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您這麼急著找我,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大事?」九阿哥進了八貝勒的書房,邊由丫鬟伺候著月兌下了狐裘大衣,邊走到書桌前詢問著一臉蒼白憔悴卻堅持著微笑的八貝勒。
八貝勒剛要開口說話卻突然咳嗽不止,緊接著一口氣喘不上來,憋得有些面紅耳赤。
一旁的丫鬟連忙倒了一杯茶遞給了他,又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八貝勒接過並沒有喝,而是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又捋了捋胸口。待癥狀稍微緩解,便擺手示意丫鬟停下。
這一幕落在九阿哥的眼里,頓時令他異常煩悶。
他的八哥,什麼時候不是精神抖擻的?如今,怎麼會看上去如此一蹶不振?
九阿哥欲言又止,八貝勒會意,輕輕的搖了搖頭,說︰「胤,你不必擔心,八哥已無大礙~」
九阿哥長長的松了口氣,淡笑卻又不失擔憂的埋怨︰「方才在貝勒府門口看見八嫂,她還叫我多勸勸您應該再臥床休息些時日,還有,八哥您怎可就此斷了藥?要知道,您是傷心過度外加憂思過甚,要是不好好調養,恐怕——」
還不等九阿哥說完,八貝勒便打斷了他道︰「難道我是個沒分寸的人麼?咱們這些皇子王公自小也是讀過些醫書的。所謂心病,豈是藥物可以調理得好的?關鍵還在于自己!誰都明白,人死不能復生,我——唉,我,看開了!」
九阿哥點了點頭,繃緊了的神經慢慢的松了下來,思緒一時不知飄到哪里。
八貝勒也不急于擾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溫熱的茶水後,又開始思念起良妃娘娘來。
他的病就是因良妃娘娘的離世而引發的。
提起良妃娘娘的死,倒是一段令人有著無限悲涼之感的小故事。
她本是辛者庫出身,因偶然被康熙遇見而納入後宮,這當中的機緣巧合如果說跟她的美貌無關,那純屬狡辯。再加上時來運轉,爭氣的生了這麼個阿哥八,地位便小小的鞏固了一下。
可是,即便良妃娘娘要長相有長相,要兒子有兒子,卻也無法擺月兌卑賤的出身。自己生的娃卻要抱給別人養,她唯唯諾諾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多麼不甘的小心肝,是人都能想得到吧?
于是,本就整天誠惶誠恐的良妃娘娘又開始沒日沒夜的惦記起孩子來,逐漸的,她更加郁郁寡歡了。
這些年,她的身體,本就一直不大好。
而且孩子大了,心里的事也就多了。這是良妃娘娘更加不放心的地方。小時候擔心他被欺負,成年後又擔心他伴君如伴虎。眼看著自己兒子的年齡與野心成正比,良妃娘娘真是既怨又恨、既恨又嘆、既嘆又悲,最後冷靜下來想想,始作俑者終究不是別人,而是那個讓她無奈了一輩子的萬歲爺。
所以,良妃娘娘如同林妹妹般的無時無刻無不傷春悲秋,身子也就每況愈下了。這也就是八貝勒說過的那個什麼心病的,如果自己想不通,吃多少藥也于事無補~
終于,在經歷了一廢太子後康熙怒斥八貝勒結黨之罪以及復立太子後恢復八貝勒爵位等過山車般的強烈刺激,可憐的良妃娘娘苟延殘喘至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的夜里還是一命嗚呼了。
其實,她咽氣的時候,看上去還是保養得很不錯的。紅顏薄命大概就是她的專屬代名詞了吧!
那夜沒有風,也並不是很清冷,甚至下起了康熙五十年的第一場雪。如果不是有位不大受寵的妃子死掉,大家或許會以為「今天是個好日子」~
那時,良妃娘娘哆嗦著身體、抖動著嘴唇不斷的囈語︰「萬歲爺,求求您,原諒胤,萬歲爺——」
當然,彼時,她口中的萬歲爺並沒有陪在她的身邊一邊感動得流淚、一邊點頭說好,而是不知道在哪個妃嬪的被窩里逍遙。
事後听說了她彌留之際的那些話,康熙也只會更加感慨她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卑賤女人以及憎惡她生的那個讓父母都「不放心」的八兒子。
正因為如此,八阿哥才遭受了巨大的打擊。試想,自己令親媽愁死——那是件多麼震撼的事情~
雖然跟上面報病,有一段時候不用上朝,但八貝勒(或許應該說所有對皇位感興趣的阿哥們)又怎麼會閑得住呢?
