不遠處有人小聲爭辯什麼,身上的傷疼痛難忍,也無暇細听,下意識的輕喚︰「北有?」
立時爭辯聲沒了,下一刻,北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文成?你醒了?呵,……太好了。」語氣中說不出的欣喜,「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麼?」
一陣冷風襲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強撐著問道︰「這,這是哪里?」
北有一張臂,把我緊緊的裹進了他的懷里,一邊輕聲的道︰「再忍一忍,我們馬上就要住進客棧了,」
他剛說完,就抬頭對著對面狠聲道︰「還不開房?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命抵。」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這是在空曠的街上,我身下是一個簡單的平板車,車頭一匹又瘦又小的馬在哧呼哧呼的喘氣。對面是一個客棧,一個店小二裝扮的人正站在門口,一臉的為難與惶恐。
我疑惑的看向北有,他本來正對著那店小二橫眉,察覺到我在看他,收回了目光,對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撫道︰「你且忍一忍,我一會就與你找吃的,」
還沒待我張口,那店小二就說道︰「這位夫人,小的看你也是個明理人,不是小的不與你們方便,實是掌櫃的吩咐,小的也不敢不從,你的相公沒有銀兩,卻……」
北有猛的抬頭,狠狠的瞪著他︰「你閉嘴!」
店小二噤了聲,縮了縮脖子,忽的轉身跑進了店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你站住,你……「北有怒極,待要追上,卻發現我還在他懷里正瞪著他,剛出口的話硬生生的打住了,一臉的不自然。
「他說什麼?你沒銀子住店?」
「呃,這個……呃……我……,我……」
他躲閃著我的目光,我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在風月場上揮金如土的左相北有,也有沒錢的時候啊?」
他有些委屈︰「你,你還有心取笑我,要不是你使詐,我哪里會把銀子都給人呢?」
我來氣︰「你還好意思說……」太過激動,牽動了傷口,疼得我咬牙,北有急忙安撫︰「好好好,我不說,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還不行嗎?」。他一邊說一邊輕拍著我的背。
我喘著氣,不再理他。
他嘆了口氣,朝遠處看了看,喃喃的道︰「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歇腳的地方才好。」
一翻身也坐上了馬車,縱著瘦馬向前走了沒多遠,見有一處小藥鋪還亮著燈火,神色一振,驅馬趕了過去。
那店家這時正走到門口,一手拉了門,好像要關門的樣子,北有急叫道︰「這位大夫?」
那大夫一怔,問道︰「看病嗎?」。
北有點頭︰「是的,大夫,你快給她醫醫吧?」
大夫有些為難,看了看天︰「這,天色不早了,要不,明日吧?」
北有有些急了,「不,大夫你還是先給她看看吧,她的病很重的,你開個價,只要能……」他一邊說一邊在身上亂模,漸漸的臉有些不自然起來。
那大夫也不說話,只管看著他找,好像專等他付銀兩似的。
北有模了半晌,紅了臉,訕訕的道︰「我現時沒了銀兩,不過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還你的。大夫,你就行行好,先給她看一下吧?」北有說完,見那人忽的睜大眼楮瞪著他,只得咬了咬牙,從懷里拿出了一個帶有掛墜的奇形玉片,頗為躊躇的摩挲了下,緩緩的遞了出去︰「這是我的信物,你先拿著,等我找到了家人,再給你錢贖回。」
那人雙眼放出異彩,定定的看著北有手里的玉片,嘴唇微微的動了動︰「玉?」
我心里有些吃驚,問北有︰「這是什麼玉?我怎麼從沒見過?」北有微微的縮了手,輕描淡寫的道︰「噢,不是什麼好玉,你生在好人家,好玉自然是見得多,至于這普通的東西,沒見過也是正常。」
見他不敢抬眼看我,話語又閃爍其詞,我心下起疑︰「莫不是?這是你們像征身份的標志?」
他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握緊了手里的玉。
果然如此!
那大夫已是走到了北有面前,正細細的看著那玉,這時听我一說,又抬頭仔細的看了看北有,我急了︰「別,那玉……不能抵……押,用,用我的……」
話還未說完,那人忽的雙膝一曲,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對著北有磕起了頭︰「恩人,你看看,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劉二啊?你讓我們找得好苦啊!」
我大吃一驚!
北有微微一愣,隨即說道︰「好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進去再說吧。」
劉二忙不迭的起身,不容我問,就與北有一起扶著我進了屋。
不等北有吩咐,劉二已是麻利的收拾出了一張干淨的床鋪來,扶著我歪到了床上。
劉二回過身來就又要向北有跪倒︰「恩公……」
北有揮手制止了他︰「好了,不必如此,現下我有急事,需要你的幫忙,你可願幫?」
「恩公只管吩咐!」
「好,且把你最好的刀創藥拿來,我們歇一會便走。」
劉二扭頭看了看我,「可是,我看夫人的傷並不是這麼容易就好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方能痊愈。」
又是一句「夫人」,看來也是把我當作了北有的妻子,我抬眼看了看北有,見他也正看著我,臉上不覺有些發燒,微微的低了頭。
北有長嘆了口氣,輕聲道︰「實不相瞞,我們夫妻二人正被一仇家追殺,現時這里也太顯眼,恐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仇家找到,所以……」
我瞪大了眼,「你……」
北有並不看我,一臉的正經,劉二想了想,忽道︰「要不這樣吧,到我的老家吧,那里離這兒路遠,又是在山里,偏的很,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找到那里的。」
北有沉吟不語,劉二又道︰「那里我那個婆娘在家,恩公你上次見過的,她會照顧好夫人的。再說,我們那幾個村,哪一個人沒有受過恩公你的恩惠?恩公不必擔心。」
我連連搖頭︰「不行,這樣會連累你們的。」
因為說話過快,禁不住傷口的疼痛,低低的申吟了出來,北有急忙過來扶了我,一邊對劉二道︰「快,先給她上藥。」
劉二麻利的取了藥與器具,笑著道︰「恩公,夫人的傷就麻煩你自己動手了,劉二出去與你們找點吃的。」
什麼?要北有與我上藥?我一瞬間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