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廝提著盞燈籠穿過花園小徑。他身後兩三步距離遠的人是身材高瘦的沈睿，迎松和青槐緊隨其後。
冬夜暮靄沉沉，昏黃的燈影照映在腳下，並不十分明亮，僅足夠看見足下五步之內的腳程，陰寒的冷風不時從枯萎的殘花敗枝上掠過，偶有不堪肆虐的枯枝折落，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寒冬之夜顯得格外的清晰。
沈睿不知在想什麼，微微低著頭，神情專注，一路默然無聲。
雪越下越大，剛清掃過的青石小路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雪，很快就融化了，皂靴踩在地上揚起的水漬起起落落，粘濕了衣袍的下擺。
出了花園，再穿過東邊的夾道就到了馮氏的院子。
眼看著就要走到了，沈睿的腳步突然一滯，迎松和青槐忙停了下來，那小廝听到動靜已側身恭立在一旁。
「去廉慎居。」略一思忖，沈睿就轉身朝書房走去，「把陸先生請過來。」
「是。」青槐應聲而去。
有小丫鬟見了就轉身朝院內飛奔而去。
「什麼事慌里慌張的！」王媽媽厲聲叱喝道。「再沒規沒矩的就報了夫人打發到莊子上去。」
小丫鬟跑得氣喘吁吁的，被王媽媽一喝立刻身子一縮，「王媽媽，老爺，老爺臨到門口又走了。」低低的聲音近乎喃喃自語。
王媽媽眼風一掃，沉聲道︰「去看看到哪兒了。」
半個時辰後，王媽媽撩簾進了正房。
馮氏正坐在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看帳冊，翻了幾頁眉頭越蹙越緊。
王媽媽使了個眼色，屋里服侍的小丫鬟立刻魚貫著退了下去。
她站在炕前低聲道︰「太太，小姐從您這兒出去之後就去了藕香榭。」
馮氏眼楮不離帳冊，有些心不在焉在道︰「知道干什麼去了嗎？」。
王媽媽搖了搖頭，「那兒都是老爺的人，一時還打听不到。」略一思忖，又道，「要不奴婢再想辦法去打听打听。」
既然都是老爺的人，那就沒必要再往上湊了，逼得緊了反倒叫心生疑竇。
「算了。」馮氏笑道，「他們父女也好些天沒聚在一處說話了。」只要不生事，她也樂得清閑。
王媽媽在馮氏身邊服侍了十多年，對她十分了解，听馮氏這麼一說，她立刻就明白過來。
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王媽媽臉上表情就有幾分猶豫。
「太太。」王媽媽垂首斂目道，「老爺剛過來了，快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又轉身走了。」
馮氏就著手里的帳冊正要翻開下一頁，聞言手上的動作就停了下來，目光仍停留在那頁紙上。「是去了那邊嗎？」。語氣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不是。是去了書房。」王媽媽心里嘆了口氣，笑道︰「興許是有什麼急事這才臨時改變主意。」
老爺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在太太屋里過夜了，這幾天難得在家歇息又要天天招待同僚，太太忙前忙後的幫著打點，老爺只差人傳話說喝多了就在外院歇下，太太雖然沒說什麼，神色卻很黯淡。
「嗯。那過會兒你就叫人落了鎖吧。」馮氏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就和王媽媽說起陪嫁莊子上的事情，「……今年雪下得這樣大，也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
馮氏進門的時候，沈睿在盛京任職，她的父母就在北京郊外給她置辦了一個莊子當作陪嫁。後來她就張羅著種上了隻果和桃子，這幾年一直都是她的乳娘王曹氏帶著兩個兒子在照看。
王媽媽笑道︰「這果樹栽了幾年也長得壯實了，這點風雪應該不會有事的。」
她心里其實也沒多少底氣，可在這個時候卻又不好讓馮氏擔心。
「再有一個月那王大川不就回來封帳了，您要擔心就把他叫到跟前來問個清清楚楚。」王媽媽笑著給馮氏服侍下炕，「這些事情一時也急不來。這幾天您忙進忙出的也沒好好歇著，就別再想著了。」
說到了京郊的莊子，馮氏想起了王曹氏，「……服侍了我二十來年。你幫我記著，準備些吃食什麼的到時候讓王大川帶回去，讓孩子們也高興高興。」
王媽媽笑道︰「這事交給我您就放心吧。曹姐姐愛吃的我都記著呢，一定叫她笑得合不攏嘴。」
兩人邊說邊往西次間的臥房走去，王媽媽叫了小丫鬟服侍馮氏歇下。
而廉慎居里，陸先生听了沈睿的話卻是面沉如水。
「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人手保護小姐。要是听雨軒再出現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就悄悄跟上去，先不要打草驚蛇，等弄清楚了對方的目的再動手也不遲。」陸先生沉聲道。
沈睿啜了一口茶，笑道︰「你也別這麼緊張。也許就是虛驚一場也說不定。」
話是這樣說，可他卻是不能疏忽大意的。
陸先生略一思忖，又道︰「明天我讓人去查查听雨軒的人，興許會有什麼發現。」他也想到了六月新進府的幾個小丫鬟。
沈睿點了點頭，「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就這麼辦吧。」
听雨軒的人多數是家里的老人或是家生子，都是知根知底的，相比之下，那幾個小丫鬟就打眼一些。
「書妍說昨兒晚上又出去了，還听見了開門的聲音。」沈睿沉吟道︰「……一天沒看見人就一天不能下結論。原本我以為她是小孩子心性，膽子小被嚇住了，可沒想到她自己倒先說出來了，說她怕自己小題大做，還是看見了兩回才來告訴我的。」說到最後，他嘴色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陸先生笑道︰「小姐長大了，性格也越來越穩重了。」
沈睿點頭，心里卻又有一番思量。
