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慕容瑩。」顧璟的一雙眼楮此刻仿佛帶著蠱惑般的魔力。「為什麼，你和她是什麼關系？情敵還是仇人？」
葉沐抬眼看他，「這些我都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你說的對。」顧璟輕輕的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微暗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淺淺的倒影。「我自然也不能逼你說……」
葉沐微微冷笑，既然明知是徒勞，也干脆懶得掩飾自己的表情，「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如果我有你這樣的能力，掩飾起來往往能得到更多。」
「我突然改變主意了而已。」顧璟舉杯笑道，「況且早點坦白總是比抵死不認要更容易得到原諒。我觀察了你兩天，發現你不是一個壞人，相反，甚至很適合做朋友，對于朋友，我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要隱瞞，我們還要合作的，不是麼？」
「抱歉。」葉沐站起來，「我沒有興趣和一個喜歡窺伺他人內心的家伙做朋友。」
「葉小姐，你需要我這樣一個朋友。」顧璟並沒有制止葉沐的動作，緩緩道，「今天我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需要我的幫助。就知道我們會有著很好的合作，所以你不會輕易離開，你也不是沖動的人。」
葉沐站在那里，半晌沒有動作，已經有人開始好奇的看向這里了。
顧璟攤開雙手，「我以為這是表達誠意的一種方法，可是顯然被誤解了。葉小姐，如果你覺得我們還可以繼續下去，就請坐下來。」
她終究還是坐了下來。眼神銳利，「我想要你知道，和你合作，並不是唯一的一條路。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顧璟說。
這種時候，她也沒有辦法繼續裝作不在意。
慕容瑩和卓文就在這里，只這樣一個念頭，就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她痛苦的閉上眼楮，更可笑的是……偏偏在這樣的時候，面前這個人卻可以輕易洞察你的內心，讓你無法逃避。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做警察這個行業了。」葉沐說。
顧璟笑了笑，「很物盡其用，不是麼？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是的，可是你缺乏應有的同情心，而且你一點都不紳士。」葉沐道。「你貌似正直熱血的外表只是為了掩飾你已經如鐵石心腸一般的內心，冷漠，缺乏情感。你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她的話一針見血，顧璟微微沉默。
如果說葉沐偶爾的冷漠，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只是能看得到的一種外表而已。那麼……顧璟的冷漠卻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他冷漠的看著一切，冷漠的洞察別人的內心，冷漠的做著他認為有用的事，別人的痛苦悲傷歡樂喜悅都只是外部情緒的一種而已……他的冷漠才是深入骨髓。
冷漠到，可以輕易的控制自己流露在外的情緒，做出別人所希望看到的樣子。
葉沐微微扯開嘴角，不過，在這樣一個冷漠的人面前，即使脆弱也不會覺得尷尬，因為他永遠不會同情你。
有時候，悲傷的時候需要的不是安慰，而僅僅，只是平靜。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顧璟似乎笑了笑，「只有時刻對事物抱有懷疑的態度，才不會被假象所迷惑。」
葉沐輕輕晃動手中的酒杯，黑眸倒映著迷離的色彩，「有件事我必須有言在先，我可以幫你揪出這個案子，也可以幫你對付一些人，但是我有我的底線。如果你不是打算弄的地動山搖。就知道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
「這點我自有分寸。」顧璟說。
「希望如此。」葉沐展顏一笑，把落寞深深的埋藏在眼底深處，「我們繼續吃飯吧，為了一個不開心的人而弄的自己落荒而逃，是多麼不值得的事啊，以後想起來一定會後悔。太掉面子了。」
明明，錯的不是她，所以她也不會做那個不敢面對的人，她這樣告訴自己。
即使滿身傷痕，她都希望，自己可以挺直自己的背脊。
就算明知道那個人就在這里，即使可以輕易的想象出他和慕容瑩坐在一起的樣子，但是，為什麼逃走的要是她？所以她不會逃走。
顧璟說她不是沖動的人，確實不是。但是總有人，是她的逆鱗。她剛才沖動了。
「你讓我很意外。」顧璟忽然道︰「你現在如果提出離開這里，我會很樂意奉陪的。」
「我又不想走了。」葉沐笑。「可惜沒讓你看到笑話。」
「你真是冤枉我了。」顧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兩人悠閑的吃完晚飯，直到離開，都沒有再看到慕容瑩。不得不說，這樣也好……
葉沐抬頭望天，茫茫夜色此刻也如同她的心情，只不過，這一次明月當空，不再有烏雲蔽日。她一定可以活的更好。
顧璟走在前面，替葉沐拉開車門，「請。」
葉沐也不客氣，這頓飯吃下來，雖然對他的好感不升反降，但是卻少了一絲疏遠。倒是放得開一些了。反正都不是什麼天真善良的好人，彼此也是各取所需，目的明確，太做作是多余的。
顧璟把葉沐送到了家門口，卻不急著離開，道︰「把你的手機給我。」
葉沐眼楮微微一閃，還是掏出來了給他。