客觀的說,這良妃娘娘死的倒也真是時候了。
原本自四十八年以後,八貝勒在康熙那里已經很不受待見,可如今,念在他那翹辮子的額娘這輩子也沒享受過幾天,康熙又有些心軟,這些日子對他的態度明顯緩和了不少,時不時的還派人來慰問一下或送些賞賜~
不過,這些都是毛毛雨,八貝勒是心知肚明的。不說親爹關心自己有做樣子的嫌疑吧,動機卻也不那麼純粹。
所以,八貝勒除了在心里深深的悼念他那位生前一直刻意疏遠他的生母良妃娘娘,其他的人和事要麼就是一笑而過、要麼就是做足了打算……
這麼想著,八貝勒也就不再那麼傷感了。從這一刻起,他的一切努力權當是實現自己的夢罷。
思緒收回,八貝勒上下打量了九阿哥幾眼,見九阿哥還在神游,他「嗯哼」一聲,清了清嗓子。
待九阿哥發現自己失態的時候,八貝勒正對他笑著搖頭,卻不說話。可是這會兒看上去,他的精神卻好了很多,眼神中透著一如既往的精明和對世事了如指掌的自信。
九阿哥長舒了一口氣,也自嘲的笑了笑,轉身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一杯熱茶喝了一小口,然後說:「我其實也不是喜歡她,就是覺得有趣,八哥,您這麼笑,我反而不好意思再將她留在‘天外有天’了。干脆您派人將她帶到您的別院去吧!以後,我不再見她就是~免得我心里還要覺得自己對不住老十四那小子!」
八貝勒邊敲打著桌子,邊挑著眉毛對九阿哥說:「胤,你這話說得有趣的緊,哥哥我說過你什麼?你這般辯駁,倒有此地無銀的味道了。」
九阿哥皺了皺眉頭,不悅的說:「八哥今兒不太對勁,莫非您找弟弟來,就是為了笑話我一番?是,既然什麼也瞞不過八哥,我索性承認了又當如何?我是喜歡曦靈,不過,到底她不是我的女人,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我不是老十四,更不是老四,我還不至于為了她影響了咱們的大事,更不會為了她鋌而走險!那哥倆的例子活生生的就擺在眼前,我還是分得出輕重的。若是八哥實在信不過弟弟,我也說了,干脆您把曦靈帶走,以後,我再也不見她便是了~」
八阿哥聞言當即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前所未有的清冷,他對九阿哥說:「說的很好,胤,哥哥我信你。你知道,她對我們的重要性,老十四為她如痴如狂,老四為她不惜奪弟妻、落把柄,這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你看到哥哥現在的處境了,自四十八年太子復立到現在,皇阿瑪對我一直有成見,連帶我門下的人也都受了牽連。你呢?你也一直不受器重,到現在也還只是個貝子罷了。老十固然得寵,成了郡王,可他的脾性和計謀也不用我多說了,哥哥我還能指望他什麼?現在最得意的就是老四,親王位子坐的穩穩當當;再看老十四,也是風頭正足;眼看最近皇阿瑪對太子又有諸多不滿……你想想現在朝堂的局勢,再看看老三、老五他們是什麼性子,你說說,皇阿瑪心中最中意的人會是誰?」
九阿哥的臉色隨著八貝勒的話愈加陰沉,其實這些也並不用八貝勒提醒,以他的心思是早就應該了然的,只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而且,曦靈就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也就一時暈菜了。
現在想想,真是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老十四現在越來越得人心,一些從前力挺八貝勒的大臣們也都見風使舵的去投靠了他,而老十四本身也並非沒有野心的人,盡管他一直以來都說自己要以八哥馬首是瞻,可嘗到甜頭了,還舍得放手嗎?試問那麼優秀的皇子豈會甘心對別人俯首稱臣?
九阿哥不敢再往下想,站起身來在八貝勒的書桌前來回踱了兩步,眯著眼楮問︰「八哥,你這話說的人的很,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我不信八哥就一點後路都沒有,不然,我們還爭什麼?不如認輸算了!」
八貝勒哼笑一聲,指著九阿哥斥道︰「胤,我看你腦子里進水了!認輸?你肯?別說現在手中攥著曦靈這麼顆至關重要的棋子,就算沒她,我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九阿哥仔細斟酌了幾遍八貝勒的話,笑著坐回原來的位置,對八貝勒說︰「想必八哥已經計劃周全,弟弟駑鈍,八哥不妨直說,胤自當听從八哥的差遣。」
八貝勒咳嗽兩聲,喝了口茶水壓了壓,對九阿哥說︰「這是項大工程,干的漂亮,一箭數雕也不無可能,所以,咱們還得從長計議,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不能再對曦靈——」
「八哥、九哥,曦靈在哪?你們居然——」
還不等八貝勒說完,只听 當一聲門響,伴隨著十阿哥氣急敗壞的質問,八貝勒和九阿哥都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