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只為一個情字
兩人從床上起來時。已是酉時四刻。
玄鳳陽一臉饜足的穿好衣服，然後將面具貼回臉上，便拉著少年出了房間，準備到樓下用晚膳。
但是看著少年發虛的步子，他忍不住再次開口，「陌兒，還是我抱你下去吧。」
「不，我自己走。」玄子陌漲紅著臉一口拒絕，扶住欄桿開始下樓。
玄鳳陽無奈一笑，只好牽著他的手陪他慢慢走。
到了鳳字雅間，劉清已在里面等候。
「劉叔，林木他……」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玄鳳陽打斷他，看向劉清，「你回來還沒吃飯吧？」
劉清點了下頭，然後站起身，「我去叫他們上菜。」
「好」
見此，玄子陌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耐下性子等待。
「過來。」玄鳳陽拉過他就要抱上腿，玄子陌急忙抽回手。
「我自己會坐。」說完這句覺得口氣太強硬，便又加了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玄鳳陽兩眼彎成月牙狀，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加重語氣附和，「嗯，的確不是小孩子。」
玄子陌臉頓時通紅，鼓著腮幫子瞪他一眼，然後往凳子上一坐，卻‘嘶’的抽了口冷氣，小臉瞬間變白。
「你說你，不是小孩子竟做小孩子的事。」玄鳳陽心疼的要將少年扯到身上，卻被他推開，只好說︰「還是用治療術治一下吧，嗯？」
用治療術治療自己的？玄子陌打死也不干那丟人的事，當即搖頭，「不用，很快就會好的。」
見他堅持，玄鳳陽嘆氣，「那回宮記得上點兒藥。」
「嗯」隨便應了聲，玄子陌便被上桌的菜引去注意力。
體力消耗太大，中午只喝了兩碗粥，聞到菜香，他才發覺自己已經餓得先胸貼後背。
「好了別只顧著看，吃吧小饞貓。」
玄鳳陽好笑的給他夾了幾筷子菜，然後看向桌對面的劉清，「不喝點兒酒？」
「晚上吧。」
知道他晚上定然有事要與自己說，玄鳳陽點了下頭。
吃飽喝足，玄子陌放下筷子。看向劉清。
「劉叔，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林木人呢，他在哪？」
劉清靜靜看著他，沒有情緒的吐出三個字，「他死了。」
腦子嗡的一聲，玄子陌臉上血色頓失。其實林木沒跟著劉清一起出現他就大概猜到，只是忍不住抱著絲希望，希望林木是因為受傷才沒辦法來。
「陌兒」
玄鳳陽抱他入懷，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看向劉清，「找到時候已經死了？」
劉清頓了下，搖頭，「不過也只剩一口氣了，死前他讓我帶句話給五皇子。」
玄子陌抬起頭，眼圈微紅。
「他說他很開心，跟你一起游歷的日子，說來世還希望能做你的隨從。」
想起那個青年說這句話時的笑臉，看著眼前落淚的少年，劉清不禁感慨，「放心吧。他走的很安靜。」
擦掉少年臉上的淚水，玄鳳陽柔聲哄勸，「好了，別哭了，不然九三走的就不安心了。」
說這話時他心里卻有些吃味，卻也明白這吃味吃的一點兒道理都沒有，畢竟人已經死了，他跟一個死人計較什麼，而且再怎麼說那小子是為了救他的寶貝兒而死，雖然那是職責所在。
玄子陌點點頭，吸吸鼻子，咧嘴笑道︰「嗯，我明白的，我沒事。」
看出少年只是強顏歡笑，心里還不知在怎麼自責，但玄鳳陽明白這種事多勸無益，只有讓他自己想清楚。
「回宮吧。」模模少年的腦袋，他柔聲開口。
玄子陌猶豫了下，點點頭，「好」
有些事逃避不了，遲早要面對，在他做出決定那一刻，他就已經不能再回頭。
劉清跟他們一起坐馬車回宮，所以男人沒有像出來時對他動手動腳，只靜靜抱著他，和劉清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越接近皇宮，玄子陌的心情就越沉重，漸漸感覺呼吸困難，頭也暈了起來。
「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這麼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玄鳳陽伸手模了模他的額頭，感覺有點兒燙。
「我沒事，可能有點兒累，回去睡一覺就好。」玄子陌笑了笑。
「真的？」
男人的視線似能看穿他的內心，玄子陌覺得無所遁形，干脆坦白，「真的沒事，我只是……有些緊張罷了，今晚過後明天就會沒事的。」
听到他這麼說，玄鳳陽放下心來。
少年確實染了風寒，其實以他們的體質來說一般不會生病，身下傷口沒及時處理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少年心性不穩，寒邪才會趁機入侵。
「那好吧，回去讓人給你煎兩幅祛寒藥喝，現在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說著把少年像嬰兒般橫抱起，將他的頭按到胸口，輕輕拍撫，「睡吧。」
頭越來越重，玄子陌迷迷糊糊應了聲，沒一會兒就睡著。
劉清微微搖頭，輕聲道︰「這孩子心性太軟弱。一點兒事就成這樣，若是以後、唉！」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玄鳳陽平靜開口，「而且現在下結論太早，真正到那一天時，說不準他會比我們想象中能忍耐。」
「難道你真的要……」
少年輕輕動了下，玄鳳陽‘噓’了聲，低聲道︰「晚上再說。」