顧璟低頭輸進自己的號碼，笑︰「記得有困難找警察。」
「放心，我現在還用的上你。」葉沐淺笑，眼神卻是沒有什麼溫度。「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好好休息。」顧璟說。
葉沐關上門，轉身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下去，坐在冰冷的地上。她模了模自己的額頭，輕輕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要把暈眩的感覺甩出去。
今天，太累了。
顧璟下樓，上車，關上車門。半晌沒有出發，只是坐在那里，微微張開手掌，似乎還有著握住手機時傳遞過來的，她手心淡淡的溫度。
他從看到葉沐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就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突破口。所以他不遺余力的去接近她，去了解她，把她拖下水……但還沒到最後，卻已經逐漸開始懷疑自己的初衷。他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卑劣。
他利用過很多人，但是只有這一次，讓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做，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利用了無辜的人，違背了別人的意願。
無辜？這個詞用在葉沐身上也許很荒謬，葉沐到底有多復雜，那雙眼楮根本騙不了他。所以一開始他才會接近她。
只是，他有那麼一點點後悔而已，後悔自己不顧別人的痛苦，讓她卷進漩渦。
顧璟，你原來也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用什麼理由……都無法掩飾。無法掩飾你與生俱來的冷漠……
而對方，居然還看穿了這一點。
看穿了他所掩藏的，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微微發白，但是，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放棄二字。
……………………
葉沐早上起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頭痛的要命，唇也幾乎干到發裂，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頹廢的味道，一拳砸在鏡子上，她張開嘴無聲的對自己說︰出息點！
洗臉，換衣，化妝。小心翼翼的撲上粉，抹上唇彩，然後把一頭烏黑的長發疏到耳後，對著鏡子露出一絲溫婉的笑容。
滿意的看了又看，精神多了，也很可愛，母親一定會喜歡這樣的自己。她要用最好的狀態去見她。
葉沐抱著花起身下樓，直接往目的地而去。
豐城文化底蘊深厚，山清水秀，其中最有名的無外乎青越山，長生觀。
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葉沐要去的地方，是青越山後山的一處公墓，那里環境清幽，平時也不會有人去，據風水師說，是很好的地方。
葉沐不是很懂這些，但這是她離開前為母親做的最後一件事。
那時候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處理母親的後事，她用和他走為條件請求那個自稱是她父親的男人，請他好好的安葬她的母親。他答應了。
于是，母親被安葬在了這里。
葉沐在路上顛簸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了山下，然後又徒步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了墓園的入口。
這里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平時也不會有什麼人來。
此時他正打著盹，葉沐笑著也沒有吵醒他，只是輕輕的走了進去。
這里她只來過一次，卻還記得怎麼走，直直的來到了那座墓碑前。
葉清河之墓。
只有這五個字而已，五個字代表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葉沐把花束放在墓碑前，輕輕的跪了下來，手指撫模上去。她難得孩子氣的想著，應該在下面再添上一行字，女，葉沐。這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對了，她其實應該把自己安葬在這里才好，豈不是比刻上一行字更有意義？
她被葬在哪里？葉沐重生之後這麼久，第一次想起了這個問題。
原來，她這樣容易的擯棄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根本不關心自己死後葬在哪里。根本不關心曾經的那個自己。她厭惡那個自己，不願回首。
想的有點遠了呢……媽媽，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如果你還在這里看著我，請一定要一如既往的愛我，不要因為我變了，就討厭我。
請一如既往的……
她站起身來，微微抬頭看了看四周的風景，林中深處還有鳥兒在啼鳴，風吹的草木沙沙的響，真是個好地方，她想的有些出神。
「不好意思，請讓一讓好嗎？」。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哦，好的。」葉沐茫然的側過身子，回頭的瞬間微風揚起她的發絲。
竟然，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