陸先生派人過去固然是好，可他畢竟是局外人，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向他道明的。萬一要牽連出什麼不願讓人知道的過往來，那該如何是好？是不是真的被人發現了什麼？
沈書妍都能想到的問題，他又何曾不能想到呢。只是眼下岳父那邊的事情正到了收網的關鍵時候。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能橫生枝節，況且家中還有客人在，他可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大了讓人坐收漁翁之利。
沈睿不說話，陸先生以為他還在擔心沈書妍，遂笑著勸慰道︰「您放心。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過了一會兒，陸先生就起身告辭回去安排今晚的值夜。
沈睿一人在書案前獨自靜坐沉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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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把剛煮好的燕窩粥奉了上來，「小姐快趁熱吃了吧。」
她夜不成寐，胃口也不好，幾天功夫下來人就明顯的瘦了一圈，瑞娘看在眼里急得團團轉，特意吩咐小廚房準備了宵夜。
「嗯。」沈書妍應道，就趁機低聲問了一句，「瑞娘走了？」
碧瑤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這一天下來，除了請安，瑞娘就一刻不離身的貼身服侍她，想找個機會跟碧瑤說幾句話都不行。
沈書妍長吁了口氣，就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下去。
「我跟老爺說了。老爺讓我們別擔心，說會派人在外面守著。」壓在心頭的大石搬開了，沈書妍的心情也快活起來，笑道，「今天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碧瑤也是長了松口氣的樣子，「那就好。您不知道，昨兒晚上奴婢一刻都不敢合眼。就睜眼到了天亮。」她作勢拍了拍胸口，語調輕快地道︰「奴婢這就出去讓人打水進來服侍您梳洗，今兒晚上好好睡一覺。」轉身就往外走。
想到自己還有事情要問她，沈書妍忙叫住她。
她和瑞娘商量著要給貼身服侍的這些小丫鬟再單獨發放一份過節費的事情，但又不知道家里其他人都是怎麼做的。碧瑤原是馮氏屋里的，對這件事情最是清楚不過了。
沈書妍指了炕前的小杌子讓她坐下。
她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笑道「……你給我說說，太太都是怎麼個安排，這樣我心里也有個數。」
听說小姐要單獨再發一份過節費，碧瑤心中微動，將馮氏往年的做法一五一十的細細道來。「……王媽媽和吳媽**都是太太準備好紅包親手交給她們的，沒有知道是多少錢；貼身服侍的幾個小丫鬟，小廚房的管事媽媽也單獨有一份，都是二兩銀子；其他的粗使婆子和下等丫鬟都是一兩銀子。」
兩位媽媽是跟了她十幾年的老人，情份自然不同，封紅多一些也是應該的。可屋里的小丫鬟卻是一刀切，人人都一樣，可這樣一來像碧瑤和紅玉這樣的一等丫鬟就吃虧了，而其他的二等三等丫鬟卻是佔了便宜，這樣的分配方法未免有失公道。
沈書妍腦子轉得飛快，片刻之後就有了主意，笑道︰「這樣吧。我先說說自己的想法，你看看可行不可行。」瑞娘的過節費肯定是獨一份的，但幾個小丫鬟的她卻不想照搬馮氏的方法，「你進府幾年了，她們才進來不到半年，等級不同月例也不一樣……我想就照著月例來發，每個人多發一個月的例錢，如果有表現好的，那就再額外獎勵，周媽**也按照這個法子來，其他人的照舊。」從碧瑤表情看來，她這樣的分配方法還是行得通的，心里有了數她也就放心了。
她這樣做是想充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這樣大家以後干活就會更努力的。
碧瑤也認為這樣的分配方法不錯，她是沒意見，可其他人未必就會喜歡。
「奴婢覺得這法子不錯。」碧瑤笑道，「只是不知道她們……」她雖得小姐的喜歡，但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就變成眾矢之的。
她的顧慮沈書妍一早就想到了，再談起時神色就很從容︰「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也是從三等小丫鬟一點點成長起來的，想要拿更多的月例，那就得努力干活，好好表現，等有了機會自然就提上去了。況且我們還有獎勵啊，誰要是在這一年里干活勤快當差也不出錯的，那我們就給誰獎勵。」
碧瑤很認真地听著，還不時點頭示意。但表情還是有幾分猶豫。
沈書妍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笑著將炕桌上的書本歸置到多寶格里。
「小姐，您最好先算一算，看看總共要發多少銀子。」碧瑤低聲道，「要是越過太太那邊去會落人話柄的。」
既然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那就應該像現在這樣彼此真誠相待。
沈書妍心里暗暗點頭，笑道︰「那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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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去當苦力了剛到家，先自我檢討一下！現在先傳更新章節，錯字一會兒檢查，加更的會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