劉清點頭。
忐忑不安回到芝華宮，玄子陌面對女子那一刻，卻瞬間平靜下來。
「母妃」
沐菲雪抓著他的手上下觀看，面上是毫不掩飾的擔憂，「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讓人擔心，病都好了嗎？」。
「都好了」玄子陌笑笑。
「你臉色看起來並不好。」一旁的沐菲雪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模了模自己的，「還有些熱，看來沒好完全。」
「那趕緊去請李太醫。」沐菲雪下令。
「我真的好了，不要叫太醫。」玄子陌拉住冷翡翠，可憐兮兮的望向沐菲雪。
「你這孩子，病了怎麼能不……」
「算了娘娘」冷翡翠插口，「也不是特別熱，我讓人給他煮碗姜湯驅驅寒就好。」
「嗯嗯」玄子陌立馬點頭附和。
「你真是，遲早要把他寵壞了。」沐菲雪嗔怪的看著冷翡翠，然後模模少年的臉，「等會兒喝了姜湯好好睡一覺，捂身汗出來就沒事了，記得不要洗冷水浴，知道嗎？」。
「知道了。」
「那回屋休息吧，姜湯煮好了就給你送去。」
點點頭，玄子陌在站起身，微笑道︰「那我回屋了，娘和翠姨也早些休息。」
「嗯」
回屋和衣躺上床，玄子陌望著屋頂，不禁想起了在那半年里時刻跟在身邊不苟言笑，看起來異常冷酷，但心思卻細膩溫柔的青年，林木……
「是我害了你。」
玄子陌痛苦的閉上眼，抬手捂住了臉，嘴里低喃著，「是我害了你。」
其實在林木代他留在密室那刻起他就知道，林木會死，會為他死掉，雖然這是侍從的職責，但他卻毫不猶豫的拋下林木而逃。
大意上看起來是為了國家，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而逃，他怕了。
在那不見天日的半個多月里，他的信心、勇氣全部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恐懼。對沐清初的恐懼，對再也見不到那人的恐懼，是的，他怕了，他膽小而懦弱的逃了。
玄子陌沉沉的笑，嘴里不斷咒罵著，「膽小鬼、懦夫、自私自利、不要臉、無恥、下濺……」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
「五皇子，姜湯好了。」
玄子陌瞬間清醒，深吸幾口氣，將一切情緒收起，淡淡道︰「拿進來吧。」
門吱呀被推開，一名宮女手拿托盤走了進來。
鳳陽宮。
玄鳳陽和劉清坐在靠窗的小桌旁，桌子上擺了幾碟下酒小菜和一壺酒。
一邊飲酒，兩人一邊談著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听完劉清對這次任務的講述，玄鳳陽笑道︰「總的來說很不錯，雖然傷亡慘重了些，但冥和風雲幫卻是在江湖中消失了。」
劉清放下筷子，看向他，「可能還有些漏網之魚，不過成不了大氣候，我派暗五暗六暗中搜索，應該很快就能清除完。」
「嗯，這就好。」玄鳳陽舉起酒杯，「來」
兩人仰頭喝盡。
拎起酒壺將兩人酒杯斟滿，玄鳳陽突然看向他，「那小子，你去時候真的沒救了？」
劉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才說︰「有救，但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玄鳳陽微微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劉清緩緩開口，「我們是在一家叫菊月閣的小倌館找到他的，那家小倌館是冥的一個秘密據點。」
玄鳳陽點點頭，抿了口酒，「然後呢。」
「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手筋腳筋全斷，身上到處是虐痕，而且、」
劉清端起酒杯，想起見到那孩子時的情景，心里就頗不是滋味。
玄鳳陽頭一次見劉清為他以外的人流露情緒，不禁有些驚訝。
「而且怎麼了？」
「那孩子下面被閹割，身後更是傷痕累累流血不止，似乎喂了太多藥物的緣故，他的神智已經不是很清楚，後來給他吃了風清丸，他醒過來頭一句話就是……殺了我。」
「那他對陌兒說的那些話……」
「是真的。」劉清輕嘆，「是我問他還有沒有未了的心願，他就讓我給五皇子帶了那句話。」
玄鳳陽沉默，良久後開口，「這些事不要讓陌兒知道。」
「嗯，你放心，回來前我就下令，九三的事誰也不準透漏一字。」
玄鳳陽點了下頭，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喝酒。
「對了，我听暗三說，你將那人送到暗四那去了？」劉清打破沉寂。
玄鳳陽把玩著手中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字一句道︰「這種人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一直活著受苦，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劉清唇角難得的往上彎了下，似乎頗為贊同男人的做法，「以後有空去看看。」
玄鳳陽笑笑，舉起酒杯，「來，干」
放下酒杯，劉清想起馬車里的話題，微微皺眉，「那個孩子呢，你真準備那麼做？」
「決定早就做好了，你應該很清楚。」玄鳳陽平靜看著他。
「清楚是清楚，只不過」劉清頓了下，「你確定到那時那孩子能承受的住？」
玄鳳陽微微一笑，「有我在，他不會垮掉。」
劉清看他半天，說了句，「你看起來很自信。」
玄鳳陽不置可否的笑了下，沒有說話。